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揮手打斷他,然後起身往外走。
沒等孟圭明動彈,羅大牛就抓住他的衣領,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拎了起來。
孟家莊早已成了人間地獄,幾乎所有房屋都被賊寇翻得一團糟,到處是殘缺不齊的屍體,進了內院,還隨處可見赤身裸露的女人屍體。
甚至,還有不少小孩的屍體。
孟圭明每看到一具小孩屍體,身體就哆嗦一下,急急忙忙跑去翻過來,查看那死掉的小孩面容。
每次,他總會啕嚎大哭幾聲,但眼角總會閃過一絲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走進一間牲口院的時候,秦川看到了院子裡擺著的三十多具屍體,男女老少都有,死狀悽慘。
「啊……」
孟圭明突然發出一聲變調的慘叫,接著兩腳癱軟,在地上連滾帶爬來到那些屍體旁邊。
看清楚屍體面目後,孟圭明的身體哆嗦個不停,抱著一具小男孩的屍體,用一種變調得極其難聽的聲音哭喊起來。
那哭喊在莊子上空繚繞,在背後的黑山迴蕩。
秦川走過去,見其中有幾具年輕男子的面目,跟孟圭明的面容有幾分相像。
很顯然,這些人是孟圭明的本家至親。
秦川沒打擾他,只站在一旁等待。
羅大牛帶著人四處搜索有沒有漏下來的錢財,看看哪裡還藏有糧食,或者有沒有活口。
足足半個時辰後,孟圭明的哭喊才停下來,並突然轉身,朝秦川一跪。
「小老兒斗膽,想跟好漢談一筆買賣。」
「什麼買賣?」
「幫小老兒報仇,報滅門之仇。」
「呵,我為什麼要幫你?」
「小老兒必有重謝。」
「有多重?」
「五千石糧食,七千兩白銀。」
秦川眼睛一眯,心臟不爭氣地急跳了幾下。
羅大牛和其他人紛紛圍過來,眼睛放光,興奮又難以置信地望著孟圭明。
秦川深吸一口氣,問道:「我猜得沒錯的話,你說的那些東西就是范家運進來的錢糧,而且……就藏在這間院子裡,對吧?」
孟圭明低著頭,用一種異常堅決的語調說道:「只要好漢幫小老兒報仇,小老兒必將那批錢糧拱手奉上,否則……小老兒敢打包票,哪怕好漢掘地三尺,也絕對找不出那批東西。」
秦川笑了。
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的話,我掘三十尺行不行?
他當然沒把這話說出來,只淡淡說道:「孟莊主,實在抱歉,我就這麼點人,既打不過巴山虎,也殺不了李彪風,你的滅門之仇我無能為力。」
孟圭明搖頭:「好漢誤會了,小老兒不是要好漢去殺賊寇,而是密室裡邊的人,小老兒一家,十有八九是死在那些人手裡的。」
「裡面還藏有人?」
「沒錯。」
「什麼人?」
「介休范家。」
「哦?」秦川眼睛一眯。
「兵荒馬亂之際,范家不敢把錢糧發運往張家口,而是暫存在我孟家莊,小老兒看在兩家即是親戚又有買賣在的份上,便將莊上一間密室借與他們存放。」
「此間密室極為隱蔽,且只有一個入口,除了小老兒之外,知道這處密室的只有小老兒那幾個死在這的至親,還有范家那伙人。」
「小老兒猜測,內院失守之際,范家的人和小老兒一家都躲進密室,但裡邊並不寬敞,范家的人興許是怕人太多喘不上氣,又怕小老兒尚且年幼的孫兒孫女啼哭,招來賊寇,所以……」
「所以那伙狼心狗肺竟對小老兒一家痛下殺手,連小老兒的孫兒孫女都不放過……」
說到這,孟圭明又抱著那具小小的屍體哭喊起來。
秦川皺著眉頭看了看那些死狀悽慘的屍體,莫名問了一句:「孟莊主,我聽說你們晉商都拜關二爺,對嗎?」
孟圭明哽咽點頭:「沒錯,我們做買賣的都拜關二爺,尤其是走塞外那些人。」
「呵呵。」
秦川莫名冷笑:「關二爺一身忠肝義膽,而你們這些動輒殺人屠門,在中華大地餓殍遍野的關頭,卻勾連外敵給建奴大肆販賣糧食的商人,跟忠義二字有丁點兒關係嗎?你覺得關二爺會保佑你們這些無情無義,不忠不孝的商人嗎?」
聽到他的話,孟圭明身體微微一顫,很快又低頭哭喊起來。
秦川又道:「你和范家的人,都該死,你這一家子也是你害死的,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賣國賊。」
「我可以幫你報仇,但,我不僅要范家那批錢糧,還要你孟家的所有田產,包括這座莊子,你占來的田地,還有黑山的鐵礦,我全都要。」
孟圭明臉色大變:「你……你休想!」
一旁的羅大牛人都愣住了,長這麼大還沒聽說過,哪個山賊打劫能把對方莊子田地都劫走的。
只有宋知庭在短暫的驚訝後,便恍然大悟,接著又連連驚嘆不已。
秦川又冷聲道:「孟莊主,除了殺范家的人之外,我還可以留你性命,保你衣食無憂平安終老,甚至,你還可以再娶上幾個老婆,生一群大胖小子,為你孟家傳宗接代。
「但,你若是不答應的話,我會送你去跟妻兒團聚。」
「你休想……」
孟圭明依然憤恨不已,但語氣早已沒有剛才那般堅決了。
「孟莊主,你若死了,孟家的香火可就徹底絕了,還沒人安葬你那一家老小,但我一樣能想辦法拿到你孟家的莊子田產。
「你若肯答應的話,不但可以給孟家傳宗接代,安享晚年,還能供奉祖宗,祭拜你那一家老小,你仔細斟酌斟酌吧。」
說罷,秦川留幾個人看著孟圭明,自己則帶著羅大牛等人走出院子。
「大牛,帶些兄弟,去挑些積年老匪的屍體,把腦袋砍下來,找石灰硝好,咱們還指望那些人頭換個官老爺噹噹。」
「好咧。」
羅大牛樂呵呵地去了。
「對了,大當家的,咱們是山賊,要孟家的莊子和房產做啥子?」剛走出幾步,羅大牛突然回頭問道。
秦川笑了笑:「咱們以後不光做山賊,還得當官,得做地主老爺,當然得要莊子和田產,以後啊,白天我帶著你們當老爺,晚上咱們就出去打劫,豈不美哉?」
「嘿嘿嘿,美哉,美哉。」
羅大牛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大當家的說話好聽,做事牢靠,不論幹啥,只要跟著大當家的就行了,肯定美哉。
「大當家的,那咱們以後是不是每天都能吃肉了?」
那個整天用口臭熏秦川,叫山貓兒的半大少年舔著嘴唇問道。
秦川笑道:「有沒有肉吃我不知道,但每天肯定都能吃飽飯。」
羅大牛一巴掌拍在山貓兒的腦門瓜子上:「你個傻二愣,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完了還不曉得給嘴巴抹點青鹽。」
山貓兒揉著腦門直笑:「嘿嘿,有的吃就行了。」
「行了行了,快去辦事吧。」
「好咧。」
羅大牛帶人去砍人頭了,秦川則四處走走,看看這座偌大的莊子。
這地方,以後就是自己的賊窩了。
孟圭明沒有選擇的餘地。
要麼同意把家產都轉給自己,留得性命,保住孟家香火。
要麼死,孟家從此成為絕戶。
哪怕外邊還有孟家的人,秦川也絕對會想方設法統統除掉,以絕後患。
這世道,得夠狠才能站得住腳。
不到一炷香時間,手下來報:孟圭明同意了。
秦川並不著急,等羅大牛砍了兩百多顆人頭之後,才召集人手埋伏在牲口院周圍,自己只帶了幾個人進去。
孟圭明正站在一間草料房的門口,對著裡面不停謾罵,兩個九箕山老匪守在裡面,以防密室里的人突然衝出來。
「孟莊主,先別罵了,開密室吧,一會我留幾個人給你砍。」
秦川抽出長刀,走進屋子裡,只見裡面堆滿了餵牲口的草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孟圭明進了屋子,在草料堆里扒拉半天,找出一條長長的鐵鏈子,又把屋角一堆草料扒拉開,用腳把地上的草屑掃乾淨,露出地面一塊三寸大的木板。
掀開木板,裡邊鑲著一個鐵扣,孟圭明把鐵鏈勾在鐵鉤上,沿著北面牆壁使勁拉,直到地下傳來咔咔三聲響之後,便換到東邊牆壁繼續拉,等地下同樣響起咔咔怪響,孟圭明又回到北面牆壁,再次拉動鐵鏈。
如此反覆三次,屋子正中間的草料堆突然拱了起來。
「入口就在這。」
孟圭明指了指正中間的草料堆。
羅大牛等人上前,扒開草料,只見地面翹起一大塊厚厚的石板,露出一條縫隙,裡面幽深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