第三百五十章 收范家的利息

  五更未過,壽陽城北門也咯吱咯吱地打開了,一支將近三百輛騾馬車的車隊由北門魚貫而出。

  「多謝劉大人,張大人。」

  范三撥及王有翊等人,朝劉良佐和張益祥拱了拱手,客氣地行了個禮。

  「諸位公子無須多禮。」劉良佐含笑擺擺手。

  「兩位大人,就此別過。」

  「一路順風。」

  「再會。」

  道過別,范三撥等人便策馬出城,在一千多護衛的護送下,帶著那支車隊往北邊駛去。

  劉良佐朝旁邊打了個眼色,很快就有數十明軍騎著裹了馬掌的戰馬悄然出城,沒點火把,只摸黑跟在商隊身後。

  「給范三撥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拐過去劫銀子吧。」一旁的張益祥請撫鬍鬚,淡淡笑道。

  劉良佐點點頭:「有眼線盯著他們,他們自然不敢。」

  「再過半個時辰就天亮了,那些銀兩現在應該已經過照白溝了吧。」一旁的張益祥望著東邊天際說道。

  劉良佐點點頭:「應該已經過了,等天亮應該能進水牛山。」

  「過了水牛山就好辦了。」

  「嗯,那段路程地勢險要,乃是設伏的絕佳之所,只要過了那地方,銀子就安全了。」

  兩人邊聊邊往縣衙的方向走。

  劉良佐派出的那數十騎剛出城的時候,西城牆也有數十道身影沿著繩索滑落牆下,消無聲息地游過護城河,然後借著黑夜跟在他那數十騎後面。

  大約兩刻鐘後,天邊出現了一絲魚肚白,透來淡淡的光亮,下方依稀可見一騎正朝壽陽城狂奔而來。

  「敵襲!敵襲!」

  馬上的騎士遠遠便高聲大喊。

  城頭上的守軍大吃一驚,鼓聲、哨聲、呼喊聲叫罵聲混成一片。

  正準備睡個回籠覺的劉良佐和張益祥,連衣服都沒穿齊整,便急急忙忙奔城東而來。

  兩人上到東門城頭時,那名騎士也抵達了城下。

  「大人,王參將在照白溝遭遇敵襲,卑職趕回來傳信之際就已陷入了重圍。」

  「什麼?」

  劉良佐和張益祥臉色大變。

  那名騎士急忙重複了一遍。

  「對方是什麼人?多少兵馬?」

  「夜裡看不清是什麼人,數量不多,只五六百人左右,但對方火器數量眾多,有十幾門炮和數十鳥銃,而且這些火器極其犀利,其中有幾支鳥銃極其精準,槍聲一響就必然有人倒下。」

  聽到這,劉良佐一邊往下飛奔,一邊沖張益祥大喊:「張大人,我留五百兵力給你,城裡又還有三班衙役和士紳的家丁護院,壽陽城就交給你了。」

  張益祥急忙喊道:「劉總兵可知道對方什麼來路?」

  「秦賊,火器數量眾多且犀利無比,必定是秦賊。」

  「啊!秦賊……」

  「對了,張大人,派個人去通知范三撥他們,就說秦賊的兵馬已經到壽陽了,讓他們小心點,最好是能讓他們返回壽陽,他們的護院數量眾多,還能幫咱們守城。」

  「好,好……」

  張益祥已經慌得六神無主了。

  劉良佐無暇顧及他,只立馬去點兵。

  他的兵大部分剛被吵醒,有的已經上城頭準備守城了,有的還在軍營里不知道摸什麼,黑燈瞎火的又不好找人,這種情況下點兵可不是一件易事。

  足足花了兩刻鐘,劉良佐才勉強點了兩千亂糟糟的兵馬,然後直奔照白溝而去。

  壽陽城離照白溝二十里路,那探馬一路疾馳趕回來報信要花一刻鐘,點兵又花了兩刻鐘,也就是說,運銀隊已經被圍超過三刻鐘了。

  對方火器數量眾多的情況下,那五百親兵肯定撐不了那麼久。

  可能幾輪炮擊就潰敗了。

  也就是說,那批白銀十有八九已經落入對手的手中了。

  他得趁對方還沒走遠,趕去搶回來。

  那可是十萬兩白銀啊。

  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搶回來。

  ……

  壽陽城以北,一匹由壽陽而來的快馬沿著石門河一路往北飛馳。

  天色微亮時,前方忽然出現了幾名明軍打扮的騎兵,執槍立於石門河畔,堵住那匹快馬的去路。

  「急報,急報!」

  快馬上的騎士急忙高聲大喊。

  「有何急報,快快呈來。」

  那幾名明軍中,為首一名臂長如猿的精壯漢子粗聲粗氣問道。

  「壽陽知縣張大人急報,秦賊的兵馬已至壽陽一帶,並繞到東邊照白溝伏擊劉總兵的人馬,北邊也很能有秦賊的伏兵,請范公子王公子等速速掉頭,回壽陽城暫避兵鋒。」

  快馬上的騎士馬速不減,一邊大喊一邊繼續往前沖。

  「知道了知道了。」

  那精壯漢子不耐煩地揮揮手,然後從後背取出一張角弓,一拉,一放。

  一聲弓弦響,一道破空聲,那快馬上的騎士應聲而倒。

  精壯漢子的同伴提著一桿槍上前,給還在地上痛苦掙扎的騎士補了一槍,然後取走刀盾,剝掉盔甲。

  「走吧,繼續跟著前邊的明軍,無當營的劉營官應該就在前邊上曲溝設伏,距離不遠了。都記住了,伏兵起時,咱們喊後邊也有伏兵就行了,給他們多添點亂。」

  精壯漢子揮了揮手,邊說便調轉馬頭。

  「好嘞。」

  其餘幾人也紛紛跟上。

  「對了,頭兒,老黃爺他們應該已經得手了吧。」

  「差不離了,聽說去東邊的是鄭七挺鄭參將,雖然只帶了五百兵馬,可這位鄭參將乃是秦將軍從九箕山帶出來的老兄弟,跟著將軍打了不知多少仗,又有老黃爺帶一百兄弟從後面夾擊,十拿九穩的事。」

  「話說那劉良佐膽子也太大了點吧,連俺們秦將軍的銀子都敢搶。」

  「呵呵,他這是太歲頭上動土,收拾了張家口堡那幫行商,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

  壽陽城以北十五里,上曲溝。

  商隊在上曲溝外停了下來。

  范三撥緊皺眉頭,在原地來回踱步,不時焦急地望向山谷。

  先前派去探查山谷的十幾個探馬,一個都沒回來,范三撥心生不妙,急忙讓商隊停下來,然後又派了一撥探馬,共三十多人入谷探查。

  如今,他們進去已將近一刻鐘了,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這山谷里,似乎有些詭異。

  正當范三撥耐心即將耗盡時,山谷里忽然傳出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先是幾匹馬的聲響,緊接著又傳來陣陣低沉的轟鳴。

  范三撥側耳傾聽片刻,突然臉色大變。

  那低沉的轟鳴,是數量不菲的騎兵衝鋒時特有的聲響。

  也就是說,山谷里有……

  「公子快走,有埋伏!」

  「有埋伏!公子,山谷里有埋伏!」

  幾名探馬出現在峪口,沒命地朝他們衝來,還邊沖邊大喊大叫。

  商隊像炸開鍋的螞蟻似的,瞬間亂成一團。

  「結車陣,結車陣……」

  范三撥回過神來,急忙衝著那些慌亂不已的護衛和車夫大喊。

  王有翊等人也紛紛出聲,試圖讓隊伍鎮定下來。

  喊了好一陣,隊伍鎮定下來了,並開始將騾馬車在石門河畔拼成一個個圓陣。

  車陣還沒拼好,後面又突然響起一陣騷動,有人高聲大喊道:「不好啦,後面也有伏兵,我們被包圍了。」

  「快跑啊,後面的伏兵殺過來了,再不跑死定了!」

  「是關帝軍,是秦川的關帝軍,在大同府將數萬大金國精銳殺得丟盔棄甲的那支關帝軍。」

  「咱們打不過他們的,趕緊跑啊……」

  聽到這些叫喊,范三撥氣得七竅生煙:「去,把那些擾亂軍心的給砍了。」

  「是。」

  一隊護衛策馬而去。

  可大喊大叫的那幾人早就跑了,而且全是騎馬跑的,哪裡還逮得到人。

  他們這麼一喊,原本勉強鎮定下來的商隊,立馬又騷亂起來,甚至有不少人開始趁亂逃跑。

  范三撥和王有翊等人縱馬來回奔走,拼命地安撫騷亂的商隊,他們的手下則四處抓人,每逮到一個逃跑的就立馬砍死,以儆效尤。

  剛把騷亂壓下去時,一支騎兵從峪口殺了出來。

  人數不多,只五百左右,卻氣勢洶洶地徑直朝車陣殺來。

  范三撥和王有翊臉色大變,急忙帶著親兵躲進了車陣里。

  但,將近三百輛騾馬車綿延兩里多長,來得及拼成車陣的騾馬車不到一半,仍有半數沿著石門河擺在路上。

  許多車夫和護衛也還在後面,根本就來不及進入車陣。

  更為要命的是,這三四百車夫和護衛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路上,一旦受到騎兵攻擊,將必死無疑。

  那五百騎很快就發現了那些分散的車夫和護衛,並迅速繞過前頭的車陣,衝上旁邊的緩坡,像一把彎曲的鐮刀,朝後面那些車夫和護衛殺去。

  范三撥心急如焚,想派兵出去攔截,可一轉頭卻發現自己所在的車陣里只有不到四百人。

  因為事態緊急,騾馬車來不及趕上來,只得就地拼車陣,整個商隊一共拼了四個車陣,剛好每家一個陣。

  范家、王家、翟家、田家的人,也大多都聚在各自的車陣里。

  也就是說,一個完整的商隊已經變成了各自為營的四支隊伍。

  這種情況下,兵力無法整合調用,誰也不願意出兵攔截。

  五百騎順利地繞過四個車陣,然後拐到官道旁邊,並舉起了手中的標槍。

  那些車夫和護衛驚慌失措,或躲在騾馬車底下,或策馬逃命。

  持續了不到一刻鐘的慘叫聲過後,三百多車夫和護衛死的死,逃的逃,躲在車底下那些也大多被揪了出來。

  這時,上曲溝峪口又出現了一支軍隊,約一千人左右,氣勢滔天地朝車陣逼來。

  肅清了商隊後段的五百騎,也開始以一種目中無人,睥睨天下的姿態,在四座車陣周圍游弋。

  為首的將領也出來了,那是一名臉上有一道蜈蚣般猙獰刀疤的漢子。

  看到此人,范三撥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他認得這人。

  不但見過,還知道對方的名字,叫劉有柱。

  他們范家有秦川麾下幾員大將的畫像,以劉有柱的面相最易辨認。

  劉有柱臉色漠然,眼神陰冷地行到范三撥的車陣百步外,喊了聲:「范公子,我家秦將軍命我向你問個好。」

  范三撥緊咬牙關,一聲不發。

  「我家將軍說了,上次放范公子一條活路,卻換來公子的兩百建奴,那一趟買賣做得虧,虧大發了。」

  「所以,將軍命我來此,跟公子收點利息。」

  說到這,劉有柱朝脖子比劃了一下。

  「那點利息,就是公子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