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章 一條老狐狸

  紫禁城,弘德殿。

  朱由檢望著御案上一堆被扔得亂七八糟的奏疏,臉上滿是怒容。

  王承恩躬身站在兩側,低著頭不吱聲。

  每次有關於那山西遊擊將軍秦川的奏疏時,皇爺總要大發雷霆,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這次,又有大批關於秦川的奏疏同時送入宮,彈劾他帶兵襲殺晉王府護衛,意圖謀反。

  那些奏疏當中,還有晉王世子和寧化王的。

  除了彈劾秦川的之外,還有秦川上的一封奏疏,說是山西興縣一帶出現了大頭瘟,正往東邊和東南方向蔓延。

  還說這種大頭瘟其實叫鼠疫,是從老鼠身上傳出來的,由虼蚤在人與人之間傳播,蔓延速度會很快,所造成的危害也極其嚴重。

  很有可能會導致整個北直隸屍橫遍野,甚至導致京師成為一座死城。

  只看了幾眼,皇爺就把秦川那封奏疏扔到一邊了,然後怒氣沖沖拍案大罵。

  王承恩知道,皇爺發怒的原因,不僅僅是秦川襲殺王府護衛。

  還因為寧化王膽大包天,派王府護衛跑去汾州強搶民女。

  要知道,如今大明國庫空虛,內憂外患,到處都是用錢的時候,每年賦稅還要抽三成來發宗藩俸祿,皇爺早就對這些宗藩頗有微詞了。

  前不久,皇爺好不容易才平息了秦川叛亂之事,沒想到秦川成親之日,寧化王竟然去搶他新娘,結果整出這麼一件破事。

  這不存心給皇爺添亂嗎?

  若要治秦川的罪,那廝肯定要反,又要調幾萬大軍才能平息。

  況且,這事本就是寧化王不對,在他人成親之日,強搶他人新娘這種事,自大明立國以來還沒聽說過。

  若不治他的罪,朝臣又每日呱噪不停,擾得皇爺心煩意亂。

  這時,殿外來了個小太監,輕聲喊了句:「皇爺,太僕寺少卿文爭覲見。」

  「宣他進來。」朱由檢不耐地揮揮手。

  那小太監應了一聲,便匆匆跑了去。

  沒多久,一名鬍子花白的老頭躬著身走進弘德殿,遠遠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唱道:「罪臣文爭,叩見皇帝陛下。」

  「罪臣管教不嚴,以至逆子文成嫁女一事操持不周,引寧化王爺與山西遊擊將軍秦川兵戎相見,釀出大禍,此乃罪臣管教不嚴,教子無方之過,請陛下責罰。」

  說罷,文爭便將腦袋貼在底板上,翹著屁股一動不動。

  朱由檢沒好氣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朕該怎麼罰你為好?」

  「罪臣願自罰一年俸祿。」

  「朕不是你自罰,而是朕要罰你,你說,該怎麼罰你?」

  「罪臣……罪臣徹夜翻查大明律例,也沒找到有關臣教子無方之責罰律例,故有自罰一年俸祿之說,陛下可命有司審理判罰,介時可兩罰並濟,以儆效尤。」

  朱由檢又想氣又想笑,一手指著文爭,沒好氣罵道:「文爭,別人說你是只老狐狸,先前朕還不信,如今看來,你果真是只老狐狸。」

  「罪臣不敢。」

  「哼!」

  朱由檢又問道:「你再說說,朕該如何處罰秦川?」

  「罪臣斗膽,以為秦川所作所為事出有因,大喜之日被他人攔路搶親,著實令人惱怒,一怒之下做出攻伐宗藩之事也情有可原,罪臣以為,可罰他兩年俸祿,以儆效尤。」

  「俸祿,又是俸祿,你滿腦子除了俸祿還有什麼?」

  「罪臣心中有陛下,亦有朝廷。」

  「哼!牙尖嘴利。」

  朱由檢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然後靠在椅子上,揉著額頭陷入沉思。

  文爭不敢起身,也不敢吭聲,就這麼舉著屁股靜靜趴在地上。

  良久後,朱由檢莫名嘆了一口氣,連道三聲「罷了」。

  「文爭,你教子無方,釀出大禍,朕就罰你一年俸祿。」

  「山西遊擊秦川目無王法,擅自攻伐宗親,鑑於他此舉事出有因,怒火滔天才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故從輕發落,罰他兩年俸祿,降階一級,仍任寧化所千戶,領山西遊擊將軍。」

  「寧化王亦目無王法,竟於他人成親之日派人搶奪民女,此舉道德敗壞,影響甚大,故罰其一年俸祿,並下旨斥責,日後絕不容再犯。」

  「罪臣謝陛下隆恩。」

  文爭砰砰砰地磕了三個響頭。

  「下去吧。」

  朱由檢又不耐地揮揮手。

  「罪臣告退。」

  文爭起身,躬著身子緩緩後退幾步,這才轉身而去。

  「老狐狸。」

  朱由檢沒好氣地罵了一句。

  「王伴伴,命吏部給靜樂縣和嵐縣遞上來那些增補官員名單擬敕命文書吧,再擬一道諭旨,限秦川六月十五之前必須啟程南下剿匪,否則……否則從重發落。」

  「遵旨。」

  「對了,將秦川這封奏疏拿給幾位閣老,讓他們命人去山西調查是否屬實,再查一查是否真如秦川所說的乃老鼠傳人,再由虼蚤人傳人,明日早朝再問問群臣有何見解。」

  「遵旨。」

  ……

  得益於之前那場下了幾天的春雨,還有周洪山和黑山的積雪,如今西頭溝水庫的水量很是充足,周洪山上兩口泉眼也都在冒水,源源不斷地給水庫補充庫容。

  而且,哪怕再乾旱的年份,呂梁山一帶在七八月份也必然有雨,而且是集中在短短個把月甚至幾年內的連續大雨。

  這是因為,呂梁山高聳的山脈擋住南北氣流後,導致氣流突然上升,很容易形成地形雨,尤其是七八月份南邊濕暖氣流抵達呂梁山脈時。

  所以,秦川很放心地給西溝頭水庫泄水,用水力鑽槍管,反正到七八月份水庫肯定會再次注滿水。

  但他只開了兩個泄水孔而已,孔洞直徑也只有半尺,沿著一條用磚石砌成的排水道斜斜而下,衝擊下方兩架水車。

  水車和聯動裝置各個環節裝的都是精心打制的軸承,儘量降低各個環節的摩擦係數,提高水力利用率。

  如此一來,每架水車能帶動的鏜床達十五台之多。

  聯動轉軸另一端還連接著一個轉盤,若水力不足的時候,還可以利用蓄力彌補。

  又因西頭溝水庫的大壩下方是長長的斜坡,所以秦川一共建了四座工房,沿著斜坡由上而下整齊排列。

  從堤壩泄出的兩道水流衝擊最上方的水車之後,會收集在水車下的池子裡,繼續經由斜斜往下的水道,衝擊第二排工房的水車。

  以此類推,兩道水流會重複利用,一直到坡底最後一座工房的水車,然後水流會被水道分流到幾個方向。

  若農田缺水,會挖開水道取水,若不缺水,則會流入幾個水塘繼續蓄水,水塘滿了才會流入小澗河。

  四座工房共一百二十架鏜床,會從早到晚不停地鑽槍膛。

  槍廠剛投入運作時,秦川便讓李學境大量培訓學徒,如今那數百學徒大多已經成了熟練工匠,這些人大多都跟著少數老師傅在工坊里鑽槍管。

  孟家莊槍廠只保留了四十架由蓄力帶動的鏜床,因為燧發槍的其他工件都要在這裡打制,也要在這組裝。

  批量生產必然會導致成品率下降,不是每個工匠都有合格的技藝,都能時刻保持專心致志。

  但嚴三七改進了冶鐵技術,煉出品質更好的鐵料,槍管的品質也得以相應地提升,一升一降的情況下,槍管的合格率依然維持在六成左右。

  一百六十架鏜床,每二十天能出一百根合格的槍管,一個月就是一百五十根。

  加上打制其他工件、組裝、測試等所耗費的時間,一年大概能造出一千五白支燧發槍,若產能持續提高,大概五年時間,秦川就能擁有一萬火槍兵。

  火炮鑄造的進度也讓秦川很滿意,陳詹在炮廠建了三座爐子,帶出了幾個能主持造小炮的工匠,然後三條生產線同時開工。

  這四個月以來,陳詹一共造了合格的八門紅衣將軍炮,大佛朗機炮十三門,小佛朗機三十二門,虎蹲炮五十門。

  鐵料品質的提高,也相應提高了炮管的質量,小佛朗機和虎蹲炮的成品合格率能達到八成以上,紅衣將軍炮和大佛朗機炮合格率也有六成左右。

  質量的提高也大大降低了炸膛率,並提高彈藥承受能力,必要時有些火炮能加大裝藥量,以求更遠的射程和更大的威力。

  秦川對這個合格率和速度很滿意,不論是速度還是效率,亦或是火炮性能,都比明廷和建奴強太多了。

  等孟家莊擴建完成後,他還要擴建炮廠,多培訓熟練工匠,再增加幾條生產線。

  不出五年,他就能擁有足夠打爆建奴的大量火器。

  到時候就要掃蕩蒙古和遼東,掀翻大明。

  在此之前,他得準備出征的事宜了。

  哪怕現在有鼠疫,他仍想出去打流寇。

  練兵是其次,緩和跟朝廷之間的矛盾,爭取發育的時間才最關鍵。

  再過幾天,冬小麥就可以收割了。

  如今已是五月底,割完冬小麥就得馬上播種繼續種一季,要爭取在六月中旬之前完成夏播,免得今年冬季來得太快,影響作物收成。

  等夏播完成,他就可以領兵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