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1章 封禪(十八)天津港商貿區(上)
聖駕一行回到迎賓會館用過午膳，稍事休息之後便開啟了下午的行程。按照預定計劃，今天下午皇帝要到天津港的商貿區好好看看。
天津一地因漕運而興，在唐中葉之後就成為重要的水陸碼頭，但若論及建城，則天津的歷史不算太久。在風起雲湧的明初，天津才如同一顆新星，在歷史的天空中悄然升起。
在永樂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這個決定性的日子，天津正式設衛，這不僅標誌著它作為一座城市的誕生，更預示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啟。據說，天津設衛與朱棣發動的「靖難之變」密切相關。說是朱棣在渡河前往滄州時，認為此地是「天子經過的渡口」，故賜名為「天津」，並築城鑿池，設立衛所。
彼時，由工部尚書黃福、工部左侍郎張思恭、平江伯陳瑄等人負責修築天津城。初期，天津城為一座主體為夯土的土城，後經歷多次修葺，逐漸演變為磚城。
由于靖難之役導致天津周邊地區人口大量減少，為了恢復和發展天津地區，朝廷開始大規模移民。移民主要來自南京、淮北、蘇州等地，以及山西、山東、北直隸、河南等地的民戶。
這些移民為天津帶來了豐富的人力資源和紛繁的文化。隨著移民的湧入，天津地區的人口逐漸增長，形成了連片的居民點，為城市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
隨著城牆的巍然聳立，天津城逐漸從一片荒蕪中甦醒。南京的溫婉、淮北的堅韌、蘇州的雅致……這些元素在天津這片土地上交融碰撞，形成了獨特的城市風貌。
經濟的繁榮緊隨其後。天津憑藉其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迅速成為漕運的重要樞紐。商船往來不絕，貨物堆積如山，市場的喧囂聲此起彼伏，整個城市洋溢著勃勃生機。手工業者在這裡找到了施展才華的舞台，他們的巧手製作出一件件精美的工藝品，遠銷四方。
然而，在經濟繁榮的同時，天津作為京師的門戶也始終面臨著嚴峻的軍事考驗。在大明前期，這裡是京師的後盾之一，天津三衛是京師的重要應急兵員儲備。在大明中期之後，隨著倭寇的侵擾愈發猖獗，這裡又成為京師防備倭寇的重要口岸。
因此在有明一朝，朝廷一直在此派駐重兵，修建堅固的防禦工事，以確保京畿重地的安全。城牆高聳，炮台林立，這些冰冷的石頭和漆黑的炮管見證了許多的烽火，也守護著天津及其背後京師的安寧。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天津的行政管理體制也悄然發生著變化。從最初的軍事管理為主，逐漸過渡到軍民分治，行政管理體制的完善為天津的持續發展提供了有力保障。
這座城市在歷史的洪流中不斷成長，尤其到了高務實向高拱提出允許民間在沿海地區建立私港之後，隨著京華大力投資天津私港，繼而又成立北洋海貿同盟，作為這個超級商業同盟實際上的「母港」，天津在短短二十餘年的時間裡快速發展成為大明北方頭號巨港，即便在整個大明而言，它也是舉足輕重的商業和貿易中心。
此次聖駕南下不僅要封禪泰山和拜謁孝陵，根據高務實的前期規劃，皇帝還有一項重要任務，那就是在這一過程中儘可能的向全天下展示自己親民愛民的聖君形象。
既然如此，天津港這樣一個在實學派理論實踐之下成長起來的標杆城市，自然而然就是他必須視察的對象。而據一些小道消息傳言，京華報業旗下的幾份王牌報刊都已經派出得力筆桿進入隨行隊伍，準備對天子此行中的一些符合聖君形象的言行進行鋪天蓋地的宣傳與造勢。
這日下午，在天津港商貿區的一角，一家南洋香料館的門面正散發著濃濃的異國情調，它的門前懸掛著色彩斑斕的旗幟，隨風輕輕擺動。店內，貨架上整齊排列著各種香料，從丁香、豆蔻到胡椒、肉桂，每一種都散發著獨特的香氣，讓人仿佛置身於南洋的熱帶雨林之中。
萬曆天子朱翊鈞在高務實和天津三大主官的陪同下走進了香料館，其餘隨行人員因為店面大小的緣故只能滯留門外。店內的裝潢典雅而富有南洋特色，牆上掛著許多精美的藤編工藝品，角落裡擺放著幾盆翠綠的棕櫚植物，為店內增添了幾分生機。
天津港商貿區的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下午需要迎接聖駕，甚至早在數月之前就開始進行簡單的禮儀和其他訓練。此刻，店主見皇帝駕到，連忙上前迎接，雖然早已經過培訓，但神色依舊既緊張又興奮。朱翊鈞環顧四周，對這些香料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時不時拿起一些香料細看，甚至還聞了聞。
「這些香料，都是從南洋哪些地方運來的？」皇帝看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問道。
店主恭敬地回答：「回皇上，這些香料主要來自南洋的摩鹿加群島、龍牙半島一帶，還有更遠一些的錫蘭地區。」
「摩鹿加群島在哪？」朱翊鈞轉身朝高務實問道。
高務實道：「這個名字其實是佛郎機人叫的，這片群島位置在勃泥東南。」
朱翊鈞一聽便恍然大悟：「哦，朕知道了，在京華的地圖上叫做香料群島……嗯，看來倒是名副其實。」皇帝顯然不知道，京華如此標註其實也是高務實偷懶，因為「香料群島」也是西方人賦予的稱呼。
皇帝見高務實只是笑而不答，便又問那店家：「朕聞南洋偏僻，當地土人比之茹毛飲血也沒開化到哪去，因此這些香料的採集和運輸，想必頗為不易吧？」
店主躬身回答：「確實如此，皇上。香料的採集需要在特定的時節，而且很多香料樹生長在深山老林之中，採集頗為艱難，而當地土人普遍懶散，要組織他們做事十分不易。至於運輸，確實也有許多講究，總而言之是我們全程都得小心翼翼，以防香料受潮或變質。」
朱翊鈞對這些問題顯得十分關心：「那麼，這些香料的成本和售價如何？運輸過程中的風險又是怎樣應對的？」
成本從來都是商業中的核心機密，因此店主也很機靈地沒有直接說明具體價格，只是解釋道：「皇上，由於採集和運輸的成本較高，這些香料的售價自然不菲。不過，我們通過與當地一些組織建立了長期合作關係，可以適當壓低成本。
至於運輸風險，我們會向京華投保，確保海運過程中不會受到海盜搶掠。而關於受潮變質等問題，我們在包裝上採用了多層防護以及一系列定期烘曬措施，確保香料安全抵達。」
皇帝對店主的回答顯得頗為滿意，他知道這些香料對於大明的烹飪和醫藥發展都有著重要的作用。不過，「滿意」只是必須表現的，在離開這家香料店的途中，他就對一些模糊問題向高務實發問了。
「日新，這店家所言有些遮掩，你來告訴我，既然當地土人懶散，那麼他說和一些當地組織建立了長期合作關係……什麼組織如此神通廣大，竟然能讓那群懶散土人認真做事？」
高務實呵呵笑道：「皇上真是法眼如炬，這店家所謂的『當地組織』其實就是京華的屯墾隊。臣這麼說吧，屯墾隊就是京華出少量核心的管理及武裝家丁，然後收編吸納當地宿老、民兵形成的武裝管理機構，由他們負責管理監督當地人為我們做事。
當然，我們是付工錢的，可以確保這些為我們做事的人生活得遠比其他不為我們做事的土人更好。」
朱翊鈞納悶道：「為什麼要這樣，給那些土人定期徭役，讓他們分批輪流去採集香料不就好了，這能節省多少開支啊！」
啊，我艹？
難怪說封建還不如資本呢，合著這點牙縫裡的肉沫您老都不肯施捨給別人是吧？
高務實連忙大搖其頭，道：「皇上有所不知，首先這點錢在香料貿易之中只是很小一部分成本，因為當地土人生產能力極差，可謂窮得離譜，所以給他們發點工錢其實無足輕重，但這樣做卻可以讓他們成為我們的活GG……呃，臣的意思是千金買馬骨。
另外，從長遠考慮，給工錢可以大幅降低甚至完全消除當地土人對我們這些外來者的排斥和反抗之心。這樣一來，原本我們可能面臨的騷動、暴亂乃至有組織武裝反抗就會被消弭於無形……皇上您也知道，打仗可不便宜，哪怕是打這些土人，該發的餉銀、賞銀可也是一文錢都少不得的。」
朱翊鈞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錯，你這才是細水長流的做法。」頓了一頓，忽然笑道：「看來你倒是真把南洋當成長久的產業在經營呀。」
高務實眼角一跳，但回答的語氣依舊很平靜：「於公於私皆有利，臣自然要有所措置。」
朱翊鈞哈哈一笑，拍了拍高務實的肩膀，道：「朕知道你一貫的行事風格，於公有利在前，但於私有利也不排斥。你不必擔心，朕對此並無指摘之意。」
高務實輕聲道：「謝皇上諒解。」
隨後，朱翊鈞又詳細詢問了香料在大明的市場需求和銷售情況，高務實這個戶部尚書還真不是蓋的，對所有問題一一作答，巨細無遺，讓朱翊鈞十分滿意。
在兩人不斷的交談中，走過了幾間店鋪，迎面而來的一家天竺寶石閣的店面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它的裝潢融合了印度的華美與神秘，仿佛是一座寶庫，吸引著過往行人的目光。朱翊鈞起了興致，快步踏入了這家充滿異域風情的店鋪。
店內，牆壁上掛著精美的印度掛毯，展示著孔雀、蓮花等圖案，地面鋪著色彩斑斕的地毯，營造出一種溫馨而又奢華的氛圍。櫃檯後，一位明朝本地商人，作為店主正忙碌地整理著寶石，見到皇帝駕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上前大禮參拜。
「草民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店主行了一個大禮，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顯然是因為皇帝的親臨而感到既激動又緊張。
朱翊鈞微微頷首，目光落在了那些璀璨的寶石上：「這些寶石，都是天竺所產？是通過京華兩洋艦隊從那個什麼孟加拉地區轉運來的嗎？」
店主倒是沒想到皇帝還知道孟加拉現在已經被京華奪取，能夠轉運天竺所產的寶石，因此聲音變得更加恭敬：「回皇上，正是如此。原先草民也是做天竺寶石生意，但當時的貨源需要經過數次轉手，一開始是佛郎機人從天竺獲得，然後轉手賣到龍牙城(馬六甲)，而臣家中就需要安排人在龍牙城進貨……總之就是必須被佛郎機人從中賺一道。
但是前不久，南寧候應襲諱淵，應天竺莫臥兒國大王子之邀西進相助，後來獲得了該國孟加拉地區作為報酬。如此一來，似草民這般的大明商人便也在天竺有了一塊落腳地，而京華兩洋艦隊則立刻開闢了與孟加拉地區的貿易路線，草民等人便能夠直接從當地獲取最優質的寶石，少了佛郎機人在其中摻和一手。這不僅保證了貨源的穩定，也使得成本得到了有效控制。」
所謂「高淵應邀相助莫臥兒大王子」一事，朱翊鈞是完全知道內幕的，當然也就知道這話是經過各個方面的全面美化：應邀相助，助的是兒子打算推翻老子，這在大明可不能亂說，是非常ZZ不正確的；
莫臥兒大王子，人家可不是王子，因為莫臥兒是帝國不是王國，但在大明皇帝面前可不敢稱呼別家「皇帝」，因此自動把人家從皇子降級到了王子，這樣一來阿克巴大帝也只好屈尊做個沒露面的國王了。
當然，皇帝也不至於點破這些，只是按照事前高務實的一些建議，做出對民間貿易有著濃厚的興趣的樣子問道：「那麼，這些寶石在大明的銷售情況如何？百姓們是否喜愛這些異域的珍寶？」
店主面帶恭敬的微笑，回答道：「皇上，這些寶石在大明非常受歡迎，不僅是世家大族和豪商們喜愛的日常裝飾，也常作為禮物在各種節日和慶典中互相贈送。此外，寶石的稀有性也使得它們成為了很好的收藏乃至投資對象。」
高務實在一邊補充道：「皇上，如今民間逐漸殷富，而一些富者的財富仍有餘裕無處投資，因此這些寶石的流入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強貨幣流動，為國家的經濟發展注入一些活力。」
朱翊鈞點了點頭，他對這家天竺寶石閣在經濟發展中的意義理解並不深，但作為皇帝，寶石行業的繁榮景象本身就能讓他感到滿意，因為天家本身就是這個行業的重要消費者。現在既然寶石行業貨源充足、運輸安全，那豈不就意味著天家以後買寶石也能便宜不少？那在他看來顯然是大好事。
「嗯……你們的努力，為天津港的繁榮做出了貢獻。朕希望你們能夠繼續保持這種繁榮，為大明的商貿發展貢獻力量。」
這話……看起來多半是高務實提前教的。不過無所謂，皇帝說了就行。
店主毫不意外地激動萬分，哽咽著回答：「草民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皇上所望。」
隨後，皇帝在店主的引導下，參觀了店內的寶石展示，並詳細詢問了寶石的鑑別和加工工藝。朱翊鈞對天津港商貿區的商業繁榮和京華兩洋艦隊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有了更深刻的認，出門的時候還在誇獎高務實：「日新，看來你這兩洋艦隊能做的事還真是不少，對我大明甚有助益呀。」
高務實笑著拱手道：「臣代兩洋艦隊數萬船員謝過皇上認可，也一定督促他們再接再勵，以不負皇上嘉許。」
說是這麼說，兩洋艦隊如今可不止「數萬船員」這點規模，但顯然高務實是故意收著說的，這倒也無需展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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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原本預計視察商貿區的內容寫一章，結果一動筆才發現，計劃中的五家店才寫了兩家就快5千字了，只好分作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