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兵部、薊遼的換血當然會帶來不少變化。首先內閣方面,實學派高黨的話語權相對而言略有削弱,雖然還是兩位輔臣在閣,但由於梁夢龍新晉,高黨一系實際上是用一個武英殿大學士換了個東閣大學士。
當然了,這個削弱並不算大,畢竟內閣的組成是「我大明自有國情在此」,首輔話語權最強,次輔就差了不少,其餘諸位都是「群輔」,雖然資歷有別,話語權倒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具體還是要看各人的政治影響力。而問題就在於,張學顏的影響力的確比梁夢龍更強一些……
總的來說,內閣方面有一點點削弱,但影響不大,處於局面可控狀態。而兵部方面,實學派或者說高黨反而進一步強化了。
隨著一系列調動的完成,現在兵部五位堂官之中,僅高黨一系就占了三位:兵部尚書周詠,左侍郎宋之韓,左侍郎兼協理京營戎政韓楫,而兩位右侍郎則都是中立派,可以說兵部基本上是高黨的一言堂。
這裡要說明一個情況,從部內排名和分工而言,宋之韓的那個左侍郎其實更像是紅朝的「常務副XX」,其責任相當於「協助兵部尚書抓全面」,所以他的排名在韓楫之前。
而韓楫的工作則有明確的傾向性,就像高務實在這個位置上的時候一樣,兵部左侍郎這個本職是為了給「協理京營戎政」作為基礎存在的,實際工作主要是協理京營戎政——協理這個問題此前說過,文官的「協理」,在實權上完全碾壓武臣勛貴頭上的「總理」,所以韓楫現在其實就是京營的主管官員。
在高務實施行京營改制之後,京營二分,出現了禁衛軍與生產建設兵團並行的局面。從那時候起,協理京營戎政的權力實際上出現了飛躍:既是禁衛軍實際上的直接領導,又控制著一股強大的財力。
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此時的協理京營戎政在實權上得到了極大的加強,而考慮到兵部又是實學派的主要陣地之一,這個位置算是默認被高黨掌握的。
當然,從當下朝廷的大局上來看,這個位置也必須留給高黨,因為雖然中樞有高務實坐鎮,但誰也不敢打包票「開藩禁」一定能一帆風順,萬一某地出現了舉兵造反之類的事,京營不在高務實的控制或者影響之下,那是可能出大問題的。
宋之韓和韓楫都是高拱嘉靖四十四年的門生,高務實和他們的交情差不多二十年了,而周詠雖然能力一般,但他比較有自知之明,特點是聽話,這基本上保證了高務實對兵部的強大影響力。
吏部方面,除了陳於陛這個尚書是受過高務實之恩的,左侍郎塗夢桂同樣是高拱門生、嘉靖四十四年進士,這可以確保吏部也在高黨控制之下。
從以上局面來看,高務實在朝廷最具實權的吏部、戶部、兵部都處於核心地位,也就足以保證實學派改革可以繼續推進,而這也正是皇帝所需要的。
如果縱觀現在的內閣和六部等中樞衙門,可以發現一個事實:在當前的主要重臣之中,嘉靖四十四年進士已經形成主流,如果稍微擴大一些看,以嘉靖四十四年這一科為標的,朝中重臣基本都出身在這一科的前後一兩科的範圍內。
按照大明的政治習慣,下一次的重臣主要群體,大概很有可能是出身於隆慶五年那一科,而再往後則還不好說——如果疊代很快,則可能是萬曆二年那一科,不過這種情況不常見,正常來說可能是萬曆五年那一科。
不過,資歷雖然是重臣們成為重臣最關鍵的考量標準,但輝煌的事功也可能讓進入重臣集團的時間提前,比如高務實就是這樣的怪胎。
但不管怎麼說,任何大明朝的官員——尤其要考慮大明朝已經是個兩百年的皇朝,因此資歷的作用在很大程度上而言要比事功更加重要,故高務實成為尚書級重臣已經非常非常例外。
再加上他成為尚書的時間也才不到一年時間,短期內已經不可能再進一步由尚書進入內閣,因為這樣做的話,對於約定俗成的「制度」打擊就太大了,可能造成將來「幸臣肆意」。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這就好比在紅朝基本上不可能出現三十歲的副國級道理類似——你可能能力很強,政績輝煌,但提拔你一人而破壞組織制度,那是萬萬不可取的,即便破格提拔,也只能比一般人快一些。也許快個十年、十五年,但通常不可能快二十年。
舉例來說,張居正考中進士非常早,年僅二十二歲(實歲),然而等他因為運氣極佳、在隆慶元年以裕邸舊臣身份混成東閣大學士這個末輔時,也已經四十二歲(實歲)。原歷史上他成為首輔是因為陰了高拱,但那時候他也四十七歲了——請注意,這已經是大明朝非常罕見的年輕首輔。
因此大明朝的特點顯而易見,事功固然要賞,但能不能進入內閣關鍵是看資歷:在這個資歷中,最重要的是他中進士的時間和成績,成績是基礎項目,而重點考量的是時間;次要考慮的是他首次成為六部堂官(尚書、侍郎)的時間,且不包括加銜外任的偽堂官,比如以右都御史或兵部侍郎出任巡撫或以兵部尚書銜出任總督就不算;至於事功,不好意思,那個是最後考慮的項目,且通常只作為加分項考慮。
按照這種原則,一般來看高務實要成為閣臣,應該處於什麼時期?應該是在萬曆二年或者萬曆五年那一科的進士成為重臣主流時。而如果說高務實此後再立下無可爭議的巨大功勞,那麼有可能還會再提前一個時期,比如說隆慶五年那一科成為重臣主流的時期。
這就是現實,高務實很清楚,其他官員也很清楚,所以申時行、王錫爵他們不會擔心高務實現在就能入閣,而張學顏辭任也不會考慮推薦高務實補位。
當前大家都有心裡預計,雖然皇帝肯定是希望高務實早些入閣的,但即便這個時間再怎麼早,也應該是在察哈爾決戰高務實領軍取得重大勝利或者決定性勝利之後,在那之前肯定不可能,且高務實也一定不會接受,以免自己被天下人當做「幸臣」。
中樞的情況大抵如此,地方上經過這一輪調整,尤其是在薊遼方向就出現了很大的變化。
李松的升調所導致的最直接影響,就是心學派在名義上控制了總數高達三十六萬之巨的邊軍精銳!
邊軍兵力問題之前提到過,當前的邊軍大致上是這樣的情況:遼東有兵十八萬,薊州有兵十八萬,昌平有兵六萬,宣府有兵十三萬,大同有兵十二萬,山西有兵七萬,保定有兵四萬,延綏有兵四萬,固原有兵六萬,寧夏有兵三萬,十鎮總兵力高達九十一萬左右。再加上京營禁衛軍的六萬,大致上北方沿邊境線上布置了九十七萬大軍,說百萬也不是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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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很顯然的,這十鎮之中最為強大的即京師左右兩翼:右翼薊鎮、遼東加起來高達三十六萬大軍,左翼宣府、大同、山西加起來是三十二萬。
昌平、保定一般算作京師外圍力量,是十萬人的規模,京營禁衛軍作為核心力量是六萬人,這十六萬大軍一般只負責拱衛京師——當然高務實改制之後,禁衛軍正在野戰化,今後可能會作為攻勢力量存在。
不論怎麼算,在朝廷已經把察哈爾攻略當做國策來推進之後,薊遼的重要性都在不斷提高,因此其兵力之雄厚已經是首屈一指。如今李松成為薊遼總督,在心學派內部看來實在是巨大的勝利。
不過嘛……這個「勝利」的水分相當大。
首先是,經過這麼多年的變化,尤其是隨著鎮守薊鎮多年的戚繼光投入實學派麾下,薊鎮儼然已經成為第二個宣大。此時的薊鎮上上下下都是高黨將領,「宣大化」的程度相當高,其中間雜著譚綸、戚繼光系的南軍將領,現在也屬於高黨一系。
其次呢,高黨嫡系的宣大將領對遼東的滲透也很嚴重。通過高務實的三次調整,從一開始的馬家將、麻家將,到前一次蕭如薰率領的大批宣大中層將領補入,遼東的高黨宣大嫡系勢力也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直接掌握的宣大精銳超過四萬五千,這個數據甚至已經超過李家軍——因為李成梁前次損失不小,此消彼長之下反而只剩三萬七千左右的嫡系。
當然,李如松回鎮遼東之後正在擴軍,意圖恢復,現在可能已經恢復到了之前的四萬嫡系規模。大致上可以這麼說,遼東最精銳的家丁化嫡系軍隊高達八萬餘,是九邊之中家丁化程度最高的一鎮,可謂兵雄天下。
而在這個兵雄天下的遼東鎮,現在基本上是實學派和心學派東西二分。
東部方面是以「鎮守遼陽副總兵」蕭如薰為核心的實學派嫡系軍隊,他是被安排過去接替曹簠的,曹簠現在已經升調薊鎮總兵。
蕭如薰麾下主要包括負責金、復、海、蓋這四州,也就是遼南半島方面的分守海蓋右參將馬棟;負責遼北方面的開原參將麻承勛;配合蕭如薰負責遼東中部方面的瀋陽游擊戚金。
不過,遼東這半邊還有李成梁當年留下的勢力,主要是寬甸參將楊元。由於寬甸的位置在鴨綠江西北,所以他實際上是負責遼東東部方向,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配合遼西對遼東形成了一個左右夾擊的狀態——當然,大家都是明軍,所謂夾擊自然只能說是某種形勢,除非一方造反,否則並不真正成立。
遼西方面,為首的當然是身為「鎮守遼東總兵官」李如松。因為此前提到的情況,加上寬甸的楊元分走了部分李家軍嫡系力量,實際上李如鬆手里的嫡系只有三萬兩千左右——如果他擴軍補充已經完成,那大概就是三萬五千。
他手下掌握的主要將領,大抵是分守寧遠左參將祖承訓、分守錦義右參將查大壽和包括廣寧左、右營游擊將軍、分守振武堡游擊將軍、分守前屯游擊將軍、分守車營游擊將軍在內的一批游擊將軍。
在這之外,還有一個新設的分守阜新游擊將軍。這個職務是前不久才設置的,其前提在於兩點,其一是遼南之戰勝利後大明取得了原先炒花部所占據的遼河河套地區,其二是朝廷在高務實的建議下新建了阜新城,用以安置山西、冀南等地流民。
雖說兩個前提都是高務實達成的,但架不住阜新的地理位置明顯屬於遼西,實學派不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非要把阜新游擊將軍所轄地區劃給遼陽方面統轄,因此李家軍白撿了阜新城和遼河河套。
不過話說回來,由於高務實當時規劃的遼東建城除了阜新之外還有個丹東,因此分守丹東遊擊將軍的位置被實學派掌握了。出任這一職務的也是老熟人,原東昌堡備御張萬邦——就是那個以刺刀陣硬頂炒花,為生擒炒花立下首功的宣大將門之子。
這樣一對比,實學派和心學派在遼東的實力就比較明顯了。雙方核心一個在廣寧,一個在遼陽,麾下都有兩個參將,嫡系軍隊的實力大體相差無幾。
不過,由於察哈爾攻略的緣故,李如松所在的遼西相對是離察罕浩特更近的,因此遼西方面在游擊將軍的設置上顯得更加密集。這就使得李如松實際控制的非家丁化衛所兵要比處於遼陽的蕭如薰更多一些。
大抵李如鬆手里指揮著六萬多、將近七萬遼東衛所兵,而蕭如薰那邊就只有三萬出頭的衛所兵。從雙方直接指揮的總兵力來看,遼西的李如鬆手里有約十萬餘人,而遼東的蕭如薰則是七萬餘、不到八萬人。好吧,這也符合正副總兵的地位。
然而還有其他情況,比如當初李松在遼撫任上之時,由於遼東巡撫的駐地是在遼陽,與副總兵都在一個城裡,而文官地位遠高於武將,故李松可以比較容易的壓制蕭如薰。
蕭如薰與曹簠不同,後者是遼東本地將領,在遼東資歷極老且戰功赫赫,李松壓他不敢壓得太狠——曹簠前一次就曾經上疏和他打過嘴仗。
蕭如薰是從西北調來的,而西北方面的將領原先不是高黨嫡系,只是隨著當年馬自強和張四維的關係而成為高黨將領的外圍成員。要不是西北之戰的緣故,蕭如薰現在依然只能是外圍。
雖說西北之戰後高務實徹底收服了西北將門,但蕭如薰升官卻又太快,軍中資歷比較不足,現在調來遼東甚至談不上猛龍過江,自然就被李松壓製得很慘。
而現在李松調去薊遼,高黨核心之一的顧養謙調任遼撫,形勢一下子就逆轉了。李松去了薊遼那叫舉目無親,顧養謙入主遼陽卻是蛟龍入海,攻守之勢立換。
李如松感受到了壓力,以他的性格來說,會做出什麼反應還不好說。不過現任薊鎮總兵的曹簠也覺得肩上的擔子不輕——他和李松打交道時間不短,好不容易不在李松的直接指揮下做事了,想不到這麼快又要碰面,曹總戎得知消息,當場罵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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