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瑟瑟發抖的趙滿財

  秦川和他的三百部下在一座山樑上尋個背風的山坡住了一晚。

  如今正處於小冰河時代,十一月的夜晚寒冷無比,幸好他的部下一人帶了一張棉被和一張墊子,又在背風處的營地里點起幾十堆篝火,倒也沒什麼大礙。

  董梁沒敢來找他麻煩,老黃派出的人倒是找來了,帶來了一條消息:嵐縣的運糧隊已於今日早晨開撥,共六百輛騾馬車,由張、馬、陳、范四家合兵一千二百人馬隨行護送,沿著獅吼峪一帶進了蘆芽山,不出意外的話,走的正是秦川估計的路線,穿越岢嵐,從偏頭關出塞。

  第二天天未亮,秦川便帶著三百騎沿著汾河北上,黃昏時分趕到距寧武關五里的老柳溝,劉有柱和李頂梁已經把先行翻山而來的三百人收攏齊整,正在老柳溝等待。

  匯合這兩人之後,秦川讓人馬原地休息,砍伐樹木做出安營紮寨的假象,並派兵四處驅趕那幾家大戶尾隨在後的探子。

  但天色剛暗下來,他便手持百戶腰牌到寧武關叩關,花了一百兩銀子上下打點,趁著夜色領六百人悄悄過關。

  張家等幾家大戶的探子原本一直跟著他,見他在老柳溝安營,又見他派兵出來驅趕後,便遠遠跑開了。

  第二天一早,探子們偷偷靠近老柳溝,發現他的六百人已憑空消失後,便急急忙忙趕回嵐縣報信。

  此時此刻,運糧隊已經過了岢嵐州,到了三井鎮附近,離偏頭關還有兩百里路,因糧車沉重,估計要走五天。

  秦川已經出了寧武關,離磨兒山也有兩百里路,但他輕騎急進,兩天就能到達目的地,取了羅文天準備的糧草後,便可從磨兒山旁邊的阻胡堡出塞,再花一天時間繞到偏頭關外一帶。

  一切順利的話,他會比那幾家大戶的運糧隊早兩日抵達。

  兩日時間已經足夠了。

  ……

  秦川出征的第三天,李學境就裝好了第一台鏜床。

  這天,王繼宗、陳詹、趙滿財、嚴三七及孟家莊數十個鐵匠,還有三百多個鐵匠學徒,全都放下手頭的活跑來看大管事的鏜床。

  這東西的結構並不複雜,基座是木製的,上面有一道滑軌,上面有三個夾子,用以固定鐵管,滑軌另一頭是鑽頭,用三個軸承套住,其中兩個軸承的位置是固定的,靠近鑽頭一側的軸承是活動的,鐵管推過來的時候,這個軸承可以隨意調整位置,既保證了鑽頭穩定性,又不影響深鑽。

  滑軌和鑽頭的水平線,是按大管事教的法子,給羊腸製成的水管灌水,先併攏做好記號,再兩端貼在滑軌兩側,兩端的水位都跟記號持平的時候,就是水平線了。

  再以墨斗線上下左右打過一輪墨線,以此得出鑽頭和鐵管的精確路線。

  鑽頭經由熟鐵千錘百鍊而成,再用拌水的碳粉整條裹成碳團,放進坩堝,然後把坩堝放進爐子裡燒制燜熬,待到坩堝里的碳團燜燒得通紅後,取出來敲開碳團,取出鑽頭放入水中淬火,緊接著又將鑽頭放在一個熟鐵板上,放回爐中慢火煅燒。

  用大管事的話來說,以碳團包裹放入坩堝燜熬叫滲碳處理,讓鑽頭材質變成精鋼,淬火讓鑽頭表面變得堅硬無比,但淬火後的鑽頭很脆,極其容易折斷,所以再放回爐中煅燒回火,提高鑽頭的韌性,使鑽頭不至於輕易折斷。

  李學境按照大管事的叮囑,以不同的滲碳和回火時間,分別打制了五組鑽頭,共二十根,並仔細記載好每根鑽頭的滲碳和回火時間,淬火介質等,到時候看哪根鑽頭最耐用,最堅硬,就以那組數據為標準來製造鑽頭。

  鏜床上的軸承、滑軌、夾件等也經過滲碳、淬火和回火一系列熱處理,增加工件的耐磨性和強度。

  李學境暫時沒搞聯動裝置,而是在鑽頭後面裝了一個圓輪,上面套皮帶,暫時用人力拉動。

  把鏜床組裝完成,並仔細測量水平線和平直度之後,李學境便在周圍密密麻麻的人群圍觀下,把長鑽頭安上,一個學徒在後面拉動皮帶,那杆鑽頭便以極其平穩的狀態飛快轉動起來。

  周圍的人們頓時發出陣陣驚嘆聲,就連陳詹也撫須讚嘆不止,他跟孫大人在登萊造火器時,改進過直立鑽床、石磨鑽床、腳踏鑽床等,但一直無法加強鑽頭的穩定性,鑽槍管仍要依靠熟練工匠的經驗來把控,一個不小心,鑽頭稍微偏差那麼一點點,一根辛苦鍛制的槍管就報廢了。

  哪怕孫大人在鍛制這一環節嚴格把控,槍管的合格率仍不足三成,如今大管事研製的這個鏜床,由三個軸承固定住的鑽頭,穩定性比以前任何鑽床都高,鑽出來的槍管合格率必然能大大提高。

  而且,以前的鑽床耗費人力巨大,一般的石磨鑽床和踏腳鑽床至少需要兩個人來操控,直立鑽床更是需要至少三個人,如果大管事畫的那個聯動裝置做出來,讓一匹騾馬帶動幾架鏜床的時候,只需一個工匠把控就行了,大大節省人力,還能加快鑽孔的速度。

  確定鑽頭的製法,打制出更優質的鑽頭後,鑽一根槍管的時間估計能縮短三成到五成,加上打制其他工件,一個工匠製造一支燧發槍的時間,能控制在一個月以內。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

  秦川出征第四天早上,王繼宗、陳詹、李學境還有數十個鐵匠數百個學徒,又聚集在孟家莊旁邊不遠的一個山坡下,瞪大眼睛準備看趙滿財的表演。

  趙滿財對著圍觀群眾團團作輯,滿臉堆笑道:「多謝各位大人賞光,多謝各位,各位請稍待片刻,小得這就開始了。」

  說罷,趙滿財便提著一桿鳥銃,哈著腰跑到不遠處早已準備好的木台,從台上取出一小袋顆粒火藥,稱量出一錢二分,倒進槍管里,又填進鉛子,用通條捅進去壓實,又倒了點火藥在火門上,並引了一條四五尺長的火藥線出來。

  一切妥當之後,趙滿財把鳥銃固定在木台上,哈著腰跑到火藥線末端,用火摺子點燃火藥線,然後狼狽不堪地撲進旁邊一個土坑裡。

  火藥線哧溜著燒到了火繩槍上,點燃了火門的引藥,只聽「嘭」的一聲巨響,那杆火繩槍騰起一團黑煙,鐵屑橫飛,打得周圍的樹葉嗤嗤作響。

  趙滿財從土坑裡探頭一瞧,頓時臉色慘白。

  炸膛了。

  陳詹皺著眉頭大步走來,端起木台上被炸裂的鳥銃細細查看。

  「陳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趙滿財連滾帶爬地滾過來,一把抱住陳詹的大腿。

  王繼宗在後面輕咳一聲:「趙先生,大管事並非暴戾之人,火藥兇險,難免會出些紕漏,趙先生大可放下心來,王某以性命擔保,大管事斷然不會追究你的罪責。」

  「多謝王先生,多謝王大人。」

  趙滿財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抱著王繼宗的大腿感激不已。

  王繼宗無奈,只得親自把他扶了起來。

  一旁的陳詹忽然問道:「你放了多少藥子?」

  趙滿財瑟瑟回道:「一錢二分。」

  「多了。」

  陳詹把那鳥銃放下,道:「大管事給你的銃用藥配方,所配製的火藥威力大於先前的銃用藥,你按先前的用藥量,這根粗製濫造的鳥銃是承受不住的。」

  「先減為八分,再增至一錢逐步試驗吧,待新型火銃打制出來後,再確定用藥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