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從這刻起,朕要做真皇帝
咣當!
朱祁鎮突然把手中茶杯憤怒的摔在地上,額頭青筋暴起:
「朕恨啊!錦衣衛已經查清了,萬安還是河南參政的時候,就聯合參議,按察使上下其手,侵占百姓田產,貪污受賄。」
「都說河南窮,之前太后就免了河南的幾年的稅賦。可朕來了才知道,河南官員不僅沒有免除百姓的稅賦,還年年增加。」
「每年數百萬兩銀子,就這麼被他們貪污了!他們建大宅,養小妾,眼睜睜看著災民餓死。好一群忠君愛民的封疆大吏啊。」
他最近看的多了,知道的真相也多了。可就在剛剛,他還不能抓了萬安,作為一個皇帝,他越說越氣憤:
「這些封疆大吏,手裡握著皇帝給的權柄,腦袋上頂著為國為民的幌子。私底下呢?黑心黑肺,不知廉恥。搜刮民財,貪墨公銀。」
「艹!咱大明朝,快被這幫孫子王八蛋給挖幹了,掏空了。一個個自持高士,他們缺德啊,他們也配活在這世上?」
楊貴芳和張倫面面相覷,沒想到陛下發這麼大的火。不過,也理解,因為明知道萬安是個貪官,這會兒還得用他。
憋屈啊!
「陛下,你消消氣。」楊貴芳道,「等賑災結束,立馬拿下那萬安。」
朱祁鎮端起茶壺,咕嘟咕嘟猛飲好幾口,心情這次稍微平復。
實在是這段時間情緒的不斷積累,難以控制了,自從部分災民住進這縣衙,幾乎每天都在死人。
可他從那些官員眼中,看不到半點自責,甚至是憐憫。
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猶己飢之也。這天下大大小小的官員啊,有幾個能做到?
……
夜深,錢府。
萬安回來後,就一個人進了書房。錢茂看他似乎有心事,就提著一壺酒來找他。
「老錢啊,我們認識多少年了?」萬安問。
「十三年了。」錢茂一笑,「當年你還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僉事,巡查到祥符,我們就認識了。這麼多年,得虧有你啊,我錢家才能成為祥符第一豪族。你呢,官也是越做越大。」
萬安喝一口酒,眉頭緊皺:「官大?呵呵,這頭上的官帽,一不留神就掉了。甚至,連這條命,一不留神就沒了。」
錢茂大驚失色,問:「萬大人,你不是好好的麼?欽差大人沒有查你,新來的巡撫那更是自家人啊,都是成國公一手提拔起來的。」
「哎,我最近總是心神不寧。」萬安揉了揉眉,「那個人竟然是陛下。說明我和成國公的事,陛下都知道了。」
「可陛下也沒拿你啊。」錢茂疑惑。
萬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嘆息一聲。這時,管家來報,說巡撫大人張鼎來了。萬安和錢茂大驚,就要出門迎接。
「本大人已經來了。」張鼎大步走了進來,朝著錢茂揮揮手,「你出去吧,離遠點,本大人要和萬大人單獨談談。」
錢茂恭敬的一拜,退了出去。房間就剩下張鼎和萬安兩人。萬安明顯不安,問:「張大人,深夜造訪,有何急事?」
張鼎長嘆一聲,拍了拍萬安的肩膀,道:「你的事,陛下已經全部知道。如此……你該知道怎麼辦吧?」
萬安面色瞬間慘白,後退了兩步:「你……你要……要我死?」
在官場這麼多年,他當然明白張鼎的意思。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成國公那邊,才會放心。
「萬大人,以你一人之身,換河南百餘條同僚的性命。」張鼎沉聲音激昂,「大丈夫死的如此壯烈,能不說是得其所哉。人生一世,不過是圖個生榮死哀而已。除此而外,夫復何求啊。」
萬安聽了,如墜冰窟。
以前,都是他殺人滅口,今天,輪到他自己被滅口了。
張鼎上前幾步,繼續道:「萬大人,你就放心的走向黃泉路吧。你的老父老母,我會待之如親生父母,給他們養老送終。」
說完,他從兜里掏出一個瓶子,遞向萬安,道:「你就安心上路吧。」
「不,我不能就這樣死了。」萬安驚恐的大喊。
張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個聰明人,不要逼我,你該知道逼我的後果。現在死,只是死你一人。」
萬安渾身顫抖,他當然知道後果,以前都是他這麼去逼人死人。
他顫抖著雙手,接過瓶子。
咣當,門被推開,錢茂闖了進來,一拜道:「張大人,能否讓我送萬大人最後一程。放心,這府邸周圍都是你的兵,我不會幹蠢事。」
「好!」張鼎一笑,「萬大人,有老友相送,是你的福分啊。」
說完,他走了出去,站在門口等著。
錢茂盛來到萬安身邊,苦笑一聲:「萬大人,求求你了,我這一家老小的命,也在你身上了。」
萬安似乎突然想開了,無奈大笑:
「這樣也好,一個『死』字換來『解脫』二字。我萬安這一生,少時苦讀,青年進士及第,及至中年,官場得志,出人頭地,自問足以光宗耀祖,無愧平生之志了。」
「可是又有誰知道,自從帶上三品官帽那刻起,就再也沒有過過一天安心日子。先是為升官而忐忑,後又怕被朝廷覺察而徹夜難眠。做上二品布政使,表面風光,又有誰知道我內心苦啊。」
「這種整天提心弔膽的日子,不過也罷,倒不如一走了之!」
他拿起瓶子,打開瓶蓋,一飲而盡。
……
翌日。
朱祁鎮起來後,剛喝完粥,張鼎就來拜見。
「陛下。」張鼎跪在朱祁鎮面前,「昨夜,那萬安畏罪自盡了。」
朱祁鎮大驚:「什麼?萬安死了?」
張鼎頷首再拜:「是的,他留下了遺書,承認了自己這些年在河南的累累罪行。臣……臣實在沒想到啊,他幹了那麼多傷天害理之事。他就是不自盡,也得斬立決,夷三族。」
朱祁鎮目光如刀。
這特麼就是殺人滅口,用一個死人來承擔所有的罪。
「陛下,萬安既然一家自盡了,再傷及三族,有失國體。」張鼎繼續道,「臣請陛下饒了他家人吧。」
話,全部都讓他一個人說了。
朱祁鎮眼中殺機閃過,冷哼一聲:「既然你這個巡撫都查清楚了,萬安罪在不赦,朕對他的家人,不加恩寬免,夷三族。」
張鼎駭然失色,顯然沒想到陛下真的會夷三族。
朱祁鎮目光冷冷:「怎麼?覺得朕寡恩了?哼,不加恩,不是因為他幹的那些違法亂紀的事,而是因為他自殺。他把朕置於何地?以為輕輕一死,就可以把罪責和這個爛攤子都丟給朕?」
「陛……陛下聖明。」張鼎慌亂磕拜,轉了個話題,「陛下,朝廷的賑災糧後天就能抵達祥符,災民們總算有救了。」
朱祁鎮淡淡的點頭,冷聲道:「賑災糧一到,立馬著手發放,然後勸災民返鄉。有了糧,他們回去能挽救一點莊稼就挽救一點。對於災民返鄉後的安置,你們巡撫衙門要出具體的措施。」
「臣遵旨。」張鼎一拜,退了出去。
等他出去後,朱祁鎮憤怒的猛拍桌子,眼中噴火:「在朕的面前殺人滅口,以為朕是傻子嗎?」
楊貴芳連忙勸慰:「陛下息怒,現在還需要他們幹活。」
朱祁鎮擰了擰眉。
他來一次地方,才知道下面官吏違法情況有多嚴重。
……
兩日後,賑災糧到了。
徐有貞在江南籌款兩百萬兩,所購之糧,勉強能把這次洪災對付過去。巡撫衙門出了告示,勸說災民返鄉,對於返鄉的災民給予福利。
朱祁鎮一早起來,頭腦昏昏沉沉的,前些天他根本睡不好。賑災糧到了,他才睡的稍微安心了些。
「陛下,你出來一下吧。」張倫來到後院喊。
「什麼事?」朱祁鎮用冷水沖臉。
「鄉親們要跟你告別。」張倫道,「他們今天就要返鄉了。」
朱祁鎮快速洗了把臉,來到縣衙之外。走出大門的那一刻,他驚了。只見大門外跪滿了災民,沿著街道,似乎沒有盡頭。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朝著他齊拜。
這一刻,朱祁鎮眼睛有些濕潤,嘴角扯了扯,想說話,發現聲音哽咽。那跪在最前方是一排白髮老者,他們舉著一個長布軸,泣聲拜道:
「伏以皇恩浩蕩,澤被四海,救災恤患,愛民如子。臣等萬民,沐浴洪恩,感激之情,無以言表。
昔者,天災頻發,疫癘肆虐,百姓困苦,生計維艱。皇上聞之,憂心如焚,即命群臣,廣施援手,發倉廩之粟,賑濟災民;遣良醫聖手,祛除疾疫。皇恩所至,如春回大地,萬物復甦,百姓得以安生,無不歡欣鼓舞。
皇上愛民之深,如天之高,如海之深。臣等萬民,皆沐浴皇恩,深知皇上之德,高於山嶽,深於海洋。願吾皇萬壽無疆,永保百姓安康。
臣等萬民,謹以此表,上達天聽,恭頌皇上救災恤患之偉績,愛民如子之仁心。伏願皇恩永駐,澤被萬世,臣等萬民,永矢弗諼。」
雖然朱祁鎮心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特麼,這是哪個秀才代筆吧?
但是,他看到災民們臉上都是真摯的感謝之情,他們或許自己都聽不懂,可他們知道這回要感謝皇帝。
朱祁鎮心緒複雜。
百姓的心,多麼容易滿足啊,他們只是想吃飽飯而已。
「陛下,草民等今日就返鄉了。」為首的一個白髮老者眼含熱淚,「陛下,你可一定要萬歲啊。」
朱祁鎮上前扶起他,目光掃過百姓,抬了抬手:「都起來,你們安心返鄉,先把今年熬過去。朕答應過你們的,朕一定會做到。」
災民們再拜,而後轉身緩緩離去。朱祁鎮望著他們的背影,眼中忍著淚,心中吐槽:「我特麼想做個昏君的啊,你們這不是逼我麼?」
……
楊貴芳和張倫來到他身後,目送災民離去。楊貴芳看著朱祁鎮一笑:「陛下,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不丟人。」
朱祁鎮擦了擦眼角,擺擺手:「朕怎麼會哭?朕是高興啊,好像找到了目標。你們把這萬民表給朕帶上,朕要帶回去,掛在乾清宮,永遠警醒朕。」
的確,他似乎模模糊糊的摸到了做皇帝的意義。儘管,以前他只是想自己逍遙過一生,可經歷了這麼多後,心態在不自覺的發生變化。
「陛下,剛剛收到消息。」張倫拜道,「龍舟明日抵達祥符。」
「也好,我們也該歸隊了,坐著龍舟去開封。」朱祁鎮揮手,「去把張鼎叫來,朕走前,要在敲打敲打他。」
「是。」張倫頷首領命。
朱祁鎮回到縣衙,在大堂上看著那萬民表,有些心潮澎湃。這對他來說,是一種肯定。
沒多久,張鼎上來大堂,恭敬的跪拜:「臣張鼎,拜見陛下。」
朱祁鎮收起心神,冰冷的目光落在張鼎身上,淡淡道:「張鼎,你很聰明,不過不要把朕當傻子。你給朕記住了,越聰明的人,越惹人討厭!」
「臣……臣知罪。」張鼎感到背脊發寒,不敢爭辯。
「賑災糧和賑災款都到了,你都要花在災民們身上。」朱祁鎮冷冷道,「若是再在朕面前玩花招,那你不用自盡,朕的刀會更快斬你。」
張鼎額頭都冒汗了,顯然皇帝已經知道是他逼死了萬安。他磕拜道:「臣遵旨,一定全部花在災民身上。」
朱祁鎮哼一聲:「給朕滾出去!」
張鼎戰戰兢兢的退了出去,到了門外,才發現自己後背都濕透了。他有一種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的感覺。
「此事得稟報成國公,皇帝不好忽悠了。」他心中暗道。
……
翌日。
龍舟抵達祥符碼頭,朱祁鎮帶著楊貴芳,張倫回到龍舟之上。果然,京城那邊送來了許多摺子,多數都是內閣的。
內閣首輔王直很有分寸,把重要的事情都匯報了。朱祁鎮看過摺子,心中十分滿意。
「陛下,這是錦衣衛指揮使石彪的秘奏。」楊貴芳遞上一個摺子道,「到了很多天了,估計是有什麼大事。」
朱祁鎮連忙接過來,打開看。
弱弱的求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