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邦既然是個膽肥的,那顯然就不會光指望京華的船隊在河裡觀察炒花部的人員多寡,而是在回到東昌堡後不久便派來一批夜不收,讓京華派船悄悄送他們去遼河以北查探敵情,京華方面義不容辭,很快便安排妥當。
夜不收,顧名思義是可以夜間行動的精銳探馬,沒有夜盲症是肯定的,機靈矯健也是必備素質,這批夜不收仗著雨夜的掩護,不到半夜就探明了前方的敵情。
炒花部出兵一萬餘眾,在遼河以北三十里紮營,可能是因為傍晚時分吃了一場很是窩囊的敗仗,整個營中的氣氛有些壓抑,暫時也看不出明天是不是有繼續出兵的跡象。
更巧的是在回來的路上,其中一支夜不收們碰到了炒花部的哨探,這支哨探只有三人,夜不收們仗著後路無虞的優勢,出手襲擊了他們,結果殺二俘一,又從俘虜口中得知「圖們大汗出兵約莫一萬」這個重要消息。
消息傳回東昌堡時已經接近第二日黎明時分了,和衣而睡的張萬邦被叫醒之後,仔細詢問了探查情況,立刻派人給海州、蓋州方向各送了軍情消息,然後開始他的防務安排。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消息以換馬不換人的最快速度傳到高務實所在的蓋州時,已經是當天晚上——東昌堡與蓋州的直線距離大概是一百二十里左右,但實際上肯定沒有完完全全的直線可走,所以這速度已經很快了。
圖們、炒花聯手,兩萬大軍南下遼南並且已經抵達東昌堡附近的遼河以北?
高務實心頭也不禁微微一驚:原歷史上李成梁打古勒寨的這一年,圖們和炒花似乎沒有襲擊遼南吧?那就是說,這次事件算是我的小翅膀扇出來的了,甚至很有可能圖們就是奔我而來?
看來漠南大戰之前我對圖們的判斷很準啊,這個名義上的全蒙古大汗對自己的面子看得極重,他此番南下,搶掠一番的心思肯定是存在的,但很有可能也是想要找我報漠南的那一箭之仇。
哼,倒是挑了個好時候。
「來人,去請馬都督、馬參戎前來議事。」高務實吩咐家丁道。
有明一代的官員致仕之後,原官位便類似於榮譽職務性質,約等於後世的領導幹部退休後依然享受在職時的某些待遇一樣,馬芳致仕之前,是以前軍都督府僉書左都督銜掛宣府總兵官印,因此高務實在請他來商討軍務的時候便稱他馬都督。
這大概可以算作高務實已經養成習慣的謹慎。
不多時,馬家父子聯袂而來,一進門便見高務實起身朝馬芳致歉:「耽誤都督晚餐,晚輩之過也。」
高家家丁規矩很嚴,馬芳父子剛才也沒從請他們來的家丁口中得知什麼消息,因此本來都有些一頭霧水,直到高務實這一聲「都督」叫出口,他二人才知道肯定是有軍情了。
馬棟下意識看了父親一眼,卻見馬芳面色如常,只是微笑著答道:「耽誤什麼呀,都是些淡出鳥來的東西,本來就難以下咽,倒不如來聽兵憲說說軍情……不瞞兵憲,老朽還是喜歡聽這個。」
高務實哈哈一笑,道:「都督說笑了,二位請坐。」
馬芳倒是坐了客席,馬棟則老老實實坐到了下屬該坐的位置。
然後馬芳便道:「若是老朽所料不差,想必是炒花這廝不老實了?」
馬芳能有這樣的戰略眼光,高務實並不驚詫,點頭微笑道:「都督所料不差,不過不僅是炒花,還有圖們。」
這句話倒似乎讓馬芳略微有些意外,皺眉道:「圖們?這廝在漠南大戰中損失不小,居然還能出兵遼南?」
高務實笑了笑,半開玩笑地道:「都督不會是懷疑漠南大戰的戰果有所不實吧?」
這個馬芳可不敢,忙道:「兵憲多慮了,老朽絕無此意。老朽只是奇怪,以圖們在漠南大戰中的損失來看,他實在應該老老實實貓上幾年,好好休養生息才是,怎會如此連續興兵呢……這實在是自取滅亡之舉。」
高務實笑了笑,卻不言語,只是朝馬棟望去,並問道:「崇齋兄如何看?」
「勞兵憲動問。」馬棟先客氣了一句,然後思索了一下才道:「末將以為原因有二:其一是圖們此番損失嚴重,今年備冬物資嚴重不足,又無其他途徑可想,因此想來遼南打打牙祭;其二是趁虛而入,眼下李總戎出兵古勒寨,聽說已經入了山,一時半會兒恐怕難以迴轉遼中,圖們或許以為這是一個機會。」
馬棟這番話,不惟高務實非常滿意,連馬芳也甚是驚訝,轉頭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微微點頭,不過卻沒說話。
高務實頷首道:「崇齋兄所言,與我所思不謀而合,不知崇齋兄面對此番情形,可有妙策教我?」
馬棟連稱不敢,然後問道:「不知下頭可曾查明此二獠各自出兵幾何?如今所在何處?」
高務實笑道:「張三錫(張萬邦,字三錫)已經大致查明了,圖們出兵約一萬,炒花似乎還要略多一點,約莫一萬兩千。今早的軍情是炒花為前部,已經抵達東昌堡遼河北岸三十里處紮營,圖們察哈爾所部為後部,目前在哪尚不明確。」
說罷,他又將遼河岸邊的短暫戰事告知了馬芳、馬棟父子。
馬棟聽說京華船隊竟然有炮戰能力,驚喜異常,笑道:「倘使如此,我遼河防線固矣,此番韃虜縱有兩萬鐵騎,亦是難奈我何。」
高務實微微挑眉:「崇齋兄的意思,就是我方依靠水上優勢,使二獠頓兵遼河卻始終不得過河,一俟寒冬將近,其必擔憂本部過冬之憂,只能黯然退去?」
不知怎的,馬棟聽了高務實這話,總覺得高兵憲似乎並不滿足於此,不禁有些猶豫,遲疑道:「若只是固守遼南,末將以為……大致便是如此。」
誰料高務實還沒開口,馬芳卻忍不住大搖其頭:「我就說你小子膽略不足吧……哦,現在『略』倒是有了些了,但是膽子實在不夠大。憑什麼我遼南之地,他圖們、炒花想來就能耀武揚威而來,想走就能瀟灑自如而走?
人家都湊到你眼皮子底下舞刀子了,你還在想著只要你這刀子夠不著我,我便任你猖狂?笑話!你圖們、炒花敢沖我舞刀,難道我就不能沖你弄槍?
兵憲,以老朽之意,光守住沒什麼鳥用,得打,得把他們打疼了、打怕了,以後他們才不敢正眼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