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總百揆(五十)平衡

  「西征尚未發動,居然便在嘉峪關前受挫不前……日新啊,這場仗真的能如你所言那樣順利麼?」西暖閣中,朱翊鈞皺著眉頭問道。【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STO55】

  「今我軍頓兵嘉峪關前的確不假,但那恰恰說明嘉峪關城防堅固險要,是我們大明的實力體現。至於此前失陷於敵,說到底還是邊將玩忽職守,未曾時刻警惕來敵之故。

  如今我軍被迫強攻這天下至堅之關,倘若不惜代價以血肉來換……毫無疑問必將損失慘重,然後影響西征大軍士氣。然則若動用『天雷』一舉破城,情況便反過來了。

  試想這般雄關堅城竟被我軍『引天雷』破之,敵軍豈不膽寒,我軍豈不振奮?如此趁勢追擊,敵軍士氣全無,只能一路敗逃。我軍則必以為上天庇佑,如此萬眾一心,勠力殺賊,又有何敵不破?」

  「理是這麼個理,可是你之前就說過,這場仗打的是後勤,真正在前線作戰的戰兵不過數萬……據我所知,劉綎此將勇武有餘,機變卻恐不足。倘若那布日哈圖果有幾分本事,竟能在敗逃之中收攏敗軍,反而設伏於道,只怕劉綎會有中計之憂啊。」

  咦?

  高務實有些意外,皇帝現在居然開始琢磨這些戰術層面的事了,這可是此前少有的情況。以往皇帝從來都不過問一場仗具體怎麼打,很有我高某人的風範……嗯,或許也可能是受我影響之故吧。

  那他現在竟然關心起戰術來,說明什麼呢?是閒極無聊,還是別有原因?

  啊,是了,皇帝是擔心西征不利,影響了封禪大典!封禪大典可是預計在西征大勝之後,以徹底剿滅殘元為名來彰顯天威的,若是西征不利,這封禪豈不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了嗎?

  弄明白皇帝的心思之後,高務實笑道:「皇上不必憂心,劉綎雖然看似魯莽,其實那只是他作戰時喜歡親自衝殺的習慣容易讓人誤解,他在用兵時並不魯莽,這一點臣還是有些觀察的。」

  「是麼?」朱翊鈞似乎沒料到高務實會給劉綎作保,但既然高務實這樣說了,那他也不好再質疑,只好點頭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頓了一頓,又問道:「對了,你說的那個天雷,真有那樣巨大的威力嗎?」

  「然。」高務實肯定地道:「威力母庸置疑,只是麻煩也不小。正如臣方才介紹的那樣,這是一種極易爆炸的粘稠液體,非常難以運輸,稍有不慎就可能把整支隊伍炸得灰飛煙滅……」

  「整支隊伍?」皇帝顯然不太相信。這也不奇怪,沒有見識過的事,連想像也是很困難的。

  高務實想了想,忽然指了指一旁不遠處的酒壺,道:「恕臣放肆,那玩意兒只消裝上一壺,在此引爆,整個西暖閣就沒了。」

  朱翊鈞大吃一驚,望向那酒壺的眼神都不對了,好半晌才倒抽一口涼氣,道:「這般事物,朕怕有傷天和……」

  「但凡打仗,哪有不傷天和的?」高務實搖頭道:「鴆殺或是凌遲,斬首或是白綾,看似有所差別,其實真有差別嗎?」

  朱翊鈞語塞默然。

  高務實又道:「不過,皇上所言也不無道理,這也是臣在用過一次之後就多年不曾再啟用它的原因之一。」

  這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他這種連原子彈都知道的人怎麼可能把區區炸藥放在眼裡?其不敢濫用硝化甘油唯一的理由就是安全性得不到保障,因為實在是沒有能力研究出鈍化技術罷了。

  在現在這個黑火藥還是主流火藥的時代,硝化甘油完全就是黑科技,兩者之間的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要是高務實現在真能研究出鈍化硝化甘油技術,乃至於製造出相應的火炮、發射藥等等,他其實一點也不介意憑此為華夏文明拿下足夠多的生存與發展空間。

  說到底,不是不想,單純就是做不到。要是做得到,他可不介意大明也來一場「長子西征」。

  然而,朱翊鈞卻很贊同高務實這樣的回答,立刻點頭道:「這樣說就對了,雖然斬首與白綾都是殺人,但正所謂君子遠庖廚,心存悲憫總歸是要的。」

  高務實不想答話,於是笑了笑。朱翊鈞又道:「你剛才說,這東西哪怕受些撞擊就有可能引爆?那如何運輸呢?」

  「自然是用瓶裝滿,然後放入沙袋之中,確保不會受到撞擊之力……這些細節禁衛軍恐怕也是不懂的,因此禁衛軍此行只負責護送。真正負責運輸和保管的那些人,臣自會從火藥廠抽調。」

  朱翊鈞鬆了口氣,點頭問道:「要調多少禁衛軍?」

  「人倒也不必太多,一標人馬足以……總不會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大明境內打劫禁衛軍。」

  「一標……」朱翊鈞想了想,禁衛軍每標官兵一千七百五十六名,馬標官兵略少,為一千一百一十七名。此行要動用的想必應該是馬標,如今天下承平,一千餘騎禁衛軍上路的確不怕有人打劫。

  「那好,朕准了,待會兒就會派人送虎符前往京北大營調兵。」

  「謝皇上。」高務實拱手作禮。

  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高務實不必多禮,然後卻又沉吟了一下,略有尷尬地道:「咳,我聽說……慈聖太后前些天與賢夫人發生了一些誤會?」

  高務實微微一怔,他沒想到皇帝會直接過問這件事。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笑道:「皇上何出此言?當日是賤內誤會了太后深意,臣已經與她講明了。」

  「是這樣麼,那太好了。」朱翊鈞鬆了口氣,嘆道:「太后年紀大了,又久居深宮,有時候難免會將一些事情看得過於簡單。朕知道你的為人與雅量,只是擔心賢夫人因此心中不悅,但總之朕希望賢亢儷了解一點,太后並無惡意。」

  「是,臣明白。」高務實依舊溫和地笑著,甚至還補了一句:「畢竟高洛仍隨臣姓,太后的提議是對他的栽培,臣豈能不知?」

  「好,好,好,你能這麼想,朕就放心了。」朱翊鈞說完又嘆了口氣,道:「這次西征若然順利,朕這輩子該做的事也就差不多了,將來面對列祖列宗之時也算有個交代。至於小輩們的事,咱們也只能給他們打個底,就如同先帝對你我一般,你說是吧?」

  既然提到先帝,高務實就不得不面色一肅,向天壽山昭陵方向拱手道:「先帝之恩,臣不知何以報也。」

  朱翊鈞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做得夠好了。」不等高務實謙遜,又忽然道:「對了,朕此前答應皇后今日一同去看戲,日新可要隨我同往?」

  高務實可不會如此沒眼力,他知道這不是邀請函——廢話,他一個外臣怎好隨隨便便和皇后一起看戲?就算皇帝本人在場也是不合適的。

  因此他立刻婉拒道:「臣還要趕緊安排『天雷』運輸之事,想是難以安心看戲的,就不叨擾皇上了。若皇上沒有其他吩咐,臣請告退。」

  「那好吧,等你忙完了這陣,朕再請你看戲好了。」

  「謝過皇上,那臣就先告退了,失禮。」

  出了西暖閣,高務實立刻回到內閣,讓周詠聯繫兵部準備接受禁衛軍調撥的護送人馬。同時自然也立刻派人通知南寧侯府,向開平的火藥廠發出啟用硝化甘油的命令。

  好容易熬到下值,剛一回到府中,立刻聽到報告說甲斐姬又有飛鴿傳書送來。不知道是不是甲斐姬也得知了劉馨已然南下的消息,這次飛鴿傳書不是送往秘書處,而是直接給高務實送來了。

  既然沒走秘書處,高務實也就乾脆直接拆開來看,看了一會兒,逐漸陷入思索。

  對於甲斐姬在日本的任務,高務實只給了目標,具體怎麼操作基本丟給甲斐姬自己安排。當然,如果她有什麼超出京華在日力量之外的需求,也得向京師這邊匯報申請。

  這一次,甲斐姬把日本方面的最新情況給高務實先匯報了一番。大致上就是前文中的樣子,不過有些原本隱藏在迷霧中的細節現在被她在信中加以說明了。

  例如,德川家康一心一意希望安定內部,力圖將內戰的萌芽扼殺掉,但甲斐姬因為遵循高務實的指示,卻一直在暗中推動內戰的爆發——因為很早以前高務實和劉馨就安排了一批細作潛入日本,所以如今矛盾雙方都有京華的細作,一些人甚至做到了較高或者較為重要的職務上。

  比如石田三成一方,京華細作龍澤實陽就以長束正家的親信身份活躍其中,幫助石田三成暗中散布謠言、拉攏各地大名、將領;

  德川家康一邊,京華細作新宮義勝也從此前的足輕侍大將高升,現在已經混進了家康的精銳親軍「旗本眾」。他靠著「掌握唐軍火器布陣」技術,成為「旗本先手役」的將領之一,與神原康政、本多忠勝、鳥居元忠等德川名將為伍。

  按照甲斐姬所言,日本內戰爆發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在就看什麼時候能擦出一點火花——只要一點小小的火花,戰爭就一定會爆發。

  甲斐姬在信中說,她對雙方都含湖其辭地給予了承諾——這句話不矛盾,因為日語本來就是一種很曖昧的語言,很多話說出來都是含湖其辭的,你要怎麼理解都可以。

  也就是說,現在無論是武斷派還是奉行派,兩邊都得到了甲斐姬含湖其辭的保證:只要戰爭打響,我——或者說京華——是支持你這一邊的。

  而對於德川家康,甲斐姬的表述就更加含湖了。家康既可以理解為京華會全力支持他的「和平大業」,也可以理解為京華支持他武力平定一切「叛亂」,但同時還可以理解為京華相信他依靠自己就能「安定天下」——至於怎麼安定,沒說。

  「日語不愧是『無效語言』,說了跟沒說似的。」高務實看到這兒,有點沒好氣的滴咕了一句。

  高務實繼續看下去,就不得不認真了起來,因為甲斐姬在下面認真地分析起雙方的實力來。

  德川家康這邊,他自己有二百五十萬石高,加上諸如神原康政之類譜代,基本盤大概在三百二十萬石高左右。

  石田三成這邊沒有一個能和家康單獨比劃的,最強的毛利三家(毛利、小早川、吉川)也就兩百萬出頭。

  除此之外就是石田三成二十五萬石;增田長盛二十萬石;長束正家六萬石;前田玄以五萬石;小西行長十八萬石;宇喜多秀家四十八萬石,合計一百二十二萬石。

  這樣的話,三成這邊的實力正好和家康基本持平,但若再加上杉景勝的一百二十萬石,那就是穩操勝券。

  不過,甲斐姬又提到,以上這個實力分析還沒有包括不少目前看來比較中立的大名。戰爭爆發前雙方肯定會儘量拉攏這些人,於是最終決定力量天平的也就成了這些人。

  甲斐姬分析認為,家康在拉攏這些中立大名的過程中可能會比較順利,因為自從石田三成倍趕出大坂回到本領,豐臣政權實際上已經由家康主導了——換句話說,家康可以依靠豐臣政權來給這些大名賞賜,繼而將他們拉攏到自己一邊。

  這一點高務實非常贊同,因為原歷史上家康就是這樣做的。他把豐臣秀吉很多藏入地拿出來,以各種各樣的名目打賞出去。這些打賞雖然看起來是用的豐臣秀賴這個少主的名頭,但沒有人會不知道應該感恩於家康,於是這就造成了兩方面的變化:

  其一是秀賴的直領日益減少;其二是家康的人緣越來越好。

  康他人之慨,就是這麼爽。

  總之,甲斐姬這封信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訴高務實:家康獲勝的概率遠大於三成,但如果家康太過於輕易獲勝,則恐怕違背了夫君讓日本內耗的目的。

  因此,她提出讓島津家加入三成一方,認認真真幫三成打這一仗。

  高務實陷入了思索:讓島津家徹底站隊西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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