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停止營業

  泰安城外,安駕橋北。

  一個錦袍男子帶著小廝,剛走下遊船碼頭,迎面便撞上一張殷勤十足的臉孔。

  「大爺,小的叫牛柱子,就是泰安州人。小的最會給南來北往的貴人們尋樂子咯,爺可聽過煙花四大門派的說法?」

  錦袍男子是南直隸徽州的布商,往年的春夏之交,都去松江收棉布。今歲聽同鄉說山東棉布便宜不少,就來瞧瞧行情,順道遊覽泰山。

  他見牛柱子衣著清爽利落,樣貌神采竟還頗有大戶人家管事的體面相,先就生了三兩分好感,再聽對方提秦樓楚館之事,越發來了興致。

  「啥?做婊子的,又不是練武,還分門派?」

  牛柱子抿嘴:「爺,婊子可不就像酒肉,不同的地方,做法不同,風味不同。這四派呀,頭一個就是揚州瘦馬,年齡小,身段兒嬌,瘦不伶仃的,可人疼。第二個呢,是大同婆姨,飽滿豐碩,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第三個是西湖船娘,比揚州瘦馬風情些,比大同婆姨呢又秀氣水靈些。最後一派嘛,就是咱泰山的姑子。」

  徽州布商聽得津津有味,聽到最後,眼神倏地摻入詫異:「姑子?就是尼姑?乖乖,尼姑庵,不是啥,叫啥,噢對,佛門淨地麼?」

  牛柱子笑道:「要不怎麼說泰山姑子名揚天下呢?佛門淨地眠花宿柳,得勁兒得很,別處哪裡比得這樣新鮮有趣的法子?爺定是屈尊頭一回來泰安吧?那更要嘗嘗泰山姑子的妙處了。」

  徽州布商道:「庵堂在泰山嗎?爺明日本就要去泰山玩耍。」

  牛柱子忙道:「哎唷爺,這營生雖有趣,但怎好在岱廟附近做。喏,有一家叫元貞庵的,就在汶水北邊的山坡上,小的給爺帶路,可好?」

  布商的兩個家僕頗為警惕,其中一個唬著臉道:「山坡上?怎知你不是此地的強盜放出來的鉤子?誆咱們去劫財害命?」

  牛柱子未惱,反倒越發恭敬道:「兩位小爺,你們再瞧瞧,這碼頭上是不是還有幾個和我差不多的,都在給貴人們引路呢,只不過,他們是帶去別的庵堂,在那一頭山上。此地就貼著泰安州城,又水路繁忙的,知州不曉得盯得多緊,哪裡來的強盜喲。再者說了,咱大明的皇長子剛經過泰安州,這兩日應正在北邊泰山上呢。濟南府都調兵來護衛了,方圓百里,甭說強盜了,就是狗熊大蟲的,定都被趕得乾乾淨淨。」

  「哦,船上倒是聽艄公說了,前幾天看到皇長子在汶水遊覽。」徽州布商點頭道。

  牛柱子一臉「可不是咋地」的表情,又補充道:「員外老爺若還不信,可去附近幾間大酒家問問元貞庵的名號,看看是真是假。不過問歸問,可莫叫酒傢伙計帶路,他們談的價碼,遠不如我去談的划算,沒準吃頓飯摸摸手,都比小的談下來的過夜錢還貴。對了,庵堂里有禪房,雅潔得很,便是秦淮河的花樓,咱也不怕比。」

  徽州布商徹底動心了,又順著牛柱子所指的方向望去,隱約能辨清,山林間有些炊煙裊裊的人家,山下還有良田果園與往來車馬,並非荒蕪的深山密林,哪裡來的歹人。

  「好,你帶我們去逛逛。」

  「多謝老爺賞小的一口飯吃,小的這就去給老爺雇轎子。」

  化名「牛柱子」的李大牛,一迭聲道。

  ……

  轎夫越過零零散散的行山遊客,將轎子停在元貞庵門口。

  徽州布商走出轎子,先是一愣。

  這尼姑庵看著倒蠻敞亮氣派,但怎地,山門前的大柏樹下,竟是站著幾個公差模樣的男子。

  布商的家僕湊上來道:「老爺,瞧那服色和腰間的傢伙事,應是巡檢司的人。」

  徽州布商皺了皺眉,看向李大牛:「牛柱子,這是庵堂還是縣衙?」

  「嗯,這……」李大牛似乎也有些懵,但他很快就接話道,「想來是裡頭有啥達官貴人吧?山門大開,也有香客進出,無事,無事。」

  所謂「香客」,雖然稀稀拉拉,但都是男子。

  徽州布商心道,果然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否則,一個尼姑庵,怎地香客儘是爺們。

  幾人踏進庵堂,即刻有個頭戴海青帽的中年尼姑迎上來。

  「牛施主安康。」尼姑對李大牛一副熟絡的表情,嘴角的笑容倒還端莊,眼波已向徽州布商投過去。

  「時候尚早,去置備一桌好菜。再收拾一間禪室,兩間藏經房。」

  李大牛熟門熟路地吩咐,表明今天的客官是要過夜的。

  中年尼姑略有為難的神色一閃而過,但很快婉聲細語地應了,款步離去。

  徽州布商盯著尼姑的背影,品評道:「這個,就不錯。」

  李大牛笑道:「歲數大了些,老爺是爽氣人,小的自是要讓主持師太,把最好的幾個喊來,由著老爺選人。」

  徽州布商目露憧憬之色。

  孰料,進到花木掩映的素齋小廳後,坐下沒多久,憧憬就成了掃興。

  「牛柱子,你不該叫這名兒,你該叫牛皮子!還他娘地把牛皮吹破了!」

  得知並沒有尼姑可以出來陪酒陪枕時,徽州布商氣得對李大牛破口大罵。

  李大牛一個勁地作揖,又折身出門,將中年尼姑請來的住持師太拉進屋,苦著臉道:「師太,你來與貴客說吧。」

  這假作出家人、實則與鴇母無異的「師太」,一臉無奈:「幾位貴客,奴家也是吹燈燒鬍子,不知怎地就倒了霉。泰安州來了巡檢司的軍爺,下令咱們家半個月裡頭不能接客,還要讓姑娘們每日裡唱經、抄經,飯食也只許上素饌。軍爺都盯著呢。」

  徽州布商翻著白眼,指指李大牛道:「那怎地不與你家這拉皮條的說一聲!害得爺白跑一趟!」

  「就是今日開始的,奴家這幾個時辰里,都在給上門的客官賠罪,不及遣人去碼頭那裡。實在對不住,這桌素饌,不收老爺的銀錢。」

  「吃個鳥,不吃了。」徽州布商氣呼呼地起身。

  吊了一路的胃口,最後變成吃素,哪還有心情繼續呆在這庵堂里。

  無非忌憚當地巡檢司的人在,徽州布商才不敢真的掀桌子鬧起來。

  李大牛點頭哈腰地送走三尊菩薩後,回到庵堂,對師太道:「半個月不能接客?哪個王八羔子定的規矩?其他山頭也是如此麼?」

  師太抹了人前的恭順溫婉模樣,咬牙切齒道:「老娘塞了巡檢司的丘八五兩銀子,打問了,說是朝廷禮部的王八羔子壓給州里,泰安南邊的庵堂,都不許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