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內閣局勢將變(4更破萬)

  郭朴這話,高務實可就不敢當了。

  吳兌並不是高拱的會試門生,他早年是捐資進入國子監的,當時高拱掌國子監,看中了他,傾心培養、親自調教,這才有了後來的吳進士——這很好理解,他之前進國子監都要靠捐錢,水平能高到哪去?

  這與其他高拱門生就很是不同,所以後來高拱被徐階逼得辭官下野的時候,那麼多學生都不敢在當時「滿朝倒拱」的局面下去送高拱,只有吳兌一路送到郊外。

  這不是吳兌不怕死,而是他深知高拱對他的恩情之重,可以說沒有高拱就沒有他吳兌的進士身份。別人沒有受過高拱的授業之恩,但他受過,所以他不去送高拱的話,良心上太受譴責了。

  當然,這只能說明吳兌跟高家的親密,不代表高務實這位「世兄」就一定會「不敢當」,他之所以「不敢當」,主要是因為吳兌資歷太老,年紀也大,乃是嘉靖三十八年的進士,今年都已經五十六歲了。

  雖然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他們以私人身份見面的時候,吳兌要叫高務實「世兄」,可人家資歷年齡擺在這裡,高務實怎敢擺什麼世兄架子?能老老實實做個小師弟就已經是高拱面子大了。

  高務實連說不敢,郭朴也只是調侃了一下,然後便道:「劉綎和鄧子龍的事情好辦,你不管是去找吳君澤,還是乾脆去找皇上,都是能解決的。不過,這種事最好還是內閣出面,老夫幫你把這事兒辦了吧,這也差不多就是老夫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高務實一怔:「您要請辭?」

  實際上郭朴請辭都快十次了,但這個年代的重臣請辭,很多時候只是表明態度,能不能走成功,那要看皇帝批不批准,顯然現在皇帝不打算批准,又或者說兩宮沒同意皇帝批准。

  但郭朴說出這個話來,說明他是真的確定要辭了——確定要辭也有其他辦法,比如親自去求見兩宮太后或者皇帝,又或者拿雙親說事。

  郭朴的父親已經不在了,但他的老母親卻是身體倍兒好,現在還能每天出去遛彎散步,郭朴一直想回去奉養老母,這是高務實知道的。

  畢竟老夫人身體雖好,年紀總歸擺在那裡,什麼時候走是不一定的,說不定早上還好端端的,中午坐在那裡,一眨眼可能就走了。人上了年紀有時候就是這樣,因此郭朴很希望自己能陪伴老母親最後一程。

  高務實的這位郭老師,論才幹肯定不如他的前任高拱,但論個人品行,他不輸任何人,而且也真正是個孝子。

  果然,郭朴道:「是啊,老夫今年七十,本已是古稀之年,該退了。再說,家慈明年九十大壽,這耄耋之壽做兒子的還不回去,難道還要等期頤之壽麼?」

  期頤,指百歲老人,這個年代基本不敢想,所以郭朴這個理由很硬扎。

  高務實知道這事兒勸不得了,只好道:「明年老太君大壽,學生一定親至。」

  誰知道郭朴擺手道:「你來做什麼,我那兒是小地方,可容不下你到哪都帶著走的幾百號家丁,到時候連站都沒地方站,可別把我那幾畝薄田給踩壞了。那雖然不值幾個錢,卻也是祖上流傳下來的,可不能毀在老夫手裡了。」

  高務實有些尷尬,只好轉過話題,道:「說起來,學生在河南也有不少產業,安陽以南不遠便是衛輝,要不讓世兄……」

  郭朴連連擺手:「你不要插手這些事情!郭家子孫雖然不成器,但在安陽給人做個西席先生,開蒙授字還是幹得了的,不至於餓死街頭。→」

  那倒是,而且郭老師雖然不貪蠹,但他的正俸和津貼都高啊,況且大明朝官員退休也是照退休前的級別發俸的,郭家人又比較少,光郭朴的「退休金」都能養活一家子了,不可能餓死。

  至於將來郭朴過世之後……到時候自己再看情況幫襯一下好了,反正看起來有郭老師在,他是不會收自己一兩銀子的。

  但高務實還是有些情緒低落,黯然道:「學生才剛回來,就要與老師分別,實在是有些感傷……」

  郭朴教了他七八年,自然也有感情,況且高務實的的確確也是他最成器的學生——六首狀元啊,都沒法子更成器了,他聽高務實這一說,也嘆了口氣,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只要你記得為師的教誨,這輩子清白為官,將來用心輔政,做老師的也就心滿意足了」。

  他畢竟豁達,說到這裡,反而露出笑容,安慰高務實道:「再說,安陽是你回新鄭的必經之路,你將來回去的時候,要是為師尚在人間,你也可以去我那裡盤桓幾日嘛——不過說好了,幾百家丁就算了,為師可招待不開。」

  高務實被他逗得哈哈一笑,道:「好好好,趕明兒學生就讓下面的人去在老師府上不遠買地,建它幾個大通間,將來也好讓家丁落腳。」

  「盡胡說八道。」郭朴知道他是開玩笑,擺了擺手:「先不提這些了,趁著為師還沒走,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情需要為師幫襯一二的,不妨說來聽聽。」

  「這個嘛……」高務實一時還真有些想不起來現在有什麼事非要郭朴幫忙的,倒不是沒有事,而是郭朴臨走之前能幫忙的事情,卻似乎不多,因為高務實大部分的事情都是需要布局,而不是臨時要辦。

  郭朴見他遲疑起來,便道:「你既然想不起來,那也不必著急,為師雖然要走,但估計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定下來的,你今天回去之後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訴為師。」

  但這時高務實想起一件要緊事來,忙問道:「老師,您走之後,內閣是不是要增補一位閣臣?」

  郭朴聞弦歌而知雅意,道:「你擔心鳳磐?」

  高務實道:「雖說您老走後,大舅應該便是首輔,但屆時內閣只剩四人,許閣老雖是我三伯門生,可他是徽州人……」

  南北本來不是大問題,但不得不說,這個年代因為進士分榜,南榜進士們有些瞧不起北榜進士——高務實這樣的除外,因為最後是一起考的——於是在為官的時候,也會出現鄉黨。

  小一點的鄉黨就是同縣、同府、同省,而最大的鄉黨,就是同南榜、同北榜這樣的。許國的老家,那可是心學的根本重地之一。【無風註:前文說徽州人丁絲絹案的時候,已經提到過徽州甚至僅僅一個歙縣有多少朝廷大員了。】

  而且許國整體上來說,本身就有點兒溜肩膀——也就是有點滑頭,不是那種意志剛強,如高拱和郭朴這樣政治態度異常明確和堅定的人。

  郭朴搖了搖頭,道:「此事現在不好辦了。申汝默這個人,你不要看他平時和和氣氣,做事不聲不響的,其實他有些像當年的徐階,看似一直在退讓,其實只是退讓了一些邊邊角角,根本不是什麼關鍵之處,但是他的退讓卻會讓咱們不好跟他撕破臉……

  不過,你也不必擔心,為師這麼跟你說吧,如果王錫爵沒有回鄉照顧老父,這次為師走後,廷推估計以他為首。但他回鄉去了,聽說其父病勢沉重,說不定熬不過今年了,那麼三年之內,王錫爵不必擔心。」

  高務實腦子裡過了一遍京中大員,問道:「那會是誰?吳師兄應該資歷還有所不足吧?」

  吳兌在外為官的資歷當然很足,但問題是他當京官的資歷很是不足,大司馬也只幹了一年多,估摸著廷推不會很有戲。

  果然郭朴連連搖頭,道:「哪裡就能輪得到吳君澤了?就算他一切順利,估計也得再熬上兩年或者五年,這期間大概還要換個衙門,這樣他六十歲左右,沒準還有入閣的機會。」

  這就是外任的壞處了,京官資歷不足,廷推的劣勢太大了——內閣閣老和九卿等有資格廷推的大臣,大多都是長期做京官的,你一個外官,跟他們能熟悉到哪去?哪能輪得到推薦你啊?人家認識的翰林學官多了去了,推薦誰不是推,當然是推薦自己熟悉的咯。

  「那會是誰?」

  郭朴笑了笑:「潘水濂(潘晟)這個禮部尚書幹了有一段時間了,他的資歷也足夠,是嘉靖二十年的進士,而且更關鍵的是,他這些年一直偏向實學一派,但又是個浙江人,所以扯平了,算是中立派吧。讓他補進內閣,咱們不必擔心,申汝默他們也不必擔心,皆大歡喜。」

  哦,潘晟啊……倒不是不行,不過這哪是什麼皆大歡喜,這只是雙方都勉強可以接受的一個中和人選。

  不過潘晟對自己倒還不錯,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考慮,這總算還是個好消息。

  看來,隨著老師的離去,內閣要進入大致上的勢均力敵局面了。

  張四維和許國是實學派的兩名看家大佬,對面心學派則是申時行和余有丁,最後外加一個多半會保持中立的潘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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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祖國70華誕了,祝偉大祖國更加富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