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們大汗果然勇敢的來了。
當然,偉大的扎薩克圖汗自己並不覺得是來踩雷的,他覺得自己的贏面還是很大的,因為按照他和布日哈圖的計算,現在沙城的兵力雖然可能不算少,但卻有一個很大的麻煩,那就是缺乏「主力」,沒有一個核心。
把漢那吉作為希望「篡位」的野心家,在圖們汗看來卻太缺乏遠見了,因為他本身出征的時候就沒有帶上全部主力不說,這次南下的過程中居然還分兵一萬去接親!
接親本身不是不能理解,但分兵一萬就太蠢了,這會讓把漢那吉的本部在沙城可能集聚的軍隊中不占優勢——換句話說就是,沙城現在可能蝟集的軍隊,都是你一萬我幾千,缺乏一個能夠作為穩固的中軍所存在著的定海神針。
這是大忌啊,所以圖們汗覺得自己勝算還是挺大的。
不過,當他親臨沙城城外之時,就慢慢地皺起眉頭來了。
去他媽的,不是說沙城只是一些殘垣斷壁麼,怎麼這座城看起來就是傳說中的中都一樣?你瞧那些城牆,修得很氣派啊,比起廣寧也不差了——原諒這位全蒙古的大汗吧,此前他所見到的「堅城」,最大的也不過就是李成梁的駐守地,遼東廣寧鎮。
而廣寧,由於李成梁更喜歡主動出擊,所以本身的城防建設是落後於「西懷東制」政策下的「西」邊宣大各城的。
倘若讓圖們汗去見識見識大同城防,他才會知道為何當年俺答汗那麼強大的時期,面對大同也只能望城興嘆,寧可去威逼燕京,也根本就不考慮什麼拿下大同、宣府這些地方。
布日哈圖倒是見識過宣大防線的堅固程度,所以當他看見被修葺一新的沙城——或者說元中都城牆的時候,雖然也眉頭大皺,但卻談不上多麼震驚。
然而圖們汗卻有些額頭見汗,遲疑著問道:「布日哈圖台吉,這座城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中都早就只剩下殘垣斷壁了麼?本汗怎麼瞧著不像?」
布日哈圖皺眉搖頭嘆道:「明人築城之強,天下無出其右,這沙城,臣曾經來過多次,當初的確破敗得厲害,現在距離高務實入蒙古,前後不過月余,這沙城真正修葺的時間恐怕一個月不到,為何就能修成這副模樣,臣也說不上來。不過……也許只是虛有其表也說不定。」
「虛有其表?」圖們汗仔細看了看,半晌之後才搖頭道:「本汗看著不像,你仔細看看那些斑駁的城牆,有些是老舊的磚石,都已經變黃甚至轉黑了,而另外那些新修葺的地方卻是石青色——
這東西我認識,戚繼光在薊遼防線上修的那些空心敵台,就用了很多這種材料,此物名叫水泥,是京華獨有的一種材料,很是堅固。根據本汗的經驗,沒有明人那些紅夷大炮和大將軍炮之類的東西,是打不破的。」
京華出產的水泥,一個供應大頭就是給邊關修城防,朝廷連續多年在這上頭每年投入幾十萬兩了,最少的一年是三十七萬兩,將近四十萬,而最多的一年甚至高達七十萬兩(修空心敵台最多的一年),所以別說圖們汗認識水泥,布日哈圖更是心知肚明。
水泥城牆的堅固,他們都是知道一些的。雖然眼前的沙城只是用了水泥堵上那些殘破的城牆,順便再在某些可能不太穩固的地方加固了一下,但對於圖們汗而言,這就已經夠了。
因為圖們汗本來只是打算在野戰中擊敗把漢那吉,又沒有準備打什麼攻堅戰,甚至對于歸化城和大板升城,圖們當時考慮的也是野戰擊敗把漢那吉主力之後慢慢圍困——城中的財富也是大汗的目標嘛,打壞了算誰的?
此時的蒙古早已不比當年了,攻堅能力本來就差,圖們又沒有做準備,要拿下這加固過後的沙城更是難上加難。
更讓他仿佛吃了蒼蠅一般的事情則在於,他在沙城城外根本看不出城中有多少人馬,而守城的士兵不論哪個門,看起來都全部是徹頭徹尾的明軍。
土默特的騎兵去哪了?全縮在城裡嗎?可是騎兵縮在城裡還有什麼用?
讓他更加感到惱火的則是把漢那吉的這種態度,難道把漢那吉這位黃金家族的血脈,居然真的打算在明人的羽翼託庇下做一個兒汗!
俺答當年對大明稱臣,圖們汗雖然憤怒,但卻可以理解,他知道俺答只是為了求得成功互市。而更關鍵的是,俺答稱臣歸稱臣,他卻並未有做「兒汗」的想法,他與大明的約定是由他獨掌塞外!
但凡事關塞外的事情,大明都不直接插手,而是「交由」順義王俺答處置,甚至包括鄂爾多斯部在內,有互市相關的事務也不能直接找到大明,而是要先經過順義王的同意。
也就是說,俺答當年雖然看起來也一樣是稱臣納貢,但實際上是借了大明的威勢,反過來加強了土默特在右翼三萬戶之中的領導權。
當時的南北兩大決策者,俺答和高拱,實際上是處於一種互相利用的關係。俺答要借大明的勢並且確實需要互市來給土默特「補血」,高拱需要一個安定的邊疆來保證國內改革的順利,同時集中精力對付蒙古左翼,搞「西懷東制」。
所以,十多年前的封貢,雙方雖然名為君臣,其實卻是地位對等的一樁買賣,除了名義之外,俺答並沒有喪失任何的「主權」。
可如今把漢那吉的表現卻讓圖們汗產生了如墜冰窟般的寒意,這小子不僅依靠大明的支持來篡奪徹辰汗的寶座,甚至不惜將自己的軍事實力都直接置於大明的羽翼託庇之下!
你可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啊!
「布日哈圖,你此前的說法果然有理,如果本汗這次不來,土默特就真的不會再是蒙古的土默特了。」圖們大汗語氣冰冷,緩緩地道:「這個高務實,的確是我蒙古的大敵,他這次機會把握得可真是毫釐不差,本汗若是沒來,不用第二個十年,可能三五年之內,土默特就要從孛兒只斤而改姓為朱了。」
布日哈圖被圖們大汗如此誇讚肯定,卻談不上多麼高興,他現在擔心的事還很多。
「大汗,臣寧可猜錯了。」布日哈圖滿臉憂色地道:「現在的關鍵問題在於這沙城既然非打不可,卻……恐怕並不好打。」
圖們汗瞳孔微微一縮,心裡也有些憂慮,但卻語氣堅定:「倘若強攻不得,那就圍困下來,本汗這次就是拼著察哈爾部實力大損,也要拿下高務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