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承恩雖然也是和馬棟一起接受了馬芳「順便」的教導的,但他的立功心比馬棟要更加積極,再加上炒花剛剛本打算追擊一擊即退的馬棟,所以陣勢略有些脫節,因此麻承恩抓住機會,放棄直接襲擾炒花這支「反抗軍」的頭部,而是轉向其尾部殺去。
麻承恩手上抓著一把早已上膛的萬曆一式騎槍(槍管較短的版本),飛快殺入炒花後陣,在入陣之前先發一槍,「砰」的擊落一名炒花部騎兵,然後順手把騎槍往馬背後的槍套里一送,反手扣住皮扣,然後又在騎槍旁邊抽出斬馬刀,口中厲喝:「射擊!換刀!隨我殺敵!」
他麾下的麻家達兵屬於「通用兵種」,即騎、步皆可的性質(這可能也是麻家雖然與鐵嶺李氏其名,但麾下家丁比李成梁少很多的原因),而暫歸他指揮的高家騎丁則更是馬芳親自整訓的專業騎丁,因此「射擊、換刀」這個轉換都很流暢,很快便在一陣「砰砰砰」之後變成了短兵相接。
短兵相接的部分,有些出乎正在轉向回身殺來的炒花台吉意料之外,因為明軍居然還占據著一些優勢,殺得炒花部蒙古騎兵有些抵抗不住,陣勢明顯有些被「劈開」的意思。
這讓炒花既驚且怒,驚的是這支從宣大帶來的騎兵(他的情報中不知道有高家騎丁,而且現在打的旗幟是麻字大旗)戰鬥力居然不遜於李成梁的遼東鐵騎,怒的是對方不過一千餘騎,頂破天不超過一千三百騎,居然敢沖陣?
哪怕是趁亂沖他的尾陣,在他看來也萬萬不可容忍!
因為他雖然是剛剛臨時整合,可也集中了約莫五千騎左右,剩下的所部騎兵也在自發地向他聚集而來,從兵力上而言,炒花覺得自己根本不必把這一千多漢人騎兵放在眼裡。
炒花一邊策馬迎上,一邊大叫道:「兀那麻家小兒!你好不知事,不乖乖呆在宣府花天酒地,偏要趕來遼東送死?好得很,本台吉熱情好客,今日便送你上路!」
那邊麻承恩剛一刀劈出,將一名炒花部騎兵斬於馬下,聽了炒花台吉這話,抽空瞥眼去瞧,見炒花台吉雙目噴火一般提著馬刀策馬奔來,不覺熱血上涌,戰意飆升,仰天狂笑一聲:「哈哈哈哈,送我上路?那卻要看你有沒有這等本事!」
不愧是昔年麻家第一勇將麻富之子,他在戰場上的表現和他三叔麻貴可大大不同,麻貴在高務實的印象中是那種沉著冷靜型的將領,只在關鍵時刻突然爆發。
而眼下的麻承恩,卻是那種一上陣就熱血沸騰,不殺個天翻地覆不能平靜的模樣,簡直和當年的麻富如同一個模子裡造就出來的一般。
麻承恩身邊的親兵見狀不妙,連忙提醒道:「少將軍,兵憲的命令是……」
「兵憲的命令我比你清楚!」麻承恩冷然拉過馬頭,雙目死死盯住正在朝他這邊殺來的炒花,猛然俯身,用力一拍馬臀,將馬腹夾緊,大喝一聲:「兵憲的命令,說一千道一萬,無非是擊敗炒花!」
他話還未落音,胯下的戰馬已經如離弦的箭一般直接沖了出去,身邊的親兵見狀,不由得暗暗叫苦,可是有沒有辦法把他給弄回來,只好各自咬牙,緊緊跟了上去。
炒花台吉見麻承恩直接迎了上來,既驚又喜,驚的是這小子到底是麻家哪個蠢材的兒子,究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是真有什麼憑仗,竟然敢在襲擾剛剛發動之時就直接跟自己對沖?
喜的則是,這種機會太難得了!
襲擾襲擾,怕的不是襲,而是不斷的「擾」,現在麻承恩直接迎上來跟他正面對戰,他只要擊潰此子,就算廢了明軍襲擾計劃的大半——因為只有剛才那一支騎兵襲擾的話,他可以仗著騎兵兵力的優勢派一支偏軍去和其周旋,自己則先把已經渡河過來的大軍整頓集中一番再做打算。→
而且,兩路騎兵來回襲擾,那相當於是毫不停歇的,給他造成的麻煩肯定比一路騎兵一波一波的襲擾更強。
所以炒花驚和喜之後,立刻目光大亮,再一次加快速度朝麻承恩迎去。
麻承恩目光之中泛著一絲血紅,這是興奮到雙目充血的表現,但他的思維並沒有真的被熱血沖昏,就在離炒花台吉不過百步距離的時候,忽然以左手從馬背另一側摸出一桿小旗高高揚起。
那小旗是一面寶藍色的三角旗,上面什麼字都沒有。
但他身後的麻家達兵卻都很快的看見了麻承恩的這一舉動,幾乎沒人有任何錯愕停頓,立刻開始有意識地主動向麻承恩靠近,也就是將陣勢拉緊。在麻家達兵身後的高家騎丁則愣了一愣才做出相同的反應。
這三角藍旗其實只是麻承恩左側馬背上四面旗幟之一,藍旗的意思很簡單,就是「緊跟著我」。
高家騎丁是在戰前不久被劃歸麻承恩暫時指揮之後,才被告知麻家達兵的「四面小旗」各自意思的,剛才之所以發愣,是由於他們之前聽說的藍色小旗的意思和現在的用法有點「不配套」——戰前麻家達兵們告訴他們,藍色小旗一般是在突圍時所用。
現在的局面顯然跟突圍毫無關係,所以他們面對麻承恩突然亮出的藍色小旗,就一時有些錯愕,比不得麻家達兵們面對小旗沒有絲毫猶豫的那種服從性。
但是幸好,高家的家丁無分步騎,對於紀律性的要求都是極高的,所以他們雖然愣了一愣,但還是立刻照辦了。
現在,就到了麻承恩表演的時刻。
炒花台吉這時離麻承恩的距離已經不到五十步,雖然發現對面騎兵的陣勢有些不對勁,實在是過於緊密了一些,但他已經來不及多想,依然直接衝殺了上去。
到了只剩三十步距離的時候,麻承恩看似興奮得近乎扭曲的臉龐上忽然露出一絲嘲諷般的冷笑,持韁的左手稍稍一拉,將馬頭偏轉了一點,大吼一聲:「側擊!沖陣而過!」
麻家達兵聽了這話,毫不猶豫地紛紛揚起右手馬刀,刀身近乎平展而刀鋒向前,並且再次加速。
這一次高家騎丁也沒有落後,有樣學樣地按照達兵們的模樣操弄。
炒花台吉本來是直接迎向麻承恩,誰料麻承恩忽然稍稍轉向,奔著自己的右翼邊殺了過去,他一時有些發呆,就好像卯足了勁準備出拳,卻突然發現對手一個閃身提前躲開了一般,讓他這一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但他也只是楞了一個瞬間,馬上一咬牙,管他面前的敵人是誰,殺就是了!
然而此時的變化卻讓炒花有些適應不了,因為敵方騎兵的並沒有太多的反應動作,幾乎只是單純地伸著刀向側方猛跑。
炒花台吉輕易地盪開第一名伸刀削過來的騎兵斬馬刀,然而立刻有第二把刀出現在他面前,他只好再次揮刀盪開,但緊接著又是第三把……
「當!當!當!當!當!當!當!」
炒花台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連續擋住了多少把平伸過來的斬馬刀,只覺得自己虎口有些疼,胯下的戰馬似乎也在這一連串的對拼中吃力了起來,速度漸漸降低。
「見鬼,麻家小兒這是利用馬勢,他們在節省力氣!」
雖然這個戰術是炒花台吉第一次碰到,但他畢竟是「騎兵專精」,仍然很快猜出了麻承恩的用意——把兵力盡力收緊,靠著馬勢而不是騎兵揮砍的力量,形成鋸齒一般的連續切割,讓炒花部與他部交鋒的騎兵受到連續而緊密的攻擊,不得不一刀一刀瘋狂抵擋。
一邊靠馬勢之力,一邊要靠自己揮刀抵擋,誰更划算根本不必多想。
這也就是麻承恩突然斜斜轉向的原因:他要把自己這支騎兵變成一個弧形的「鋸齒」,在炒花部頭陣騎兵面前「鋸」上一輪。
至於原因,很簡單:能夠作為頭陣跟隨在炒花身邊的騎兵,必然是最精銳的部分,只要把他們的力氣磨沒了,甚至讓他們在不斷的擋刀之中傷了虎口,接下去他們的作用就必然大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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