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六年六月初六,天貺節,晉陝一帶有「六月六,請姑姑」的習俗,在這天會把女兒女婿請回娘家,做一頓好吃的,過個姑姑節。
寅時五刻,天還沒亮,崇善寺的晨鐘便悠揚地敲響了。
太原城四個城門各聚了不少或背著包袱,或騎著騾馬,帶著小孩的男男女女。
這些人在等待城門開啟,然後出城回娘家。
太原城西門的幾個守軍懶洋洋地走出城樓,打著哈欠朝城外望了望,然後往下邊喊了聲「開城門」。
門洞裡,幾個守軍搬開頂著大門的圓木,搬開三根重重的門栓,然後吱吱呀呀地打開了城門。
這時,城外忽然傳來了隱隱的馬蹄聲。
城頭上的守軍臉色一變,連忙大喊:「快,快關城門。」
門洞裡的守軍手忙腳亂地把大門重新推上。
馬蹄聲越來越近,城外的黑暗中很快就數出現了十幾道策馬狂奔的黑影,朝城門直直奔來。
「快開門,我等乃寧化王府儀衛司,又王府令牌在此。」
率先沖至的人手舉一塊令牌大聲喊道。
城頭上的人不敢大意,放下一個竹籃,將令牌吊上來仔細查驗,確認是王府令牌,又見對方才十幾騎,這才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
等他們進城之後,守軍這才發現這夥人身上傷痕累累,且都是些新傷。
見此情形,守軍們都慌了,急急忙忙把城門關上,正打算回娘家的那些百姓也慌作一團,沒多久便紛紛跑回家。
城外有賊軍,娘家是不能回了。
那些傷痕累累的護衛進了城,便徑直往寧化王府狂奔而去。
沒多久,寧化府里響起了陣陣咆哮聲,還有女人的驚叫,接著一群人亂糟糟地出門,直奔晉王府。
晉王府很快也響起了一片亂糟糟的聲音,伴隨著陣陣怒罵。
緊接著,一大群人從晉王府出來,直奔山西都指揮使司衙門。
又有數騎飛奔出城,直奔陽曲縣。
……
杜應堂還在被窩裡摟著小妾睡大覺,忽然聽到一陣鬧哄哄叫喊聲時,還以為流寇打進城了,一翻身就從床上滾了下來,然後抄起床頭的腰刀,衣服都沒穿就沖了出去。
剛衝出衙門內院,迎面就看到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走來,杜應堂下意識想跑,但很快就看清了來者。
為首的乃是晉王世子和寧化王爺,還有幾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之類的宗親。
杜應堂長長鬆了一口氣,急忙把腰刀扔到旁邊的花叢里。
可寧化王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大吃一驚,王府的運糧隊在婁煩地界被劫了,賊人大約七八百,三百護衛死傷慘重,僅逃回來十餘騎,隨行兩千多石糧食和兩百輛騾馬車盡數落於賊人之手。
而且,交曲農莊還有六千石糧食,那裡圍牆低矮,僅有兩百護衛駐守,其餘的都是些臨時招納的饑民。
交曲農莊估計也凶多吉少了。
雖然那伙賊人穿得破破爛爛的,但晉王世子和寧化王仍一致認為,賊人就是秦川派人假扮的。
這兩位還讓杜應堂馬上發兵,剿除逆賊。
聽到這話,杜應堂一陣頭大。
好不容易過上一陣安穩日子,沒得幾天就又出事了。
他也知道,這事十有八九是秦川乾的,那傢伙跟寧化王府的梁子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前不久還襲殺了三百個跑去搶親的王府護衛,把一個宗儀給殺了。
這種人,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幾千石糧食從眼皮子底下運走,怎麼的也得摟一把。
可秦川摟得也太過了,那可是八千石糧食啊,寧化王和晉王世子肯罷休才怪。
可這兩位爺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太原城只有一千五百守軍,讓他上哪弄兵馬去婁煩?
請天兵神將嗎?
話說寧化王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亦或是榮華富貴享受慣了,都不知道亂世兇險的嗎?
先前派三百護衛去搶親這事,就夠沒腦子的了,如今又只派五百護衛去婁煩收糧,他不知道秦川已經跟他結下難以解開的梁子了嗎?不知道秦川那人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嗎?不知道秦川兵強馬壯嗎?
好好的享你的榮華富貴不好嗎?非要招惹那人做什麼?
這不自找苦吃嗎?
還動不動喊著剿滅逆賊,他們難道不知道,沒個三五萬人根本就剿不了嗎?
這些個皇親國戚,還真是被養得豬一樣蠢。
杜應堂心裡暗罵不止,臉上卻只能陪著笑,說太原沒有兵馬,請王爺和殿下派人去找南下剿匪的撫台大人,或是找宣大總督張大人,讓他們兩人先調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所為,再定奪也不遲。
一聽這話,寧化王朱敏濟勃然大怒,當中斥問杜應堂是不是與秦賊有勾連。
杜應堂連忙否認,可他越解釋,朱敏濟就罵得越凶。
很快,朱敏濟開始砸東西,隨他來的一堆晉王系的宗親也開始跟著砸東西。
杜應堂一見情形不妙,急急忙忙跑回內院,穿好衣服,然後從後門溜走了,連小妾都顧不得。
……
許鼎臣並不在陽曲縣,而是帶著張應昌等人去遼州和路安府一帶剿匪去了。
寧化王府的人到了陽曲縣,只見到了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的幾個官員,還有陽曲的鎮守參將。
不論是布政使司還是按察使司的官員,亦或是陽曲的鎮守參將,都不敢擅自出兵,推諉一陣之後便派快馬去遼州稟報巡撫許鼎臣。
但快馬剛出城,婁煩的信使就來了。
秦川遣人送來一封信,大致內容是:雲中山一帶出現一股來歷不明的賊寇,與昨日傍晚襲殺了寧化王府一支運糧隊,緊接著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進交曲農莊,駐守農莊的兩百王府護衛全軍覆沒,無一倖免,共八千石糧食被賊人劫走。
因交曲農莊離婁煩足有二十里路,等秦川收到消息的時候,賊人已經將騾馬車趕進了雲中山。
秦川自以為,賊人早有準備,蓄謀已久,若盲目追進雲中山,恐怕會遭遇埋伏,又正直夏播時節,秦川怕賊人襲殺無辜百姓,搶奪糧種,所以不敢草率追擊,而是調兵駐守各處要道,保護百姓。
看完這封信,陽曲的官員一陣沉默無言。
雲中山一帶確實有一股賊寇,魁首叫趙三刀,那伙賊人早在去年就被秦川打殘了,哪怕新招納了大量逃兵和饑民,恐怕也不敢跑到秦川的地盤去撒野。
更何況,秦川那廝因為大頭瘟的事,而把呂梁山腹地的要道都封得死死的了,趙三刀有什麼動靜肯定瞞不過秦川,七八百人馬更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避開秦川的哨騎進入婁煩地界。
這件事,很可能就是秦川做的。
但他們沒證據,不敢妄下定論,只能將秦川的信原封不動地呈送京師,等皇帝來定奪。
……
得益於年前那場冬雪和年後那幾日的春雨,今年的冬小麥收成不算太差,五萬畝冬小麥共收了四萬七千石,加上從寧化王那得來的將近八千石糧食,這幾日攏共收了五萬五千石。
產量接近一畝一石,每石麥子帶麩皮大約一百三十斤,若不是被凍傷了一部分的話,應該還能多收兩成
安排好諸多工作後,秦川又騎著高頭大馬往黑山而去。
嚴三七和陳詹按照他的思路,造出了一套以人力或蓄力驅動的鐵鍋冷軋設備。
他得去明確造鐵鍋的方法和流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