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經濟與黨爭(卌四)說服

  第2280章 經濟與黨爭(卌四)說服

  說服皇帝堅定西征決心,關鍵在於讓他相信這件事具備足夠的政治緊迫性和經濟必要性,然而問題也在於此。

  正如此前分析大明開國初年國力強盛之時為何並無西征意願一樣,如今大明面臨的國情與當年其實也沒有本質上的變化。

  政治上來講,別說大明京師如今是穩如泰山了,即便是在西北方向,只要守好嘉峪關,連關中平原都是安如磐石。

  至於說護衛關中側翼……這甘肅不就掌握在大明手裡麼?關中側翼並無危險啊!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如今這局面甚至可以稱之為「進可攻、退可守」,簡直妙不可言啊!

  高務實此刻站起身來,對皇帝伸手虛引,道:「皇上請來看這幅堪輿圖。」說罷走到值房一邊,拉開布簾,牆壁上便露出一幅巨大的大明全國地圖——不對,應該說是一幅以大明全國為主,同時包括了整個東亞、東南亞、中亞、南亞的大地圖。

  當然,因為勘測與繪製的難度不同,大明國內包括朝鮮、土默特、鄂爾多斯等地繪製得最為細緻,南疆陸地部分及日本次之,南洋諸島與台灣又次之,中亞(西域)、南亞(印度次大陸)更次之。不過無論如何,這應該是皇帝見過最細緻的大明及周邊詳圖了。

  這幅地圖還是按照高務實指定的風格給各部分畫上了底色,其中大明用朱紅為底色,看起來格外醒目。不僅如此,這幅地圖還盡力畫上了山川河流形勢,雖然對於高務實而言遠遠不如後世的衛星地圖直觀,但相比這個年代的其他地圖來說已經是降維打擊了。

  朱翊鈞看到這幅圖就眼前一亮,正要開口,卻聽到高務實道:「這幅圖是京華匯總了十年來在各處勘探繪製的總成果,皇上看到的這一版是試繪版,還有一些細節尚未完成……臣本來打算在全部完成之後便第一個獻給皇上的,但今日只能作罷,先以此圖作為參照,為皇上講述我朝收復西域之重要。」

  其實在亮出這幅地圖的時候,高務實就已經想好怎麼開口了。畢竟在這個年代,全國地形圖這種東西可不是後世滿大街都有的貨,這可是真正的朝廷機密。如果不表明一下這幅圖還是「試繪版」,且正式地圖會第一個獻給皇帝,那麼……他高某人弄不好要吃一個圖謀不軌的大罪。

  果然,聽到這話的朱翊鈞面色一松,笑道:「真是難為日新你了,有此忠臣,朕心甚慰。你有什麼要說與我聽的,儘管一一道來。」

  高務實點了點頭,走到旁邊拿起教鞭,指了指甘肅地區,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河西走廊那一塊,道:「皇上所聞,大概是有人說這河西走廊在我手中,則北接蒙古,西連西域、南屏青海,可以分割以上三大區域。

  同時,既然是分割,那麼一旦我朝勢強,則我軍北進轉東可以與關中、山西、京畿等地包夾蒙古;西進可以攻擊西域;南下可以威臨青藏。因此來看,我朝天兵三面俱可出擊,同時因為離關中不遠,糧餉軍械供應得及,財政壓力也不算太大,是以為進可攻、退可守,然否?」

  朱翊鈞點頭稱是,道:「日新所言極是,建言之人便是如此說的。」

  高務實冷笑道:「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我朝強盛之時,自是可以三面威臨,然一旦我朝稍有動盪……甚至未必需要動盪,只要某一任甘肅巡撫用錯了人,那河西走廊便不是什麼前進基地,而是三面臨敵之處,稍有不慎便是關中危急。

  何況,如今河西走廊漢兒十居其九,當地早已是朝廷固土,但凡朝廷能有餘力,為何不在周圍擴充羈縻以為漢地藩屏?若周邊之地盡在掌控,我朝又何必擔心河西走廊動輒為虜所掠,人財兩失?」

  朱翊鈞沉吟起來,但並未開口,因此高務實又道:「這就好比此前倭寇犯上,倘無朝鮮在前,則倭寇兵鋒便將直指遼東。戰場若在遼東,我朝損失豈止如今這般?無論人、財,損失都恐怕十倍不止。」

  朱翊鈞擺手道:「這個道理我自然是懂的。用你昔日的話說,就是要為朝廷核心之地向外擴張一些緩衝區。這些地區雖然偏僻,但平時也能為朝廷帶來少量收益,而更重要的是,即便有外敵入侵,這些地方有所損失,也不會讓朝廷傷筋動骨,反而能給朝廷調集兵力反擊拖延時間。」

  「誠然如是。」高務實欣慰地點了點頭,看來自己說過的話皇帝還是記得的。然後他便就著話頭繼續道:「既然皇上也肯定緩衝區的重要性,那麼這一點臣就不展開了。接下來臣想說的是,征伐並收復西域的另一好處。」

  朱翊鈞點點頭,道:「你說。」

  高務實道:「收復西域不只是為了所謂的『威加四海』,而是如漢朝一樣,要拿下西域草原,獲取良馬。或許皇上覺得,如今土默特既然歸附,朝廷也收穫了原本察哈爾部部分草場,似乎已經足夠供應朝廷所用,因此西域是否握於我手也並不那麼重要……但臣要說的是,狡兔尚且三窟,何況天朝良馬之來源。」

  朱翊鈞微微蹙眉,沉吟著問道:「你認為東蒙古草場並不穩固?」說著他又搖了搖頭,道:「正如你所言,如今土默特已然離不開我大明的物資供應,而嫩科爾沁與生女真各部實力微弱,根本不會對朝廷有所威脅。」[註:此處朱翊鈞所謂生女真指後世史書中的野人女真等,他沒提葉赫、建州等部是因為他們已經被「移鎮」朝鮮。]

  高務實搖頭道:「宋遼暗鬥之時,誰又能想到女真將來之兵威呢?宋金大戰之時,誰又能想到蒙古之崛起呢?皇上,以我中土之觀草原,其民族雖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曾經橫跨萬里的匈奴、突厥、契丹等,都已消失於歷史之長河,但反過來說……他們『興勃』之時,對中土的危害卻是何其大也!

  因此臣以為,防微杜漸總好過亡羊補牢。當然,這並不是說臣要建議皇上將草原之民殺戮乾淨——這是不可能的,也有違天道,是仁君所不能為者。但至少,朝廷不應該把僅有的草場置於『蟻穴』處,而應該分攤風險,至少打造三大草場,以確保朝廷騎兵永不為馬匹供應擔憂。」

  朱翊鈞詫異道:「如何會有三處?」是啊,就算按你高元輔所言,現在有察哈爾草場,將來打下個西域草場,這不是也就兩處嗎?

  高務實搖頭道:「皇上忘了臣前次所言麼?鄂爾多斯部會被西遷七河,屆時空出來的河套之地便是另一處草場。」

  「啊,是朕一時忘了。」朱翊鈞一拍額頭,道:「不錯,這樣說來的確是三處。」但是頓了一頓,覺得自己這麼快就被說服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又道:「朕也知道,按你這些設想來看,自然都是好的,但眼下……

  你是地官,你也知道這場仗耗費巨大,而且我聽你此前獻策,似乎這西域就算拿下來,也需要很大的前期投入。不說別的,你要以那個什麼伊犁河谷打造西域江南,這裡頭的花費就海了去了。

  你看,這不僅要萬里遷徙過去不知多少人丁,還要提供前期的農具、種子、布帛等許多物資,甚至在頭幾年還要為他們直接提供糧食……這裡頭的窟窿要花多少錢才能填平?朝廷真的有這般餘力麼?」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剛才和高務實談及「吃藩王」的勾當,陡然睜大眼睛,道:「啊!你該不會是想用藩王們的銀子去填這個大窟窿吧?」

  高務實幹笑道:「皇上記得臣許多話,臣銘感五內。不過,皇上還記得臣另一句話麼——『取之於民而用之於民』。」

  朱翊鈞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也乾笑道:「記是記得,但這筆錢……這麼大一筆錢……總不能全填進去吧?」

  高務實一挑眉,道:「皇上這是哪的話?正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做買賣總要先有投入才能有回報,這筆錢就是前期投入啊。皇上,這就好比咱們當年要重整遼南鹽場,那也得先把過去的人地關係劃分明確,然後將地買下來,將人雇過來,然後才好做事,而這買地僱人總要花錢……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朱翊鈞沒想明白,搖頭道:「這兩件事哪能一樣?你這移民實邊明顯是一項國策,朝廷擺明了是虧錢的買賣,哪有什麼投入和收入之說?」

  高務實大搖其頭,道:「皇上此言差矣!」

  「差在哪了?」朱翊鈞顯然不信:「你給我說說,這裡哪有賺頭?」

  高務實嘆息道:「別的不說,臣先說個簡單的……打下來的西域,是誰的地?」

  朱翊鈞一愣,奇道:「自然是朝廷的——是朕的地。」

  「那不就是了?」高務實兩手一攤:「賣地這麼簡單的事,難道皇上還要臣詳細解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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