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朝歸倭附(卌七)堺港有明軍

  「右府當年最喜歡念叨的就是『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殿下記得吧……」夫人依然心平氣和地向丈夫靠了靠,她輕輕嘆了口氣:「結果,太閤無病無災也不過多了十年,咱們又能比太閤的身子強健到哪去呢?

  太閤最後為懵懂無知的幼主費盡心思,殿下為了太閤的囑託而接過了監護人的職責,但是殿下,算算年紀,這件事真要做好,恐怕真正關鍵的反而是考慮好如何安排我們自己的孩子……您說呢?」

  「你這話倒像是說我活不了多久了似的。【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利家呵呵笑了起來,搖頭道:「這種話也就你敢說了……唔,你的意思是我只牽掛幼主,連自己的孩子都給忘了?」

  「是,但還不只是這樣。」夫人痛快地點了點頭,道:「殿下啊,現在的局面好比是刀尖上頂著一枚雞蛋,只要稍稍失誤半分,要麼雞蛋落地摔破,要麼雞蛋被刺破,總之危如累卵。

  那麼,萬一您的安排稍有失誤,讓利長和利政等人身有不測,而您又已老邁,不久之後也會去往極樂,到時幼主怎麼辦?誰來照顧他?」

  夫人露出不知道是安慰還是擔憂地笑容,說道:「身為母親,我禁不住要說,若前田一門在豐臣氏出事之前就敗亡了,那您現在的責任還有什麼意義?一切都將化為烏有。所以,我請殿下一定不要勉強,以免讓孩子們無辜受難……」

  「阿松,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做法有不妥之處,擔心前田一門有敗亡的危險?」

  「實在不敢說。」

  「你只管說,這麼多年了,你的看法往往很有道理。」利家認真起來,盯著阿松夫人:「你剛才說,現在的局面好比是刀尖上頂著一枚雞蛋,這到底指什麼?你是說我的安排太勉強,孩子們未來恐有大難?」

  「不,那是在警告殿下。可是殿下,您當前最應思量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你認為呢?」

  畢竟是多年的夫妻,在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之後,彼此都已知根知底。利家一本正經問起來,夫人眉頭也就舒展開了,輕嘆道:「殿下,最重要的事還是天下太平。不管怎麼說,統一天下,創建太平盛世,是右府和太閤二位終生的宏願,也是他們苦心經營的大業。」夫人聲音聽起來雖平和,眼神卻十分銳利。

  「有道理。」利家仔細思量著妻子的話,點頭道:「若天下能保太平,前田一門也就安泰了,幼主自然也就無事。」

  「正是。聽上去似乎很明白,可殿下模湖不清的不正是這些嗎?殿下隨意指責他人心懷叵測,動輒怒而定事,可是您一旦點起火來,被燒掉的可不止是敵人啊……

  一旦前田受損,豐臣氏絕不會安泰,因此還請殿下稍安勿躁。若治部與左府之間真的發生什麼齟齬,您屆時再出面協調不遲。總之前田只要穩住自身就足夠了,千萬不可無事強出頭。

  現在局勢微妙,前田家無論是哪個孩子身有不測,都會嚴重削弱我家的實力,導致天下大亂,也就違背了右府和太閤的遺志。」夫人終把一腔心聲都傾訴給了丈夫。

  利家閉著眼傾聽著,他在仔細回味妻子的每字每句。

  「哦,光顧著說話,連茶都忘了上來……」說著,夫人就要起身離去。

  「等等。」利家叫住夫人,忽然堅定地道:「阿松,就把你剛才的話作為前田一門的家訓吧。」

  「啊,殿下說什麼?」

  「無論何時,前田一家都要致力於天下太平。為此,必須保存實力,切勿輕舉妄動。」

  「真是這樣就再好不過了。這種觀念若能深入子子孫孫心裡,前田一門定會一直昌盛。」

  「說得好,我看這才是天下第一的武士心得。好,去端茶來吧。」

  「這就去。」夫人興沖衝起身出去,恰好在此時,利長走了進來:「父親大人,您身體可好?」

  利家隨口答道:「唔……好是談不上的,但也不算太壞。」

  「方才淺野幸長回來了,孩兒在城裡見到了他。」

  「哦,左京大夫還好吧?」

  利長微微蹙眉,道:「聽說博多那邊起了爭執。」

  「和誰?」

  「治部和加藤主計頭。而且事後爭執又不斷升級,如今小西行長已到五奉行面前狀告了加藤和淺野。」

  利家眉頭大皺,語氣不滿地道:「剛一回來,就起紛爭?」

  「這次好像不太容易平息。雙方都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爭執的原因是什麼?」

  「據說是撤兵時小西殿下拖了後腿。加藤非要爭個勝負,還搬出小西以前的醜事。小西則說救他的又不是加藤,而是島津義弘……總之雙方越鬧越大,看來這次真有些麻煩了。」

  「利長,你聽著——萬萬不可捲入這樣的紛爭。」

  「孩兒又不是小孩子,母親也已教導過了。」

  利家正要開口,正巧利長之弟利政氣喘吁吁跑了進來。利政今年才二十一,很是勇武的樣子,和年輕時的前田犬千代一模一樣。他對哥哥輕輕施了一禮,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

  「利政,你笑什麼?父親大人正在病中呢。」

  「哈哈哈哈,父親大人,治部少輔正向咱們府上趕來。」

  「治部要來這裡?那有什麼可笑的!」利家故意沉下臉,訓斥道:「好生跟你兄長學一學,不要老是這樣冒冒失失。」

  然而利政還是忍不住發笑:「父親大人,聽說治部少輔從博多的煙花柳巷裡買來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呢!」

  「美女?」利家微微皺眉,開始思索著其中可能的緣故。不過,他忽略了利政這個年紀的孩子和他的思路根本不在一個層面。

  「一本正經的治部少輔竟然……哈哈哈哈,如今都搞得滿城風雨了。聽說這個女子在柳町和淺野左京大夫,還有鍋島勝茂都相好過。治部少輔這回算是返老還童了,似乎要和年輕武士們一比高下呢。哦對了,聽說這還是淀夫人說起的。哈哈哈……」

  「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笑。」沒等父親開口,利長便已經板著臉說道。

  「好笑的還在後頭呢,兄長,治部既敢把年輕女子帶回來,就說明他有膽魄啊。這不就有意思了嗎?」

  利長偷偷看了一眼父親,見利家這會兒居然也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便乖覺地閉了嘴。

  「治部少輔先尋得佳人,然後打算再向父親推薦美人——淀夫人是這麼說的。」

  「嗯?」利長愣了一愣。

  「所以才有趣嘛。兄長,你認為治部少輔會向父親椎薦什麼樣的女子?」

  「利政,說話注意分寸。你過於輕浮了。」

  「兄長差矣。聽傳言,淀夫人笑說治部少輔欲把她推薦給父親,此言若屬實,天下恐再無更可笑的事了。哈哈哈。」

  前田大納言利家這次終於也忍不住再次沉下臉:「說話注意點,利政!」

  話音剛落,他就輕輕咳嗽起來,而阿松夫人則正端著茶走了進來。利政悄悄收斂起笑容,為父親捶起背來。

  此時,一個人影出現在隔扇外,是利家的親信不破大學。

  「殿下,石田治部少輔前來探望。」

  「果然來了。」利政惡作劇般嘻嘻笑了起來。

  「你太放肆了,利政!」利家輕輕呵斥一句,正了正衣冠。以往無論來者是誰,利家都是身著正裝,在廳里會見,可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身在病中,只好失禮了。你把他引到這裡來吧。」利家內心不甚痛快,但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他已不是年輕時那個笑罵由心的「槍之又左」了。

  「利長、利政,你們退下吧。他恐是為幼主搬遷大坂城的事來和我商量的。」利家喝退兩個兒子,努力壓制住咳嗽,等候三成。

  三成進來後,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安:「剛才在城中走錯了路,現在才遲遲趕來。殿下身體如何?」

  「無甚大礙,無非上了年紀的緣故。」

  「殿下臉色比三成預料中要好許多,這樣三成就放心了。為了豐臣氏,為了天下,還請殿下多多珍重啊。」三成畢恭畢敬道:「想必殿下也有所耳聞吧——左府已經行動起來了。」

  「左府?」

  「原來殿下還不知道?他終於要露出隱藏已久的爪子了。」三成顯得相當沉著,面色森然,冷冷地道:「聽說在下不在時,他遍訪長曾我部盛親、新莊直賴、島津義久、細川幽齋藤孝等人……細川氏與貴府乃是親戚,三成還以為殿下已有所耳聞。」

  「你說的這些我毫不知情。治部,你是說,左府做了什麼不當之事?」

  「是啊,的確讓人難以原諒……照三成看,他根本就是在無情地踐踏太閤殿下的遺訓和法今。」

  「哦?」

  「難道殿下一點消息都不知道?」三成看起來很是驚訝,說道:「他的所作所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此前太閤有令,諸大名婚姻之事,必須要得到太閤允許。他卻恣意踐踏太閤命令,不斷和尹達政宗、福島正則、蜂須賀家政等私自通婚。」

  「唔?」

  「三成並非妄言,已特意派人仔細查過,事事都證據確鑿。殿下,太閤葬禮尚未舉行,他便如此肆無忌憚地胡作非為,我們若是坐視不管,如何向天下交代?」

  利家默默凝神,許久不言。這種事,家康也許真能做出來……可是轉念一想,若冒冒失失就指責家康,將會造成何樣後果呢?行動之前,必須要有萬全之策。

  現在太閤已經故去,一切政務都交與家康。如此一來,在太閤歸天之後,諸大名的婚事是不是也就變成了應該先得到家康允許?想必家康定會這樣反駁。

  看到利家沉默不語,三成悄悄往前挪了挪。「當然,我們儘量不要把事情鬧僵。但若置之不理,太閤殿下的法令遲早要被他破壞殆盡,斯時殿下顏面何存?幼主形同虛設,我們自然也無法向太閤交待啊。」

  說到這裡,三成加重了語氣:「他欲把尹達政宗之女迎為六子忠輝正室,不用說,這自然是為了牽制上杉氏。

  他還把同母異父弟弟久松康元之女,以養女名義嫁給福島正則的嗣子忠勝,又把孫婿小笠原秀政之女嫁給蜂須賀家政嫡子至鎮。

  除此之外,他似乎還在主動謀求和加藤清正聯姻……他正在企圖分裂這一眾從小就追隨太閤殿下的武將,無論是福島,還是蜂須賀、加藤。殿下,左府的為人究竟如何,我想他們不可能不知,可事已至此……」

  「治部殿下,此事非同小可,須得慎重考慮,慎之又慎啊。」

  「殿下所言極是,決不能坐視不理。」這兩人的意見根本不同,但日語一貫曖昧不清,石田三成這話就明顯是拉著前田利家往坑裡跳。

  不過,前田利家並不湖塗,這點小把戲在他面前還真玩不轉。

  「可我們一旦貿然將此事提出,則對方的人便可以說太閤既已然歸天,並且將一切政務委託給了左府……一旦我們駁不倒他,反倒於我們不利,恐怕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必須另想辦法。」

  利家死死盯住三成的眼睛,如「槍之又左」年輕時的槍尖一樣鋒利:「自幼追隨太閤的那些武將故意要和家康聯姻,其原因究竟是什麼?我看,這更值得我們仔細思量啊。」

  「殿下難道認為,他們主動接近左府,是出於對三成的反感?」

  「若真是這樣,你欲如何應對?」忠厚長者前田利家最近居然也學會挖苦人了:「但說到底,我們只是猜測,或許他們是想通過接近左府,來謀求幼主安泰呢。」

  「哦?」

  「或許他們認為,對於豐臣氏,你比左府更危險,你的存在更讓他們不敢疏忽大意。」

  聽了這話,三成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他勐抬起頭,死死盯住利家。他萬萬沒想到,如此辛辣的諷刺居然出自素來溫厚的前田大納言之口。

  「我還聽說,無論是小西行長,還是加藤、淺野,都在相互指責對方在朝鮮戰場的不當之舉。若這樣下去,更令人意外的事恐怕會接二連三發生。故我認為,此事一定要慎重處理才是。」

  「難道……大納言也認為三成……是那樣的人?」

  利家閉了口。以他看人的經驗,三成這一哭似乎不是作偽,但事已至此,也找不出安慰三成的話,只能等待對方自行平靜下來。

  「這太令三成意外了。豐臣氏第一,幼主為重,這始終是三成的想法,除此之外,決無任何私心雜念,可沒想到結果竟會這樣……」

  三成看起來滿肚子委屈,利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思。但為何太閤帳前的那些老將都如此反感?利家覺得有必要藉此讓他反思一下。

  武將們喜歡剛直、單純、乾脆之人。如果單刀直人,敞開心扉與他們交流,他們自然會和你接近。可三成的做法歷來相反,他對豪放不羈的作風總有些牴觸。這在武將們眼中,三成就完全是狐假虎威、仗勢欺人之徒,平時仰仗權勢,一直阻止武將們接近太閤……

  利家心裡非常清楚:雙方在互相忌妒。他們之間的爭鬥,導致關白秀次的慘劇,如今又讓小西和加藤爭得不可開交。本來,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長領地相鄰,最是容易產生摩擦。小西行長支持淀夫人,加藤清正則擁戴北政所,加上世間的種種偏見和臆測,他們之間就更不睦了。

  待三成的情緒逐漸平息一些,利家方才緩緩道:「治部殿下,我想天下無人懷疑你的誠意。你一心只想著太閤對你的恩惠,只為幼主的前途和未來著想,可是……武將們對你還是十分反感。你想一想,原因會不會在別處?」

  「三成實有許多失當之處。」

  「你知道就最好不過了。你當然也在為豐臣氏擔心,可你也要相信,眾武將們對幼主的忠誠之心也並不遜於你,他們忠於太閤,自然也忠於幼主。所以你要想想,自己平時的做法是否有些過分?比如,是否太獨斷專行了。」

  「殿下實令我深感意外。」三成肩膀又勐烈顫抖起來,一副強忍著情緒的模樣道:「三成今日是來向大納吉控訴左府的不檢點,是來誠摯聽取大納言的意見。為了豐臣氏,三成對任何有損豐臣氏前途之舉,都不會坐視不管。可殿下卻一味斥責三成……看來,三成確是行事不端啊。」

  這話顯然有說氣話的意味,前田利家微微搖頭:「治部殿下,看來,你對我剛才的話根本不屑一顧。」

  「大納言誤會了。」

  「我閒言少敘,直接說我的意見。不知你想過沒有,你剛才提到的那些人,除了尹達之外,其他可都是你從小就相知的玩伴,甚至好友啊。」

  「因此三成才既著急又委屈。」

  「你先莫要急。你為何就不能平心靜氣,詢問你那些昔日好友的看法?如果他們從一開始就發現了你的過失而沒有指出,那麼作為朋友,便是不夠義氣。我利家不喜歡你的原因,或許亦在於此。」利家的聲音聽起來雖然十分平和,可語氣卻比秋霜還要冷酷。

  三成目齜欲裂,使勁瞪著利家。他原本打算先激怒利家,再一起譴責家康的不是,藉機讓利家出面調解他與加藤之間愈來愈緊張的關係。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利家竟然會如此直率、如此嚴厲地批駁自己。

  利家不屬於任何一派,他總是保持中立,這一點三成再清楚不過了,如果一定要說利家屬於哪一派,那他就是「太閤派」。

  因此,若自己依舊堅持把家康作為敵人,則有能力鞏固和團結豐臣氏的只有一人,便是眼前的前田利家。然而利家今日的這一番話,無異把三成打入了絕望的深淵。

  「你明白了?」利家又道:「現在還不到由我來責問左府是否檢點的時候。當前你要做的,是先確認傳聞是否屬實。你要以禮相待、誠心誠意地問他們,確定之後再想對策,這才是為人處事之正途。你若真心為豐臣氏著想,就該盡心盡力、有條不紊地行事。」

  一番話,說得三成嘴唇直打哆嗦,一時竟連話都說不出來。他確實犯了錯,照他的打算,必先把利家鼓動起來,再悄悄責問尹達、譴責福島、申斥蜂須賀……若把這樣的真實想法都抖出來,前田大納言的臉色恐怕會比現在更難看,也會更為嚴厲地斥責他。

  可是,三成絕不能如此輕易就認輸。撤兵引起眾將反目,小西、加藤互相指責,各方都想趁機一決高下。此前他一直堅信忠於太閤、忠於自己的島津氏,最近也似乎搖擺不定起來了……

  究竟是裝作服從利家的樣子回去呢,還是索性以大道說服利家?如採取前一種做法,利家必會讓他先把尹達擱置一邊,將福島、蜂須賀、加藤等人秘密召來,摸透情況再說。然而眾將必會向三成大發怨氣,事態反而會進一步惡化。

  三成被利家一番義正詞嚴趕得無路可走,終於作出了決斷。

  「殿下所言句句在理。可是……不知三成是否未把話說清楚,總認為殿下的判斷有失偏頗。」一旦作出決斷,石田三成便成了一個令人驚嘆的雄辯之士。

  「哦?」

  「巴結左府的那些人想說什麼,三成十分清楚。」三成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回擊道:「三成決不認為,那些自幼追隨太閤的武將們的忠心會遜於我。今日三成只是想告訴殿下,左府出手太狡猾、太刁鑽了。」

  一旦開口,三成就不再猶豫。此時是雙方自信與辯才的比拼,究竟會是三成以自信取勝,還是利家以成熟老練占得上風?

  「尹達政宗還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實際上,我早已請界港的今井宗薰去傳過話,只是結果如何,目前就尚不清楚了。」

  「你已去責問過了?」

  「當然是暗中行事,沒有打探清楚就……三成是怕這話傳到大納言耳內,又會責備我考慮不周。不過殿下有一點猜測似乎很對,福島正則就說了,婚姻之事不是左府提出的,而是他們為了幼主秀賴,主動提出來的。」

  「呵,那蜂須賀怎麼說?」

  「蜂須賀說,至鎮年輕,唯左府之命是從,他也無力反對,只好答應云云。三成愈是責問,他們的辯解愈是眾說紛紜,最後聽得人完全不得要領。

  當然,這都是左府在背後教唆。但若我們對此放任不管,豐臣氏的法令就會變成廢紙一張。故三成以為,這是老謀深算的左府早就下出的一手棋,想為他的將來鋪路。如今耿直的諸將已經中了他的奸計。現在再問,恐怕為時已晚。」

  利家搖頭嘆道:「你連這一步都走過了?」

  「三成難道眼睜睜看他們把生米煮成熟飯?大納言,三成求您了,三成也自覺此事做得十分不妥。可是,一旦縱容左府恣意妄行,後果實在難以預料。大納言,求您無論如何要幫三成一把啊!殿下若擔心三成與武將們的關係,日後……」

  三成激動地說著,恭恭敬敬伏在地上:「三成的意思,並不是要大納言立刻去責問左府。此事諸奉行與大老也都知道,所以才請大納言出個主意。否則,天下大名就會全被左府操縱,隨時都可能發生無法收拾的內亂。

  大納言殿下,三成覺得,只有大納言才是從心底里擁護幼主的自己人,所以,儘管明知違背殿下意願,可還是固執地請求殿下……」

  利家滿臉苦澀沉默著,三成的雄辯讓他無言以對。

  「阿松,湯藥……」閉著眼沉思了半天,利家求救似的咳嗽著,傳喊起夫人。若硬把三成打發走,還不知這人會做出什麼事來呢……年輕時的利家也曾是個誰都不肯相讓的頑固之徒。可面對如此執著的三成,他卻一籌莫展。

  利家端著湯藥,還在思忖。眼下絕不允許任何亂事發生。正如阿松夫人之前打的比方,如今的局面就好像刀尖上頂著一枚雞蛋,只要一旦決策稍有失誤,鬧出個風吹草動,豐臣氏的基業就會動搖,甚至自行崩潰。

  幼主秀賴懵懂年幼,北政所也好、淀夫人也罷,她們再怎麼剛強,畢竟都是些女流之輩,現在豐臣家中能頂事的,還真就只有他前田大納言這個病懨懨的老頭子了。

  「哦,你已打探到這一步了?」利家手裡端著湯藥,嘆了口氣:「那我自是不能不管。」

  三成臉上浮現出喜色:「大納言答應三成了?」

  「我是為了豐臣氏,為了幼主。」利家飛快地看了夫人一眼,繼續道:「但在幼主搬到大坂之前,絕不可把事情弄糟。」

  「那如何是好?」

  「必須好生思量。萬一由此在伏見引起騷亂,幼主怎麼辦?所以,必須在正月里早早把幼主移往大坂,然後再處理此事。」

  「殿下明鑑……」三成立刻就要開口說些什麼。

  「當然,搬遷時要不露聲色地請左府隨行,待我們守好了大坂,再與之談判。」說完,利家輕輕閉上眼。

  三成欲言又止。利家並未答應立刻前去責問家康,足見他現在十分不滿。可三成也知道不能再惹惱利家了,畢竟利家的話合情合理,而且異常穩重,幾乎可以說是萬無一失的舉措。

  三成能夠猜到利家打算怎麼做:首先讓秀賴公子搬進大坂城,然後利家定會下令利長調集相當兵力駐進大坂,就近保護秀賴,否則如果沒有實力做基礎,家康根本不屑一顧。

  「那麼在此之前……」三成剛一開口,誰料利家又咳了一聲,道:「此事不可泄露。一旦左府起疑,不願去大坂,那就大事不妙了。因此對於此事,你一定要全力以赴,萬萬不能失誤半分。」

  「三成明白。」

  「那麼,就恕我失禮了……侍醫馬上要來問診。」其實,此時的利家連起身都已相當痛苦。下午愈發寒氣逼人,北風刺骨,彷佛要下雪了。

  「殿下在病中,三成叨擾您這麼久,實在過意不去。」說這句話的時候,三成的臉色看起來倒是很真誠。

  「為了幼主,還請治部多多忍讓。」

  「三成明白。也請殿下珍重貴體。」三成恭恭敬敬施了一禮,一旁的阿松夫人心領神會,立刻讓在外間伺候的不破大學代勞送客。

  等三成一走,她則轉到利家身後,嘆氣道:「您不覺得辛苦嗎?」

  利家無語,他在想往大坂調兵一事。他心裡生了一個硬結,這個硬結與疼痛一起,讓他呼吸困難……

  「調兵的事不好辦啊。」利家強忍著不適,說道:「若是調多了,肯定會刺激左府,而左府既然受太閤遺命代行政務,他就有權調兵去來京都與伏見,到時候就變成了我與左府比著在近畿屯駐大軍。

  可是,調少了又沒用。左府不僅有權在京都駐軍,以保證政務處理順利,而且大和大納言當年在紀尹、大和兩國的將近七十萬石領地,現在實際上大半都被左府代掌。

  偏偏三成又控制著臨近的和泉一國,左府若以三成對他充滿惡意為由從江戶調兵來鎮守紀尹、大和,我再調兵到離他們兩個不遠的大坂,他會不會認為我也在針對他?

  可是阿松你看,大坂在西,京都在東,紀尹、大和在南,三地相距僅僅百里。若是我調來大坂的兵力太少,萬一……我說萬一,左府要是真用武力說話,那大坂就要被東、南兩面夾擊。

  然而,左府手中有紀尹、大和近七十萬石,可以就近足食足餉,我卻要從五百里外的加賀調運錢糧。要我說這仗不必開打,豐臣、前田就先輸了一半……難辦啊。三成看似精明,卻似乎根本沒有從這方面去想清楚,哪來的勝算?」

  阿松夫人也嘆了口氣,但似乎還嫌利家不夠煩惱,又補充道:「殿下是不是還忘了一股力量沒有算進來?」

  利家愣了一愣,詫異道:「是麼?」

  「界港——當初太閤殿下要同關東和九州爭一口氣,派大和大納言與北洋海貿同盟商議,在界港建設一座日本最雄偉的『水晶樓』。結果談下來的條件是,北洋海貿同盟在那裡可以駐軍,就是不知道他們現在究竟在界港派駐了多少兵力。」

  前田利家頓時臉色大變:竟然忘了界港有「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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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兩件事:1,昨天應該是第281大章的第卌六小章,發的時候搞混了,但VIP章節標題要聯繫編輯才能改,我懶得很,就算了。

  2,因為明天我有事情會非常忙,而今天恰恰有空,所以合二為一,把明天的內容在這一章里提前更了,因此是8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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