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你幫朕選的人,都不錯

  鄭海珠趁著朱常洛發牢騷、敲茶杯蓋子的時候,看向侍立一側的王安。🍓☯ 69Ŝнⓤ𝔁.ⓒᗝ𝐦 🍧🐊

  由於歷史走向的改變,朱常洛活了下來,他的大伴、東宮嫡系王安,也就在這泰昌元年的三月,順利迎來了自己政治生涯的春天——頂替已故萬曆皇帝的親信大太監盧綬,成為司禮監掌印。

  由於大明帝國內閣與司禮監共同議事的制度,司禮監掌印,是當之無愧的「內相」,在皇帝的支持下,權力與首輔旗鼓相當。

  王安因此越發忙碌。

  加之他歲數也大了,貼身伺候朱常洛的差事,基本都由他的親信——乾清宮總管曹化淳來張羅。

  今日,天子召見鄭海珠,卻讓王安也同時在場,顯然,朱常洛並不忌諱當著王安的面,數落楊漣等東林派。

  萬曆還在位時,朱常洛身為不被父親待見的太子,地位頗有朝不保夕之感。彼時的東林派,與東宮大太監王安,都是「太子黨」,盟友味道很足。

  然而,東林派畢竟是圈子壁壘比齊楚浙黨更森嚴的集團,這些東林文臣,當初就是反對礦稅、抨擊權閹起家的,怎會真的將王安這樣的宦官引為同道?

  故而,無論是曹化淳言辭間透露的口風,還是今日王安的陪侍在場,都教鄭海珠判斷,自己出塞的小半年裡,順風得勢的東林文臣們,就算首輔葉向高比較平和,趙南星和楊漣他們,只怕也已經和司禮監掌權的一眾宦官們,有什麼齟齬了。

  鄭海珠於是和王安對了對眼神,輕輕嘆了一聲,欠身向天子朱常洛道:「陛下息怒,楊總憲他們,憂心京師安防,也是人臣本份。」

  朱常洛目光森然:「那你倒說說,天津開不開關了?」

  「開,但是暫緩,」鄭海珠從容道,「陛下,臣不是假作大度,而是斗膽向陛下進言,東林當年在國本之事上,為陛下力爭過,如今雖反對這個反對那個的,到底是心憂社稷。他們也都是陛下的股肱之臣,還替陛下管著錢袋子,又盯著言路,所以……」

  她沒直白地說下去,朱常洛已經聽懂了。

  中年天子沒有少年人的血氣方剛,卻是與天底下大部分有點歲數的男人一樣,最恨被其他男人拿捏著七寸。

  朱常洛扭頭盯著王安:「鄭師傅說的,和你勸朕的話,差不多哪。都怪朕太重情義了,現下幾個部院的堂官,都是東林門下。」

  王安陪著唏噓:「萬歲爺,所以將來,咱用錢和用人,還是不能單單指望著戶部和吏部。老奴覺著,鄭師傅這趟去察哈爾,去得果然正是時候。」

  「哦?」朱常洛轉過頭,仍是看著鄭海珠,「對,看把朕氣得,你說說蒙古那邊的正事兒。」

  鄭海珠的神色,從方才的和靜平寧,忽地變得嚴肅起來。

  她毫無滯頓地接上王安的言下之意,不慮君臣的尊卑之禮,斬釘截鐵地對朱常洛道:「大寧到察哈爾的商道,可以是陛下的新錢袋子。只是,商路要繁盛,必須禁絕建州韃子的襲擾,故而,大寧鎮與大小凌河,應重建一批城池和軍堡,我大明駐紮強軍,與林丹汗的蒙古兵南北相接,形成阻擋努爾哈赤八旗軍的防線。」

  朱常洛面色凝重:「那得花多少錢?」

  鄭海珠將築城、養兵的花銷大致算給天子聽,末了給出方案:「楊總憲他們若認為,天津開關會引得寇從海上來,那麼,就暫緩天津那頭的營建,讓戶部派給工部的銀子,由黃尊素帶去大寧鎮,修城築堡。無論葉閣老,還是孫翰林,亦或是楊總憲,都提過關外不可不經略的意思,況且黃尊素也是東林門下,陛下給他掛個巡按御史,派去關外監軍,東林的老大人們,總沒話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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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常洛眸子轉了一忽兒,頷首道:「此議甚好。」

  一旁的王安,是知曉當年松江舊事的。他清楚馬祥麟和黃尊素在匪寨共過患難,且一同平息了民抄董宅的風波,此際不由暗贊鄭海珠腦袋靈光,在御前奏對時,很會轉圜劣勢,這一件事的目的達不到,就在另一件事上找補回來。

  如此一來,東林執掌的戶部,掐著不給工部營建天津港的銀子,最後不還是順了鄭海珠打的算盤了麼?

  只聽天子誠摯道:「有一說一,朕見那黃尊素,雖也是東林,卻算得實幹之臣,將松江海關的船引銀子、舶稅銀子,還有上海縣因開關而多收的市肆稅銀,說得清楚明白。看他向工部請款的勁頭,倒是不反對天津開關。唔,鄭師傅,你給朕舉薦的人,都不錯,盧舉人,在文華殿的進講,皇長子和皇五子,也頗愛聽。」

  鄭海珠不指望一口氣吃成胖子,尤其在面聖的時候。

  復建大寧鎮的想法,既然已得聖裁,替馬祥麟討回川軍的請求,就不要急著拋出來,擱到下一回,弄來發往北邊的軍餉時再提。

  她於是沒有在蒙古的話題上繼續,而是接著天子的話茬笑道:「一別小半年,臣對皇子和公主們,頗為惦念。」

  說到自己的骨血,朱常洛和天底下大部分父親一樣神態柔和起來。

  「鄭師傅,今日文華殿有進講,你也莫在我這裡絮叨了。王安,讓曹化淳引著鄭師傅過去。」

  鄭海珠起身謝恩,復又作了想起一事,奏稟道:「陛下方才,夸臣會舉賢,那臣就再推薦一人,惜薪司的魏進忠。」

  朱常洛疑惑道:「讓他去幹啥?」

  「去河南府,提醒福王,該獻銀子了。」

  朱常洛雙掌一拍:「對,你和王安去歲冬月建言過,招募代郡宗室子弟戍邊的餉銀,由福王出。你們說說,讓他出多少?」

  鄭海珠道:「臣聽聞,十多年前,楚王被冤枉血脈有疑、得朝廷澄清後,他一次就進獻了二萬兩銀子給內庫,修繕紫禁城宮殿。楚藩不富裕,藩內宗室眾多,楚王都能拿出二萬兩。福王這一回,怎麼也得出十萬兩吧?招募新兵外,應還有幾萬兩盈餘,可以挑選一支邊軍勁旅,戍守大寧鎮。」

  「嗯,好,」朱常洛似乎想明白過來,促狹地嘿嘿一笑,「鄭師傅,你的確會幫朕選人。行,傳朕口諭,魏進忠帶東廠番役,即日去洛陽辦事。」

  出了乾清宮,曹化淳沖鄭海珠道:「夫人的氣量,咱家佩服。不在御前編排楊總憲也便罷了,魏進忠的菜戶娘子那樣得罪過你,你倒好,還給老魏謀了份肥到流油的好差事。」

  鄭海珠笑笑:「都是為了給萬歲爺弄點銀子。銀子弄來了,咱們也算報了君恩不是?」

  曹化淳又點頭又豎大拇指,心裡卻猜測,鄭海珠所想,定非如她說得那麼堂皇。

  午後去接鄭海珠進乾清宮面聖時,昨夜已在宮外宅中接了許多皮毛和人參厚禮的曹化淳,越發體己地給鄭海珠投餵內外廷的各樣時訊。

  其中一條是,皇長子冊封太子之事,禮部已在操辦。冊封前,皇長子朱由校,要去一趟泰山,替父親在東嶽祭拜天地。

  聯想到鄭海珠又特別打聽了客印月的動向,曹化淳忽然意識到,這婦人,或許在短暫的時間內,已想好了怎麼走棋。

  她要避免朱由校將大伴魏進忠帶去泰山,從而避免客氏能近水樓台地利用這個機會,重新親近朱由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