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年紀不大,卻是個大忙人,絕大多數事情,他都只是給出任務,然後便當起甩手掌柜,下面的人具體怎麼經辦,他是不問的,他只問結果。
所以馮府之中的事情,他不會也沒有必要問得那麼詳細,他現在要拿主意的是另一件大事。
就在剛才,陳矩突然派人出宮給他傳了個消息過來。
天壽山方面派快馬上疏京師,說正在天壽山相度大行皇帝山陵的大學士張居正因連日操勞而中暑昏迷,張家家丁不顧提調陵工的孟公苦勸,已經強行用馬車載了張大學士啟程回京了!
張居正中暑昏迷?
高務實看到消息就冷笑起來,你張居正好歹也是出生南方長江流域的人,相度個山陵就能中暑昏迷了?要說稍微有點中暑,我還勉強能信,畢竟孟沖肯定是卯足了精神天天拉著你滿山轉悠,累肯定是累了點,熱也的確有點熱。
可是,昏迷?那您老可真是太嬌貴了點!
「此必張閣老金蟬脫殼之計。」高務實放下信紙,冷然一笑:「張閣老不愧是張閣老,看來想用一個孟沖拖住他,倒是我有些失策了,孟公忠厚之人,哪裡是張江陵的對手!」
高陌有些緊張起來,道:「那可怎麼辦?現在正是關鍵時刻,算算時間,東廠和錦衣衛恐怕已經出動了。→」
高務實看著面前的信紙,似乎正在思索,沒有回話。
高陌想了想道:「要不,小的去安排一下,派人攔他一攔?」
「攔他?」高務實眼皮一翻:「他是當朝顧命輔臣,怎麼攔?就算他是擅自回京,可是你也要看看他的手段——他『昏迷』了!現在是他的家丁送他回來就醫,誰敢擔下這個阻攔顧命輔臣回京就醫的責任?現在這樣的情況,就算聖上也不可能追究的。」
那是當然,堂堂顧命輔臣,幫你老子去找個好位置做陵墓,結果把自己都累得中暑昏迷了,現在人家的家丁救主心切,急著送他回京師就醫,這簡直是滿門忠烈啊!你小皇帝不趕緊親自下旨問候以及派御醫探視,就已經很不地道了,怎麼還要追究人家擅自回京的責任?
你父皇那麼一個寬厚仁慈的好皇帝,怎麼就生了你這樣一個刻薄寡恩的東西出來?
不過高陌當然也不是無的放矢,他連忙解釋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呃,大少爺,咱們京華商隊行商日久,又接過不少幫忙剿滅響馬山賊的買賣,雖然按理說是各路山匪的眼中釘,但其實現在京畿附近還存在的一些小股響馬和山匪,都是很希望幫咱們做點事的,所以如果咱們願意的話,很容易讓這些人出面攔一攔張閣老。」
高陌說到此處,見高務實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連忙又解釋道:「咱們也不是真讓他們把張閣老怎樣,就是想辦法耽擱一下張閣老的行程……」
「不行。」高務實直接擺了擺手:「這種事不能做,如果做這些事,咱們和那些爛到根子裡的衛所有什麼區別?鬥倒馮保和張居正雖然是既定策略,但手段僅限於官場上的這些,不能牽扯到那些江湖亡命——馮保這次已經吃了這個虧,我可不想跟他一樣。」
高務實頓了頓,又交待道:「我知道常年行商或許總免不了要和這些人打交道,但是同流合污是決計不允許的。高陌,你記住了,我花這麼多財力物力精力打造各種家丁護衛,可不是要去做什麼黑道上的總瓢把子!你給曹淦和高珗他們都傳個話,就說我不管他們怎麼做,一定要讓那些什麼響馬山賊之流都認清楚一個道理:打著京華旗幟的商隊,都是受我保護的,誰要是敢亂來,我不介意將他們連根拔起!」
高陌不敢再勸,他知道高務實的脾氣,也知道他御下的習慣,除了早早就定好的各種規矩之外,他一直都是奉行「小事我不多問,大事必奉我命」的宗旨,所以既然他此刻有了明確交代,那就必須得聽命行事了,當下不再多說,直接應了。
高務實這才又道:「你也不必太著急,張居正那邊就算是派人送信的同時便從天壽山出發,也要一天以上才能趕回京師,今日的這場大戲,他註定要錯過了。」
高陌想了想,也覺得大少爺的估算不錯,因為張居正是個文臣,他不可能單騎快馬回京,只能慢慢地坐轎回來。
縱然他是軍籍出身,但在他小時候,他爹張文明就已經是個秀才了,雖然沒法再進一步,可既然有了功名,供養孩子讀書就沒有問題。
何況張居正幼時便有神童之稱,早慧得很,所以打小就是當讀書人培養的,騎馬可不是他的習慣。
而且張居正這人講排場得很,似乎認為官員的排場就是威嚴的展現,出行從來都是全副儀仗,現在他又是顧命輔臣,那儀仗可是老複雜了,快馬單騎一日可到的路程,擱他身上一天一夜都走不完,至少得是兩天。
兩天之後,別說馮保,就是黃花菜都涼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他主僕二人在這邊的估算,雖然沒有全錯,可也沒有全對。
張居正的確是個騎不得馬、開不了弓的典型文人士大夫,可是他畢竟是個做事極為果決的人。雖然騎不了馬,可是坐馬車還是可以的,顛簸固然是顛簸了些,好歹速度快。
張居正此番就沒有坐他的綠呢大轎,更沒有擺什麼閣老儀仗,而是輕車簡從,一輛馬車配十幾騎隨從就從天壽山出發了,此刻正往京師急趕。
說起來,他也是怕被孟沖識破之後派人給「請」回去,要知道孟沖現在可是昌平鎮守太監,又兼任提調陵工,他手裡頭可是有正經兵員能用的——大明的皇陵,不管是南京、鳳陽還是京師,那都是有專門的陵衛系統的,諸如什麼孝陵衛、長陵衛、獻陵衛等等一大批,都屬於這個特殊系統。
高務實他們主僕商議此事之時,張居正便坐在一路飛奔的馬車上,強忍著要嘔吐出來的衝動,一個勁地催促快點、再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