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這番話,算是把道理說得夠明白了,高拱聽了也覺得好像是這麼個理,只是……
這事情畢竟太大呀!這可是事關大明整個軍工體系的調整,這要是一旦調整下去,得影響多少人的利益?
是,我高拱為了大明不懼一死,可要是這件事辦不下來我就死了,那豈不白死了?
得首先能確保事情能辦成才行。→這樣的話,就算是要死,我也才能死而無憾!
但高拱轉念一想,又想到兩個大難題,當下開口問道:「且不說這件事可行不可行,我先有一問:誰肯做這筆買賣?」他盯著高務實的眼睛,道:「有這般財力的人,定然也不會是個草包,他們難道就看不出來,去做這件事要得罪多少人?」
好問題,高務實心中評價了一句。
他深吸一口氣:「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三伯,只要能為重整大明軍備盡一份心力,此事侄兒敢做!」
高拱震了一震,盯著侄兒的眼睛:「你敢做?」
「是的,三伯,我敢!」高務實面色平靜,但語氣堅定的回答道。
「你現在已經被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了,那些人就希望你犯錯、就等著你犯錯,這種時候你還要卷進這麼一件事裡去?」高拱嘆了口氣,道:「我此前就和你說過,你博學早慧、年少得意,最不要去學的就是楊升庵……你以為楊升庵當年之失就只是因為『大禮議』?你要知道,以他的性子,沒有大禮議,也會在其他事情上出問題。你現在也是這般……你已經在你這個年紀做到了最好,為何還偏偏不肯藏鋒養晦?」
以高拱的性子而言,這番話能說出來,那是真的動了真情,高務實雖然厚黑了些,也不能完全無感,但世人誰知他厚黑的表象之下,有著穿越者獨有的那種使命感?
這大明如果還能挽救,這個人只可能是我!
我若不作為,大明必亡!
「是非全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三伯,你說的道理侄兒都懂。」高務實誠懇地道:「侄兒有幾樣東西要給三伯看,待三伯看後,自然知道侄兒為何非要把這是非攬到自己身上——因為這件事,侄兒自問是天下間最能給於大明幫助的人。」
錯非是對自家侄兒有著足夠的了解,否則高拱勢必直接叫人把這口出狂言的小兒輩叉出去了事,眼不見心不煩。→
但這半年來發生了太多的事,高拱心底里已經很少把高務實當做尋常小孩看待,即便聽了他這麼大言不慚的話,也只是沉聲問了一句:「東西何在?」
高務實從懷裡摸出兩封信,一言不發地遞給高拱。
高拱也一聲不吭地接過信來,只看了一眼,眼皮子就猛然一跳,抬頭問道:「你和戚南塘有私交?」
高務實面色坦然,答道:「算『私交』,也不算『私交』,三伯一看便知。」
那信上頂格寫的是「拜呈太子伴讀高先生務實親啟」,落款是「承恩沐義薊州戚繼光頓首」。
高拱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封平輩論交的信,因為「頓首」其實並不一定就是屈居人下,這在大明的書函交往中只是客套話,不必理會,戚繼光自稱全名也只是謙遜而已,同樣無關緊要。但高拱對戚繼光給高務實的信居然用上「承恩沐義」四個字就很是疑惑了。
「承恩沐義」的意思,大致相當於「感謝您出於大義給於我幫助的恩情」,所以「承恩沐義」用在此處,意味著高務實給了戚繼光很大的幫助,而這封信則十有八九是一封感謝信。
這就很奇怪了,自家這侄兒雖說做了個太子伴讀,但手頭並無實權,平時似乎也沒有因為太子「觀政」的緣故,敲著邊鼓給戚繼光說什麼好話——那戚繼光用「承恩沐義」是什麼意思?他戚某人好歹也是有著「儒將」名頭的,不可能把這個詞用錯。
懷著疑惑的心情,高拱抽出裡頭的信紙,他發現這封信很長,因為信紙足足用了近十張。
高務實一言不發,看著高拱在那邊閱信,看著他的眉頭從深皺到挑眉,再繼續深皺,又再次展顏……隨著那封信,高拱的臉色足足變了七八次之多。
到最後,高拱看完信,卻沒有立刻說話,反而把信一放,自己閉上眼睛向後一靠,腦袋微微仰著,但眼珠子卻在閉著的眼瞼下不停地轉動,顯然心裡在快速盤算,或是天人交戰。
高務實心裡其實也有一些緊張,因為這已經是他最後的砝碼了,如果這還不能說動高拱,那這件事至少在眼前就要暫時夭折。至於將來,自己若能掌權,當然還是可以繼續辦下去,可是浪費的時間就太多了——那要多少年呀!
伯侄二人都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高拱才睜開眼睛,長嘆了一聲,苦笑道:「老夫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天下才共一石,你高務實要獨占八斗否?」
高務實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高拱。
「若你不是我高拱的侄兒,這件事反而好辦……」高拱以手扶額,滿臉為難:「戚元敬在信里已經把你給他的東西試製得七七八八,而且表示效果極好,可是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肯定還有更好的想法沒有告訴他吧?」
「是……」高務實沒想到三伯對自己的黑心這麼了解,饒是他臉厚心黑,一時居然也有些郝然。
「我知道,你是覺得戚元敬畢竟是張太岳的人,所以不敢給他最好的東西……」高拱斟酌著說道:「但其實你不必太擔心這個,太岳此人雖然有些小心思,但總得來說,還是公心大於私心」。
高務實心道:那您可就算錯了,我不給戚繼光最好的東西,完全是因為我要留著賺錢,而且張居正到底是公心大於私心,還是私心大於公心,我這個『後來人』都不敢肯定的說,您老這麼肯定,難怪歷史上吃了大虧。
高拱見他不答,只當他非要在自己這裡聽到一句明確的話,苦笑著道:「若是出於私心,我實在不該讓你繼續這麼木秀於林下去,可是若出於公心……此事的確由你操辦最好。」
高務實面色一喜,正要宣誓保證,高拱已經一擺手道:「但是這件事具體怎麼操辦,還得想個妥善的辦法,我不可能貿貿然就讓你去做,否則天下人如何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