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賊都開始攻城了,你們還在這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上城頭?」
眼見守軍們都躲在城牆底下,姜瓖跳著腳大喊道。
「大人,外邊的火炮太猛,上不去啊。」
一個叫秦博升的把總苦著臉回道。
「上不去也得上,才幾十門火炮,又不一定打得中你。」
「大人……」
姜瓖把臉一橫:「秦博升,你身為把總,卻臨陣退縮,本總兵還未治你的罪,你現在還想抗命不成?」
一聽這話,秦博升乖乖地低下頭,不敢再吭聲,但眼裡卻閃過一絲憤恨。
「來啊,把他們都趕上城牆。」
「炮手呢?城頭那些火炮都放著不管了嗎?炮手死哪去了?趕緊出來,上城頭還擊。」
姜瓖一邊大聲叫喊,一邊四下尋找不知躲到哪去的炮手。
「都不想活了嗎?都上去!」
「你他娘的還磨蹭,信不信老子給你來個就地正法?」
姜瓖的一百多親兵或舉著腰刀威嚇牆角那些守軍,提著馬鞭抽打那些不願挪屁股的。
秦博升嘴裡不爽地嘟囔了幾句,剛要邁腿上城頭,一條鞭子忽然「啪」地抽在他後背上。
「誰打老子?」秦博升惱怒不已。
「老子打的,怎樣?你想造反不成?」
姜瓖的一名親兵用馬鞭指著他。
「老子是把總,你他娘一個跟屁蟲也敢打老子?」
「我呸!一個小小的把總也敢在老子面前撒野?信不信老子先砍了你腦袋,再去總兵大人面前告你個臨陣投敵之罪?」
「你……」
秦博升怒不可歇,那個親兵連個官都不是,就是姜瓖身邊一個跟屁蟲,這些親兵平時作威作福就罷了,如今還當著好幾百大頭兵的面抽他,甚至當面拿投敵之罪威脅他。
簡直不能忍了。
秦博升越想越怒,突然「鏘」地抽出腰刀。
「喲呵,反了你啊。」
那親兵把馬鞭一扔,抽出腰刀,陰仄仄說道:「老子早瞧你不順眼了,你要送上門來,老子還求之不得呢。」
周圍百來個姜瓖的親兵,也呼地圍過來,一個個手持兵器殺氣騰騰。
秦博升麾下那百來個大頭兵也不甘示弱,紛紛抽出兵器,跟著幾步跟那些親兵對峙。
眼見雙方就要打起來,另一個叫趙立山的把總急忙跑過來拉住秦博揚。
「秦兄,算了吧,忍一時風平浪靜。」
秦博升滿臉憤恨:「這幫狗娘養的都騎到老子頭上了,你讓老子怎麼忍?」
趙立山沒說話,只朝他打了個眼色。
秦博升眉頭微微一皺,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把刀收起來,喊了聲「咱們走」,然後朝階梯走去。
趙立山急忙跟了上去,周圍數百大頭兵也磨磨蹭蹭地走上階梯。
「趙兄弟,方才為啥子攔我?」
見趙立山追上來,秦博升便疑惑地問了一句。
趙立山左右看了看,低聲在他耳邊說道:「秦兄想不想殺韃子?」
「當然想啊,如何……」
秦博升話說到一半便臉色大變。
「沒錯,兄弟我想投效秦大人。」趙立山坦然地點了點頭。
「秦兄你想想,咱們跟著姜瓖有啥奔頭?啥都沒有,連空餉都沒咱們的份,上邊拖欠糧餉,還得讓咱們去安撫底下的兄弟,髒活累活全咱們來干,好處又輪不到咱們,純粹吃力不討好,每來一個官,那些親兵狗腿又總是騎在咱們頭上拉屎拉尿。」
「兄弟我是不想過這種日子了,我想去秦大人那謀一份差事,哪怕當不了官,也比現在有奔頭,日子也肯定比現在好過。」
秦博升皺了皺眉頭:「兄弟,你可想好了?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啊。」
「嘿嘿,老哥,不光我一個,還有劉四五田發光他們幾個,也都想好了,三萬多兵馬來了也奈何不了秦大人,朝廷還能拿他怎樣?」
「而且,他如今正在打岢嵐州,接著肯定會打保德、河曲和偏頭關,拿下這些個地方之後,朝廷就徹底拿他沒轍了,這些個地方都是易守難攻之地,南邊是呂梁山,西邊是黃河天險,東邊有內長城,實在打不過朝廷的時候,還可以北上塞外入河套。」
「更何況,如今的朝廷腐朽不堪,內有流寇,外有建奴,朝堂上那幫書呆子只會結黨營私勾心鬥角,或是紙上談兵誤國誤民,用不了多久,這朝廷恐怕就要倒了,咱們還不如早點另尋出路,投效秦大人。」
「你也看到了,秦大人的火器極犀利,兵精將猛,這寧武關恐怕是守不住的,咱們若是不降,恐怕只有死路一條,上了這城牆,還能活多久還不定。」
聽完這番話,秦博升緊皺眉頭一言不發。
趙立山又道:「我和劉四五他們幾個都商量好了,先殺姜瓖和溫不游的親兵,再把那兩人綁起來,開門獻降。」
秦博升眼睛微微一眯:「現在有多少人了?」
「點頭的不到五百,就不知到時候其他人有幾個會響應,老哥,你在咱們哥幾個當中,說話最有分量,本事也最大,你要是振臂一呼,這事鐵成了。」
「李都司呢?還有其他鎮撫等官員呢?」
「他們若識相的話,咱不為難他們,可他們若不識相,就一塊綁了。」
秦博升沒往下問,只皺著眉頭,一邊沉思一邊往上走。
走到城牆上,望見城外正緩緩逼來的大軍時,一發炮彈忽然落在他旁邊不遠,將一個守軍的腿從膝蓋處生生砸斷。
城外的炮聲在轟隆作響,耳邊的慘叫悲慘至極。
秦博升咬了咬牙,似乎掙扎了好一番,突然道了聲:「干他娘的!」
「老哥英明,兄弟我這就去聯絡劉四五和田發光他們。」
「好,讓他們動作快點,咱們要速戰速決。」
趙立山匆匆去了,秦博升則把自己信得過的幾個手下叫來,耳語一番,那幾個手下散出去後,又各找了一堆人圍在一起低聲議論著什麼。
沒多久,南北兩側的城牆各下來兩伙人,為首的正是劉四五和田發光。
秦博升再次抽出腰刀,對周圍那些蹲在女牆下面躲避炮彈的大頭兵們喊道:「兄弟們,姜瓖和親兵天天騎在咱們頭上拉屎拉尿,咱們的命不該賣給他們,那不值當。」
「我要宰了那幫狗娘養的,再綁了姜瓖和溫不游,開城門迎秦大人,想去秦大人那吃飽飯的,都跟我來。」
說著,秦博升大步往城樓下走去。
「走,宰了那幫狗娘養的。」
「兄弟們,待在這城牆上死路一條,不如跟著秦大哥拼一把,另謀一條出路。」
「秦大人那一天管三頓,兩干一稀,每個月還有一兩餉銀,聽說從不拖欠更不剋扣,咱們給朝廷當兵是賣命,給他當兵也是賣命,為啥不去他那吃上飽飯再賣命?」
「俺要殺韃子,俺要跟著秦大人殺狗日的韃子!」
響應的人越來越多,那些不明所以的大頭兵們面面相覷後,也紛紛跟了去。
很快,城頭上一個人影也沒剩了。
姜瓖剛找到十幾個躲起來的炮兵,抽了幾鞭子之後,正罵罵咧咧地把那些人趕向城牆。
眼見趙立山、劉四五和田發光等人,領著數百士兵從東西城牆上下來,手持兵器殺氣騰騰地走向他們,又見正前方的城頭上,秦博升也領著幾百人大步下樓,或眼神冰冷,或滿臉殺氣時,姜瓖和溫不游驀然一驚。
「你們要幹什麼?秦博升,你們要幹什麼?」
秦博升緊了緊手中腰刀,冷冷道:「姜大人,溫大人,我們要開門迎秦大人。」
「在此之前,你們的那些個狗腿子跟屁蟲,統統得死!」
「你……你敢?」
「殺!」
秦博升一撩腰刀,大步沖了過去。
……
城外,秦川疑惑地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揮了揮手,示意炮手先暫停炮擊。
炮聲停歇之後,秦川聽到了城內的喊殺聲和慘叫聲。
聽聲音好像是一面倒的屠殺。
「傳令下去,全軍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秦川淡淡說道,然後策馬前行。
正在推進的關帝軍很快停了下來。
秦川走到一架盾車後面,靜靜地等待著。
大約一刻鐘後,喊殺聲停止了,城門後面傳來搬運磚石的聲音。
城頭上還出現了幾個人,為首那個衝著城外喊道:「在下山西奇兵營把總秦博揚,請問秦大人何在?」
聽到這話,秦川往前行了幾步,回道:「我就是秦川。」
「見過秦大人。」
秦博揚拱了拱手,又道:「秦大人,姜瓖和溫不游已經被我等綁起來了,我等願投效大人,但,還請大人入城後,勿要殺戮。」
雖然早有預料,秦川仍欣喜不已,揚聲回道:「好,入城後我不殺一人,我秦川說話,一言九鼎。」
「多謝大人,還望大人稍等片刻,待門洞內的磚石清理一空之後,我等立刻開門獻降。」
「好。」
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寧武關,有點出乎秦川的意料,可以說是意外之喜,不殺人也沒啥關係。
大約兩刻鐘之後,寧武關南門從裡面打開了,秦博揚領著兩千多人從裡面走出來,聚在城門兩側,好奇地打量不遠處的秦川和他身後的關帝軍。
其中,秦博揚、趙立山、劉四五和田發光幾人,押著被捆得嚴嚴實實的姜瓖、溫不游和一個都司,朝秦川走來。
秦川翻身下馬,帶著紅衣侍從迎了過去。
「在下秦博揚,見過秦大人,從今往後願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秦博揚率先單膝跪下,恭敬地抱拳說道。
趙立山等人也紛紛單膝跪了下來。
「哈哈哈,從今往後都是兄弟了,無須多禮。」秦川笑著上前,將他們扶了起來。
秦博揚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見他笑容既不浮誇也不敷衍,沒有絲毫做作,和善卻又不失威嚴,舉手投足隨意從容,卻又隱隱帶有一股久經沙場的砥礪,和一股手握他人生死的氣勢。
「你們既然願意跟著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你等幾人暫領把總職,和原來一樣,領兵一百,餉銀按關帝軍的標準給付,日後視功績晉級。」
「至於其他兄弟……」
秦川望了望城門邊上的兩千多降兵,接著道:「諸位兄弟若不想當兵的,我可以分田地給你們種,只收三成租子。」
「若還想當兵的,就編入關帝軍,一日三餐,兩干一稀,月餉一兩,其他待遇也與其他人一般無二。」
「但,既然入了關帝軍,就得遵守關帝軍的軍規,得按咱們的規矩來辦事,某些以前的習慣,就得改一改了。」
「而且,你們得重新練兵,不夠強壯沒關係,刀槍棍棒耍得不好也沒事,但,必須要服從命令聽從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