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十五,劉綎、馬林出綦江,自東溪入播州,攻占銅鼓崖。Google搜索
這兩人都是拜在高務實門下的,雖是初次相交,卻也一見如故。行軍途中, 劉綎對馬林道:「此前得知楊應龍攻陷綦江,奔襲南川,卻盡焚兩地府庫積蓄之時,我便知楊應龍胸無大志,猶如冢中枯骨,早晚必被剿滅。
馬總戎初至此地,或尚不知地形詳情,此處再往前走便是三峒天險,為我軍出兵播州的第一道防線。據悉眼下楠木峒、山羊峒、簡台峒三地屯兵過萬,不過此地苗兵並非播州精銳,賊首穆照、吳尚華等人也不敢主動出擊,只得在此安營紮寨據險而守。馬總戎以為我軍當如何攻取?」
馬林是已故宣府總兵、都督馬芳之子,與劉顯之子劉綎算是同輩,不過他過的大仗遠少於劉綎,名聲也不及甚多,故而對劉綎肯聽他的意見頗有感激之意,也願意好好回答。
因此劉綎問後,他思索片刻才道:「敵營寨相連,人馬眾多,據險而守,氣勢頗盛,若施強攻,即便能勝,恐怕也得不償失。
我意,不如劉總戎與我還有麻鎮三人各領一部, 三面合圍,大作濃煙以示火攻假象,敵必驚慌後撤,我軍趁機三面突進,以火器開路,至李漢壩殲其主力,然後直衝敵寨如何?」
也不知劉綎是打算面子給到底還是胸有成竹,對於馬林的建議一口答應,一個字都沒改動。
於是明軍分作三部,每部故布疑陣,使山間密林濃煙大起,嗆人口鼻。山林作戰最容易因為大火導致戰局完全不可控,因此苗兵一見此情此景,立刻懷疑明軍慾火燒三峒。
這可不得了,山火易燒而難滅,當火燒者極難倖免,因此他們一面急報穆照、吳尚華,一面緊急向後退卻。
吳尚華得報,實在不敢相信明軍能幹出火燒三峒這種瘋狂之舉,穆照也道:「官軍若敢火燒三峒,那無疑將是自陷絕地,我願率兵前往迎敵, 一來查探實情,二來藉機聚殲官軍。」
吳尚華頗有憂慮,叮囑道:「來者乃是劉大刀,此人為南軍悍將之首,絕非易於之輩。你此番如遇險情,不能力敵,則必須立刻撤回營寨,如此還能抵禦。若執意戀戰,傷亡慘重不說,這三峒天險也將形同虛設。」
穆照聽得十分不悅,答道:「今日你怎地如此膽小,他劉綎還能是天神下凡不成,說到底也都是你我毫無分別。至於官軍,這些年來咱們殺的官軍也不少,有何懼怕?你大可放心,萬一不利,不用你催我也會撤回營寨。」
吳尚華不管他前頭怎麼說,既然最後還是答應見勢不妙便撤回營寨,也就應允其所言,穆照便率三峒苗兵主力出戰。
這次作戰果然出現了一點點意外,由於這川貴大山實在崎嶇,步營與炮營有些脫節。劉綎一貫是個急性子,自己當然是帶著步營在前頭,一見穆照挑釁,二話不說就親自上陣前督戰。
劉綎右手持刀,左手抓著一錦袋黃金,高喊道:「用命向前者得富貴平安,違令後退者作我刀下亡魂!」
明軍聞令,大吼三聲:「殺!殺!殺!」然後立刻發動三面突擊,趁濃煙掩護攻占三峒外圍。穆照正率兵布陣於李漢壩,見明軍突入便率眾衝鋒。
劉綎所部因為有高務實關照,一貫裝備精良,此時二話不說,萬曆二式排槍盡發,沒有被劃入炮營的一些神機箭營也鋪天蓋地一通亂射,苗兵鋒線死傷慘重。劉綎、馬林、麻鎮三將還很湊巧的都是勇將,各自領兵一馬當先,身先士卒引軍反攻。
明軍三路齊進,動如雷霆,遠非苗兵以往見到的南方衛所官軍那般熊樣,喊殺聲排山倒海,四野俱驚,苗兵驚懼之下差點當場崩潰。
穆照震驚之下嚴令不得後退,亂刀砍倒幾名逃兵之後才算穩住陣腳,此時正好劉綎一馬當先殺將過來,一刀便將穆照頭顱斬下,苗兵頓時全線崩潰,紛紛向山寨逃竄。
明軍趁勢追擊,劉綎攻楠木峒、馬林攻山羊峒、麻鎮攻簡台峒。吳尚華震驚之下急令苗兵居高臨下,憑藉險處投石滾木,又以弓弩阻敵。
明軍火炮依舊未能及時抵達,於是以神機箭施以火箭還擊,結果引燃山寨,苗兵再潰,明軍趁勢攻入三峒。
劉綎果然是山地戰之能手,此時先分一隊降倭夷丁攀山而上,躍入楠木峒,裡應外合搶奪寨門。寨門一開,劉綎本人親領精兵已至,他大刀揮處無人能擋,楠木峒當即告破。
馬林部畢竟是九邊精銳,又不像劉綎部一樣需要為山地戰考慮而保留部分冷兵器,因此火器配備最多。此時山羊峒火勢蔓延,馬林趁機引兵攻入,擺開排槍陣剛打了兩輪齊射,苗兵便被打得四散奔逃。
楠木、山羊二峒天險居然幾乎在一瞬間便宣告失守,簡台峒方面深知大勢已去,幾無抵抗,麻鎮因而輕易攻取。明軍於是焚燒營寨,生擒吳尚華。
在播州這種地方作戰,很多時候其實是仗好打而路難走,無論對於明軍還是播州軍而言都是一樣。於是到了三月初,楊朝棟才統領播州精銳數萬北上。
播州軍兵分三路,一路由楊朝棟親率,自魚渡直取劉綎駐地,另兩路由楊惟棟及楊珠分別率領,由松坎及羅古兩面迂迴包抄。
不過播州軍動向早已被明軍探查,劉綎得報後哂然一笑,道:「這楊朝棟倒還懂些兵法,意欲正面吸引我部主力注意,再施兩面夾擊,這是想一舉將我殲滅。呵呵呵呵……胃口倒是不小,卻不知這小兒牙口如何。
既如此,我也兵分三路,速去知會馬總戎和麻參戎,請他二人前往松坎及羅古設伏,阻敵包抄。我部自駐地營寨設伏,圍殲楊朝棟。等楊朝棟一路敗退,其餘兩路自會向婁山關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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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楊惟棟一路行至松坎,馬林號令出擊,楊惟棟大驚,才知軍情泄露。此時明軍炮營已然就位,馬林令火器營炮、槍先後射擊,弓弩間射,京華三號、四號炮聲聲震耳,彈落之處塵土飛揚,鐵球亂撞,觸之不死也殘。加之神機箭箭雨傾瀉,楊惟棟急尋躲避。
部下連勸楊惟棟重整隊列以便還擊,楊惟棟此前還真沒和明軍精銳交鋒過,此時早已被打懵,大呼道:「明軍勢強,早有防備,如何重整隊列!這般槍林彈雨之下現身即死!」
部下再勸:「我部中伏,自當全軍突圍後撤,重整士氣之後再作進攻,如不能儘快於大公子會合,大公子一部必有危險。小人願拼死護三公子突圍,重整再戰!」
楊惟棟深受感動,也覺得方才表現有些丟人,於是決定拼死一搏,遂在一眾親信保護之下向後突圍。楊惟棟一路苗兵皆隨後跟出,死傷自然眾多。
馬林見苗兵後撤,卻不急著追擊,反而下令變換陣型以備苗兵再攻,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馬林此戰之前的確是做了功課的。
要是換做在北方開闊戰場作戰,此時他肯定令步兵穩步前壓,騎兵兩翼包抄掠襲,能圍則圍,不能圍則持續絞殺,使敵人不得休息、不得重整,持續失血、士氣一跌再跌,繼而為最後的大勝奠基。不過,在南方山地密林作戰,這個套路就不能照搬。
一來他因為要進山作戰,所帶騎兵比在北方時少了許多,此時上哪去找足夠的騎兵擺鶴翼陣去包抄?再說騎兵在山裡追苗人,聽著都不靠譜;
二來他所部原本不善山林作戰,就算北軍士兵個頭往往更高大,但山林里一對一恐怕反而不是苗兵對手,其所依賴者為陣列,也就是高務實長期強調的火力密度,因此要有戰鬥力便必須集中兵力、縮緊陣線;
再加上他麾下北軍在山林里其實本就跑不過苗兵,根本追不上人家,與其浪費體力白跑一趟,那不如守株待兔呢。
再說羅古一路,楊珠同樣遭到了麻鎮所領明軍的伏擊。楊珠調來滕盾手列陣在前,連續發起數次衝鋒均未能衝破明軍防線,麻鎮指揮全軍占據地勢堅壁不出,楊珠無奈令全軍後撤列陣,兩軍成對射態勢。
這裡要說明一下,這位麻鎮麻參戎並非大同右衛「東李西麻」麻家的那個「麻」,他是廣東潮州參將,所領不是九邊之兵,而是廣東兵。不過,此時的廣東兵在南方衛所里可是不弱,尤其是駐潮州的部隊,更是其中精銳。
原因說來可能讓後世人覺得有些意外,因為此時的兩廣總督和廣東鎮守太監雖然都駐廣州,但廣東總兵卻是駐潮州的。
不僅總兵本人駐潮州,甚至廣東副總兵——正式名稱叫做「協守廣東漳潮副總兵」,也駐潮州(但不駐府城,而駐南澳)。正副總兵都在潮州,可見潮州才是此時廣東最容易出亂子的地方,由此潮州本地原本該駐的主力潮州參將所部也肯定不會弱。
廣東因為貿易發達,本省經濟一直不錯,由此帶來的好處便是本地軍隊也相對富裕,兵部軍改之後雖然在南方的投入遠不及九邊,但廣東的火器化程度卻很高——當地自己出錢買的。
如此一來,麻鎮堅守不出只以火器與播州軍對射,而播州軍只有弓弩,哪裡是潮州軍的對手,很快就發現自身損失遠超對面明軍。
楊珠氣得破口大罵:「這官軍的探報怎會如此迅速?明明應該是我們在這群山之中健步如飛,神出鬼沒才是,結果現在事事都被官軍率先察覺,是不是我們當中出了奸細?」這話問得眾人皆難作答。
楊珠心中極為不甘,他急切想要完成包抄任務,但被明軍所阻又實在寸步難行,如今騎虎難下,也不好下令撤退,只能在心裡把麻鎮罵了一遍又一遍。
再說回另一邊,楊朝棟一部疾馳至劉綎軍營駐地前,忽見營中兵丁稀少,頓時心生不安,自覺中計,急忙下令撤兵。
劉綎在遠處小山上用望遠鏡看得分明,下令伏兵盡出、四面合圍,明軍立刻拉動預設陷阱,機動能力稍好而被部署在外的神機箭各處齊發,營中各帳也推出火炮,開始向播州軍集中轟擊。
好在楊朝棟所帶皆為播州精銳,儘管遭受伏擊,卻仍然自發形成三五人一組持盾結陣,甚至有些像小鴛鴦陣的小團體戰術,同時還會各尋掩體,藉機反擊。
不過劉綎對播州軍是有足夠了解的,這種自發形成的小團體戰術對他而言並不稀奇。說起來,戰鬥經驗這種東西在同一個時代之下其實經常會殊途同歸,只不過戚繼光的總結最為完整、精闢罷了。
其餘各軍但凡可稱精銳者,多多少少也會有所相似,不惟播州精銳會有這種自發形成的小團隊配合,他劉家軍難道不是如此?無非戚家軍的理論指導最到位,其餘各路精銳則等而下之,又分出不少層次。總之劉綎見了這般情形根本不為所動,反而親自率部擊敵。
由於戰場是營寨附近,周圍還算有一小塊開闊地,於是明軍馬隊攜裹煙塵而出,人數雖然有限,但也聲勢逼人,播州軍前部很快被衝散。楊朝棟急令收攏兵力,而劉綎馬隊衝殺一輪之後再次列隊發起二度衝鋒,播州軍也列陣迎戰。
兩軍交戰,播州兵身手矯健,相互搭配,結陣對敵果然與戚家軍戰法有幾分類似,而明軍亦是披堅執銳批次衝鋒,循環往復。劉綎大刀勢大力沉,刀法精湛,很快連斬十數人,仍是當年勇冠三軍模樣。
明軍四面陣地依舊以火器弓弩支援,楊朝棟見楊惟棟、楊珠遲遲不至,心知二部定是受到阻擊,自己面對劉綎主力勢必獨木難支,於是下令撤軍。
劉綎部可不是馬林部,山地密林對他們而言輕車熟路得很,根本沒把地形問題當回事,趁勝追擊高達五十里,直追至石虎關才算作罷。楊惟棟及楊珠在獲悉楊朝棟撤軍後也算鬆了口氣,連忙各自撤出戰鬥,都向婁山關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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