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第263章

  汪文言招呼自傢伙計又添了兩盞琉璃燭燈後,將藥渣粉末聚攏於手心,細細辨別。

  不多時,他抬起眼睛看著鄭海珠:「的確是阿芙蓉的外殼,就是你問的罌粟殼子。」

  「哦?汪先生,醫家是叫阿芙蓉,不叫作阿漂母嗎?」

  「阿漂母?」汪文言品咂著這三個字,搖頭道,「不曾聽過。不過,汪某並非醫家,辨得出這個東西,只是因為,從前做獄吏時,有人犯的親屬打點銀子,讓我們弄一些阿芙蓉給人犯止痛。再者嘛……」

  汪文言說到此處略略滯頓,想到鄭海珠並非那些麵皮比紙還薄的閨秀小娘子,終究言明:「再者,這玩意兒,宮裡的御藥房常備著,煎成湯劑,和著蜂蜜,給萬歲爺吃了,助,助興。」

  鄭海珠作出瞭然的神色。

  果然,與自己此前告訴顏思齊的一樣,明廷後宮,是將罌粟作為皇帝的春|藥使用的。只是,此際的內廷御藥房,不叫它「阿漂母膏」或者「鴉片」,而且應該也不知道燒煙吸食的吃法。

  卻見汪文言又搓著罌粟碎殼,將它們拼到一起,繼續參詳片刻,眯著眼睛道:「這些,品相不錯呀,不像西邊進來的,倒像爪哇那邊的貨,和宮裡用的一樣。鄭夫人,你問這檔子事,是遇到什麼蹊蹺了?」

  話音剛落,酒肆夥計匆匆而來,還引著兩個男子。

  「夫人,夫人沒事吧?」李大牛剛一繞過水榭,就大聲喊道。

  鄭海珠遂將郎中的手像是常年開弓的跡象說了,又講到劉僑小兒雖吃藥後不拉肚子,睡眠時間卻出奇地長。

  「大牛,你沒白花氣力,汪先生瞧了,這藥,果然有問題。」

  「汪先生,阿芙蓉,什麼價?」

  她遂乾脆地附和,再加上請求:「汪先生,我剛進京,南邊做哨探的家丁還未來,力有不逮,自要仰仗先生的根基。先生須派人,一路盯著李可灼,一路盯著那郎中。另外,再給我兩隊哨探。」

  汪文言的眸光陰冷下來:「夫人是怎生對郎中起疑的?」

  汪文言訝然:「還有怪人怪事?是哪兩處人物?」

  汪文言點頭道:「阿芙蓉,能教成年男子都上癮,遑論小小幼兒。這郎中,定有歹意。」

  「無事,過來吧。」鄭海珠回應道。

  鄭海珠接茬開口道:「坐吧,劉都督那樁事,我正請教汪先生,你也聽著。」

  鄭海珠遂將自己去攀劉僑的交情,卻發現他家請的郎中有問題的事,言簡意賅與汪文言說了。

  這一陣,李大牛一直守在那個給北鎮撫司都督劉僑的小兒看病的郎中家附近,發現上門問診的病患,都只拿了方子離開,自去配藥。李大牛難得聞到三四次煎藥的氣味,那郎中都是提了罐子匆匆出門,尾隨後則發現,是去劉家送藥。

  汪文言揣摩鄭海珠的言下之意,手中酒杯湊著唇邊,卻一滴酒也未入口。

  汪文言打發親隨退下,平易地沖李大牛拱拱手:「做屬下的本份,自當如此。李兄弟坐下喝杯越州酒吧。」

  鄭海珠盯著他:「要麼,是因自家的私仇來尋劉僑,要麼,是背後有人指使。汪先生,劉僑是北鎮撫司的頭領,駱思恭又與他相諧,錦衣衛大部分人丁,劉僑可都是差得動的。」

  「鄭夫人,明日我便來安排此事,那郎中和書吏的模樣,須勞動李兄弟帶我的人去辨一辨面孔。甭管這四路人是各有怨仇、各為其主還是共效一人,但凡探得任何古怪,汪某定讓手下立時與你通氣。」

  汪文言皺眉沉吟道:「阿芙蓉能壯陽,能鎮痛。但能治小兒腹瀉,我倒還真是頭一回聽說。」

  「黑市去弄上好的,幾錢就得一兩銀子。」

  從猜測鄭貴妃要拿李可灼當棋子,到猜測劉僑或許被暗影里的力量要挾,這個姓鄭的婦人,怎地有本事從蛛絲馬跡捋到羅網已織,看起來真的要出事?

  「得派人盯著。」汪文言瓮聲說道。

  李大牛依言入席,目光落在藥渣上。

  駱思恭和劉僑,這幾年都是站朱常洛的與王安交情匪淺,是以鄭海珠今日與汪文言深談後,便決定借一借汪文言的力道,查查被她鄭海珠列入可疑名單的人。

  鄭海珠要的就是這句話。

  汪文言本也是心裡有八百個窟窿眼的老江湖,腦子轉得又快又刁,鄭海珠說的這些信息揉一塊兒,也不影響他的理解與聯想。

  昨日,李大牛終於蹲到個機會,候到郎中將藥渣和瓜菜垃圾一道扔進胡同口的大簍子裡。李大牛於是掏出銅板,找了個流民娃娃,佯作掏吃的,去將藥渣撿了出來。

  鄭海珠道:「所以,或許此物對腸胃確實有止痢功效,只因本身昂貴無比,多為貢物,民間郎中哪裡夠得著,自是不曉得。所以才古怪。想我去探望劉家小兒時,問起劉老夫人方子,未聽她提及此物,只贊郎中厲害,配伍的不過是尋常草藥,卻藥到病除。那郎中瞧著貧寒模樣,為何能將昂貴的阿芙蓉用得這樣麻溜兒的?為何白送劉家用,又不讓他們曉得?為何這郎中自稱山西人,手裡的阿芙蓉不是西北商路的貢品,而是爪哇的?」

  「詔獄中有個叫古清泉的書吏,自我頭次去拜見駱指揮,他就開始在刺探我的行蹤。而最後一個,是崔文升的族弟,叫崔文敬,京城巡捕營的頭頭。據我所知,巡捕營歷來也是外戚或者貴胄吃空餉自肥的地兒,前頭幾個提督,還沒有哪個像崔文敬這樣巴結,提請兵部調馬祥麟馬將軍來幫他練兵的。」

  二人到得桌邊,汪文言那個去鄭氏商號遞名帖的親隨,躬身稟報:「老爺,商號一位秦掌柜,一位花姑娘,還有這位李兄弟,都擔心夫人是否安妥,小的坐了不到半個時辰,李兄弟便要小的帶路來尋。」

  是夜兩邊說定,就此別過。

  又過得兩日,鄭海珠帶上幾雙大人和孩子的松江布鞋,往抱虛觀去。

  靜照不在,她的徒兒將鄭海珠迎入觀中,帶到菜地邊。

  上回那川蜀口音的漢子,和他的娃娃,都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