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度只是笑了笑,拿眼睛看著脫古思帖木兒,並沒有反駁他的話。
這樣的態度無疑是在向脫古思帖木兒昭示著他韓度有不一樣的看法,這頓時就引起了脫古思帖木兒的興趣。
「看你的意思,你是認為劉禪更加聰明?」
韓度憑虛下拍了幾下手掌,示意脫古思帖木兒坐下。
等他坐下之後,韓度才微微搖頭,說道:「劉禪雖然不一定比諸葛亮聰明,但是肯定不會如同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那樣。什麼扶不起的阿斗?不過人云亦云罷了。」
「怎麼?你覺得劉禪很好?」脫古思帖木兒怒極而笑。
韓度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點頭,說道:「對,而且劉禪很有大智慧。」
「呵......就憑他?大智慧?他配嗎?」在脫古思帖木兒看來,大智慧這種詞,自然是放到諸葛亮身上要好的多,劉禪?
韓度臉上的笑容很快收斂,鼻腔里重重的呼出一股氣息,說道:「諸葛亮的確是聰明,但是並不是說他就沒有缺點了。他有缺點,只是被人們給以訛傳訛,逐漸將他的智慧給妖異化了之後,才容不得他有缺點了。」
「願聞其詳。」脫古思帖木兒見韓度有要和他據理力爭的意思,抬抬手示意韓度繼續說下去。
韓度想了一下,繼續說道:「諸葛亮好名,不管是隆中對、三分天下,甚至建立蜀國,以及後來的七擒孟獲、六出祁山,無一不在彰顯著他的目的,那就是想要青史留名。就拿七擒孟獲來說吧,真的有必要抓了放,放了抓,反反覆覆如此嗎?」
韓度攤著手,朝脫古思帖木兒問道。
脫古思帖木兒眉頭一皺,語氣沉凝下來,問道:「為何沒有必要?這不是為了讓孟獲心悅誠服嗎?南蠻占據蜀國一方,若是不能讓他臣服,蜀國便要時時刻刻提防著,如何能夠安心北上?」
韓度笑了,仔細看了脫古思帖木兒,見他疑惑的抬眼與自己對視,說道:「南蠻都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何須讓他們心服口服?在第一次抓到孟獲的時候,直接一刀將他砍了,南蠻群龍無首,各方勢力自己就會因為爭奪龍頭的位置而打起來,那裡還需要蜀國防備?」
脫古思帖木兒聽著韓度的話,正在仔細的思索這其中是不是這個道理,忽然感到一陣刺骨的深寒爬上的他脊背。
豁然轉頭,正好對上韓度意味深長的眼神。
韓度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即便是韓度沒有直說,脫古思帖木兒也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麼意思。南蠻弱肉強食強者為尊,一但斬去領頭的人,就會陷入到內亂紛爭當中,直到新的龍頭出現為止。
而草原部族呢?也是和南蠻一模一樣。
韓度這話是在警告自己?讓自己明白,自己對草原部族的作用並沒有想像當中的大?甚至自己的死,對大明來說反而更加的有利?
想到了這一點,脫古思帖木兒心裡汩汩冒起的寒意瞬間瀰漫他全身,後背的衣衫都被急速冒出的冷汗給濕透。
原本他以為大明需要他,需要他這個北元皇帝活著,好鉗制草原各部族勢力。可是現在韓度卻暗示他,他這個曾經的北元皇帝,已經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死了比活著對大明的好處大。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以脫古思帖木兒對草原各部族的了解,韓度這話說的一點問題沒有。草原上無論是誰都是在與天爭命,以往他實力最強,又是黃金家族嫡系,自然會受到各部族的擁戴。
可是今時早就不比往日了,自從被大明從中原給趕回草原之後,黃金家族的威嚴幾乎喪盡。要不然,他的不下也不敢對他這個皇帝下毒手。
現在的他,除了一個北元皇帝的名頭之外,什麼都沒有。
猛然之間的清醒,瞬間讓脫古思帖木兒慌了神。以往他以為自己對大明來說還有價值,因此對於能夠從部將手裡死裡逃生來到大明,他並沒有牴觸。
螻蟻尚且偷生,他自然也想要好好活著。
可是現在韓度卻告訴他,事情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樣,他究竟能不能活著,還是個未知數。
就這脫古思帖木兒神思跌宕的時候,韓度見他明白了自己的暗示,便繼續加了把火。
「劉禪,是個有大智慧的人,是個奇人啊。」
脫古思帖木兒聞言愣住,此刻正是他心裡煩雜沒有頭緒的時候,見韓度提起劉禪,便隨口接著話問道:「何以見得?」
韓度笑了笑,見脫古思帖木兒心不在焉的看著自己,便和他解釋道:「打仗!那是要消耗大量財力物力的。諸葛亮七擒孟獲、六處岐山,那一次不是金山銀海的往無底洞裡填?劉禪的皇帝做的並不差,諸葛亮之所以能夠七擒孟獲、六處岐山,其實靠的都是劉禪在後方不斷積累起來的資本。要是沒有劉禪,呵呵,諸葛亮別說是連年征戰了,打一仗都費力。」
「而且,劉禪被俘之後,被迫前往洛陽,他居然能夠活到壽終正寢,甚至後代子孫還入朝為官。嘖嘖,放眼史書,這也是被俘的帝王當中獨一份的了。」
韓度說著嘖嘖稱奇,對於劉禪他的確是佩服之至。別的不說,光是這份能夠讓他以末代帝王的身份,安享晚年的智慧,就遠勝尋常人等,有沒有諸葛亮聰明韓度不知道。但是卻能夠猜到劉禪一定對人心的洞徹,到了妙到毫顛的地步。
司馬昭一家老小,那都是玩弄陰謀詭計的祖宗。狡詐多疑之處,甚至比老朱更甚。韓度在老朱鼻子底下,都絕對疲於應付,有時候甚至會有難以招架之感。
可是劉禪一個末代皇帝,竟然能夠在以狡詐陰謀起家的司馬家面前,安然無恙的度過餘生。這真的是神級人物。
「你知道劉禪為何能夠得到司馬家的信任,一生平安嗎?」韓度又問了一句。
脫古思帖木兒神色肅然的抬起頭,看著韓度問道:「為何?」
韓度笑了笑,說道:「那是因為他識時務。」
韓度豁然站了起來,背著手在脫古思帖木兒面前一邊踱步,一邊說道:「蜀國已經亡了,不管是皇位,還是社稷,都沒有了。連他劉禪自己,一家老小都被魏國給抓到洛陽了。既然如此,那他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正所謂,昨日之日不可留,與其把自己沉靜在對往昔的回憶當中,還不如面對現實,坦然接受現在的一切。劉禪正是因為接受了現實,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安樂公,不再留戀蜀國的一切,才會平穩的活到壽終正寢啊。
『此間樂,不思蜀』這是劉禪的心裡話,也正是因為他真心實意如此,才會打消了司馬昭的戒心,才躲過了司馬昭的鋼刀啊。」
韓度轉身,回頭直勾勾的看著脫古思帖木兒。
脫古思帖木兒下意識的避開韓度的目光,側過頭去。可是隨即他又想起,自己如此做派豈不是在告訴韓度,他還沒有放下北元,還在惦記著曾經的一切?
想要重新回頭看向韓度,以示表明他沒有惦記草原,卻知道這樣騙不過韓度,只好就此作罷。
韓度見到脫古思帖木兒的舉動,便知道他還是沒有放棄重新回到草原的想法。撇了脫古思帖木兒一眼,見他臉色難看的沉吟著一言不發,忽然嘆息一聲,繼續說道:「唐後主李煜。」
見韓度提起李煜,脫古思帖木兒看了韓度一眼,有些猜到他想要說些什麼。
韓度沒有在乎脫古思帖木兒的感受,直接自說自話的說道:「同樣是末代皇帝,李煜和劉禪比起來,可就差的遠了。論環境李煜可要比劉禪好太多,至少不管是趙匡胤,還是趙光義,都是堂堂正正坐上龍椅,並沒有司馬家那麼生性多疑。按理說李煜比劉禪要更加容易壽終正寢,可是再好的環境,也擋不住李煜自己非要作死啊。你說他喜歡寫詞也就罷了,可是偏偏要寫那些懷念故國的詩詞,他若不死,簡直是天理難容。」
「你想為藍玉脫罪,想要朕忍氣吞聲?」脫古思帖木兒憤憤不平的看著韓度,滿眼都是屈辱和委屈。
韓度沒有在他面前掩飾什麼,直接點頭承認,「不錯,藍玉是我結義兄長,我自然要幫他。」
「憑什麼?朕的愛妃死了,朕若是忍氣吞聲,那還是草原漢子嗎?」脫古思帖木兒一聲大吼,不甘的看著韓度。
「李煜的小周后,不也死了嗎?」韓度雙眼冰冷的看著脫古思帖木兒,吐出的話音讓他頓時神色劇變。
小周后是怎麼死的,這可不是謠傳。這在宋史上,可有著明確記載的。男人嘛,都對這類香艷的典故有著濃重的好奇之心,脫古思帖木兒自然不會不知道。
在韓度看來,是,藍玉的確是做的不對,玷污了元妃,致使元妃羞憤自盡,這對脫古思帖木兒來說,的確是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