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德格類的私心

  神池口堡就建在兩座山嶺之間,兩側是沿著山嶺修建的內長城,地勢極為險要,牢牢扼守住由北邊進入岢嵐小平原的唯一通道。

  如今的神池口堡北側,也建有兩座鋼筋混凝土的炮樓,像螃蟹的兩個鉗子一樣,一左一右護住軍堡大門。

  德格類部共一萬二千兵力,其中正藍旗和鑲藍旗的戰兵八千五百,蒙古騎兵三千五,他留了兩千兵力在神池口看守俘虜和錢糧之後,剩餘的一萬兵力全部帶到了神池口。

  其實,德格類並不想打神池口,他知道這座軍堡不好打,很不好打,姓秦的火器又極其犀利,軍堡內守軍又多,他這一萬兵馬堆上去,也未必能打得下來。

  最重要的是,這兩年來正藍旗和鑲藍旗實力已經被削弱了許多,他可不想步他同父同母的五哥莽古爾泰的後塵。

  皇太極想要更多權力,說一不二的權力,他當上大汗之後,就開始設文館,前年開設了六部,目的就是想集權。

  除此之外,他還處處削弱其他貝勒的實力,把所有權力奪到自己手中。

  尤其是自己和莽古爾泰,因為莽古爾泰桀驁不馴,對他設文館和六部,還提拔漢人官員的事很不服氣。

  而自己又跟莽古爾泰是同父同母,皇太極自然也想排擠自己。

  可惜莽古爾泰就是個蠢貨,蠢到當眾拿刀怒視皇太極,給對方治罪的把柄,自己明明已經阻止他了,還當眾向皇太極拔刀,最終落得被剝奪爵位的下場,又於不久前鬱鬱而終。

  代善的正紅旗和岳託的鑲紅旗已經廢了,就是被姓秦的打廢的,眼前這座易守難攻的軍堡,恐怕也會讓正藍旗和鑲藍旗損兵折將,實力大跌。

  可是,汗命不可為,他又不得不打。

  德格類硬著頭皮讓部下趕製了兩座耬車,數十架盾車,還有眾多雲梯、飛鉤等等,準備就緒後,便挑了六千兵力,在自己親自指揮下直撲神池口堡,打算用傳統的弓箭壓制和雲梯登城的方式攻打神池口堡。

  進到三里距離時他們便遭到了炮擊,幸好對方只有兩門炮能打這麼遠,造成的傷亡不是很大。

  但進到兩里距離時,又有四門炮開火了,緊接著到一里距離時,開火的火炮又多了六門。

  對方的火炮極其犀利,哪怕他讓部下排了稀疏陣型,被炮火砸死砸傷的戰兵都已經多達兩百多人了。

  走到近處搭雲梯攻城時,還不知道要死多少。

  德格類知道,行軍打仗最忌搖擺不定。

  可他實在是不願打這種不顧傷亡的硬仗,就算打得下神池口,裡面也肯定沒多少錢糧,損失慘重之後,又沒有足夠兵力往裡面劫掠,頂多是消滅秦川的部分兵力,再幫皇太極和阿濟格等人開口子,讓他們進去大肆劫掠。

  要不,先後撤,拖著不打,看皇太極在寧武關那邊的戰況如何再說。

  反正他已經發起進攻了,皇太極責問的時候,就說對方炮火太猛,被生生逼退了。

  猶豫良久後,德格類猛一咬牙,決定退兵。

  正當德格類想下令後撤時,旁邊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他只覺一股巨大的氣浪猛地撞在自己身上,還有幾顆不知是石頭還是子彈重重擊在全身各處。

  德格類周身劇痛無比,感覺自己飛了起來,又重重摔落在地。

  他想爬起來,可周身劇痛無比,腦袋嗡嗡作響,耳邊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還有悽厲無比的慘叫聲。

  「貝勒爺,貝勒爺你沒事吧……」

  一個灰頭土臉的侍衛撲過來,趴在德格類身邊不停地呼喊。

  德格類想張開嘴巴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侍衛從旁邊拽了一個人,兩人一起把德格類扛起來,不管不顧地往後面撤。

  德格類這才看到,周圍到處是屍體和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傷兵,不遠處還時不時響起一兩聲轟鳴,接著是一陣陣慘叫。

  他的人馬,就像正遭受雷火洗禮。

  他想下令撤退,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當十幾步之外又傳來一聲轟鳴時,一股氣浪襲來,那兩個侍衛腳下踉蹌,德格類被顛得周身劇痛,然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嘿嘿嘿,趙滿財那傢伙弄的炸炮,還不錯嘛。」神池口堡城頭,羅大牛樂呵呵地笑了。

  「一顆炸炮就能讓周圍數十建奴死的死,傷的傷,這一波起碼能炸死上千建奴了吧。」旁邊的關帝軍咂咂嘴說道。

  「炸死的可能沒那麼多,連帶炸傷的肯定就不止這個數。」

  「營頭,咱們要不要殺出去?」

  「嗯……」

  羅大牛撓了撓腦袋,忽然一拍大腿:「殺!但出去的人不能太多,隊伍也不能亂,只能走中間那條路,別自個踩到了炸炮。」

  「是。」

  「不行,俺得親自帶隊。」

  「可您那腿……」

  「老子這腿還能踹死你,你信不?」

  「信,信……」

  沒多久,神池口堡大門洞開,羅大牛率領五百騎呼嘯而出,沿著正中間兩丈寬的無炸炮地帶,朝正鬼哭狼嚎的建奴殺去。

  德格類的六千建奴當中,死傷已超過一千人,剩餘的五千多人也被炸得心驚膽戰,頭昏目眩的,早就沒有了戰意,哪怕沒聽到將領的撤退命令,也已一窩蜂地往回跑,只想儘快逃離這片區域。

  攻城時建奴都是下馬步戰,沒有了馬匹,那些潰逃的建奴根本就跑不過羅大牛的五百騎。

  很快,羅大牛就追到了潰兵背後,開始單方面屠殺。

  五百騎關帝軍就像一把雙刃劍,也像一把犁,所過之處,建奴就像被犁翻的泥土一樣紛紛倒下。

  眼見建奴後陣的四千兵馬趕來救援,羅大牛二話不說,立馬領著五百騎後撤,又沿著中間那條道返回神池口堡。

  德格類的六千兵馬,最終逃回去的不到四千人。

  ……

  眼見天色不早,皇太極果然後撤了,徑直撤到五里外安營。

  秦川站在城頭上,望著城外大片開闊地陷入沉思。

  不知什麼時候,李定國來到了他旁邊,低聲道:「就算那些百姓沒有踩雷而死,他們也會被建奴擄去遼東做牛做馬,不是死於虐待,就是積勞成疾而死。」

  聽到這番話,秦川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李定國沒往下說,只靜靜站在一旁。

  良久,秦川莫名嘆了一口氣:「你說得沒錯,但,這雷還是得探一探的,起碼得知道能不能排,因為……之前還沒試過排雷。」

  李定國難得地露出一抹笑意:「東門外還埋有一百顆雷,若建奴不打東門,那一百顆雷可就得咱們自己排了。」

  「埋的時候沒想這麼多。」

  秦川苦笑著搖搖頭,然後往樓下走去。

  樓下聚了一群關帝軍,將幾個披著厚厚盔甲的兵圍在中間。

  秦川走過去,先看了看他們臉上蒙的鐵皮,又掀開其中一個兵身上的布面鐵甲,摸到裡面另一副鐵甲後,又繼續往裡探,直到確認裡面還穿有一件棉甲。

  接著又走到旁邊檢查擺在那的盾車。

  這些盾車外側都包著厚厚的鐵皮,下擺也加了厚木板,用來遮擋下面的空隙,每輛盾車的中間都開有一個孔,可以探出一根棍子。

  那幾個全身披三層甲的關帝軍,是要出去排雷的。

  埋地雷的時候,每顆地雷都做有簡單的標記,但因為不想讓對方察覺地雷的位置,所以標記並不明顯,只有一塊石子和一點石灰,要走到近處仔細觀察才能發現。

  所以需要給他們配備盾車,慢慢推進,用棍子扒拉泥土,找到地雷的踏板,試試看能否隔著盾車用棍子排雷。

  因為摸那東西實在太危險,稍有不慎就很可能會死無全屍。

  若是排不了,那就試試看隔著盾車引爆地雷有沒有危險。

  畢竟,埋下了地雷,總得懂得排雷才行,否則建奴走後,那些剩下的地雷隨時會炸死自己人。

  檢查好裝備後,秦川清了清嗓子:「咳,出去了都小心點啊,千萬別探頭,實在不行就回來。」

  「是。」

  那幾名關帝軍應了一聲,然後便推車盾車出城。

  出到外面,他們小心翼翼地找到石灰標記後,就把盾車推到離目標兩步遠的距離,然後握著木棍,透過盾車的孔洞,用木棍在撒有石灰的旁邊輕輕地扒拉泥土。

  地雷的踏板埋得並不深,上面只撒了一層薄薄的浮泥而已,踏板一側有一個凸出來的木梢,卡住墜飾的繩索,另一側懸空。

  就跟抓鳥那種陷阱的機關差不多,很靈敏,敵人踩到懸空這一側時,木梢脫開,墜石下墜,拉動機匣里的小鋼輪快速摩擦燧石,從而產生火星點燃引藥,最終引爆地雷。

  幾名關帝軍扒開了踏板上面的土層,剛想敲開踏板時,雷炸了。

  那輛盾車被生生掀翻在地,躲在後面的幾名關帝軍哇哇叫了半天才把盾車掀回來。

  幾人站起身之後,連忙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缺胳膊斷腿,沒多久又紛紛鬆了一口氣。

  那盾車上的鐵皮上滿是鐵珠打出來的孔洞,但沒穿透擋板,後面的關帝軍也保住了小命。

  「再試一個。」城頭上,秦川朝下面喊了一聲。

  下面的關帝軍又推著盾車找到下一顆雷。

  同樣的,撬踏板的時候,那顆雷也炸了,幸好那架盾車的擋板夠厚,那幾個關帝軍這才沒受傷,但也被炸得頭昏腦漲,精神恍惚。

  「行了,都回來吧,別排了。」

  眼見這麼排下去不是辦法,秦川便無奈地喊道。

  就像李定國所說的,那些百姓就算不死,也會被擄回遼東做牛做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