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乃成吉思汗的子孫,脫古思帖木兒!」
面對韓度不信的目光,脫古思帖木兒微微彈了彈身上的泥土,免去了剛才被人強行按在地上跪著,就要被弓弦勒死的狼狽。
朕?
韓度和湯鼎頓時驚呆了。
「脫古思帖木兒!你,你是偽......北元皇帝?」以湯鼎的城府,在聽到此人自稱朕和脫古思帖木兒的名字的時候,說話連嘴都瓢了。
韓度更是止不住的吞咽唾沫,他原本是想撈個大功回去,好給老朱交待。卻沒有想到,竟然誤打誤撞的把北元皇帝給活捉了。
「不對!」韓度忽然眉頭一皺,滿眼都是懷疑的目光盯著脫古思帖木兒。
「你說你是北元皇帝,那剛才那人如何敢對你下殺手?」
開玩笑,草原上的部族都以黃金家族為尊。只要這人真是北元皇帝,那剛才那人根本就不敢殺他。即便那人要下手,那人的手下也不會同意。不僅會阻攔任何人對北元皇帝下手,甚至會直接倒戈,站在北元皇帝這邊,為他捨命相搏。
「那人是朕的部將,也速迭爾,他是阿里不哥的子孫。」脫古思帖木兒解釋了一下。
原來如此!
韓度和湯鼎彼此看了一眼,心裡有了明悟。既然這也速迭爾也是黃金家族的子孫,那他手下的人自然不會向他倒戈。
不過,韓度還是有著疑惑:「你是皇帝,他一個部將如何敢對你動手?」
如果此人真的是北元皇帝,那也速迭爾一個部將怎麼敢弒君?而且他又如何會孤身一人被也速迭爾挾持到此,他麾下的北元鐵騎呢?
脫古思帖木兒微微一嘆,剛才被弓弦勒在脖子上的時候,他是真的以為死定了。而死裡逃生一回之後,脫古思帖木兒再也不想去嘗試死亡的味道。
這也是他在落入明軍手裡之後,並沒有絲毫的掙扎,而且還在第一時間說出了他的身份。他做這一切,為的就是活命。
現在他只想要繼續活下去,至於什麼往日的光輝,什麼帝王尊嚴......在他從捕魚兒海逃走的時候,他就徹底的丟失了。
「自從朕在捕魚兒海敗兵之後......」脫古思帖木兒覺得這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在此之前還雄心勃勃的想要也速迭爾護送他一路集結兵馬,準備再和明軍大戰一場,以報捕魚兒海之仇。
畢竟在脫古思帖木兒眼裡,捕魚兒海一戰,他敗的太過憋屈,不把場子找回來,他都沒有顏面見人。
可是在他差點被也速迭爾給弓殺,又落入明軍手中之後,脫古思帖木兒忽然想明白了,他這一輩子都沒有報仇的希望了。而且他能不能繼續活下去,還要看眼前明軍準備如何處置他。
於是,他對於明軍的問話知無不言。
「等等!」韓度毫不客氣的揮手,打斷了脫古思帖木兒的話。
「你說什麼?你在捕魚兒海大敗?誰打敗你的?」
韓度心裡已經有所猜測,可是猜測畢竟是猜測,他還是想要從脫古思帖木兒的口中,確認一下。
脫古思帖木兒聞言卻諂諂的笑了幾下,難為片刻之後,他吞吞吐吐的說道:「這個......當初風沙太大,朕也沒有看清,只知道是明軍。」
把鍋甩給風沙太大,都是脫古思帖木兒在給他自己長臉面。實際情況是,他當初根本就沒有看過敵人是誰一眼,就直接逃了。
韓度和湯鼎對視一眼,都猜測究竟是藍玉,還是傅友德?不過,從捕魚兒海的位置來看,藍玉的可能性最大。
想到藍玉深入草原,一舉攻破北元,將北元皇帝打的落荒而逃,兩人都忍不住神情激動,熱血沸騰。
藍玉這一仗千年未有,功勞之高簡直是震古爍今。僅憑此仗,藍玉就足以成為軍中第一人。
「繼續!」
形勢比人強,即便他脫古思帖木兒是北元皇帝,可是在韓度兩人面前,他也不得不問什麼,答什麼。
「捕魚兒海一戰,朕敗的太過憋屈。隨著時間一日日過去,也速迭爾也對朕慢慢的起了反叛的心思,可惜朕竟然一直都沒有察覺......」說到這裡,脫古思帖木兒都忍不住一聲長長的嘆息。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惋惜北元的大好河山,還是在為他莫測的未來擔心。
「也速迭爾就因為你在捕魚兒海戰敗了,就生出野心想要殺了你?」韓度雙眼緊緊的盯著脫古思帖木兒的眼睛,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鬆。
脫古思帖木兒眼底閃過一絲隱瞞之意,裝作坦然的點頭,嘆息道:「捕魚兒海一戰,朕敗的太慘了,在也速迭爾心裡顏面盡失,威嚴蕩然無存,他自然不會再誠心服從朕。」
草原之上,強者為尊。
這種叢林法則,不僅適用於普通蒙元人,即便是對於脫古思帖木兒這個北元皇帝也是一樣適用的。
以往脫古思帖木兒兵多將廣,實力雄厚,自然沒有部族敢不服於他,都要聽從他的號令。可是黃金家族的子孫又不是只有他脫古思帖木兒一人,現在他衰弱了,那同樣有著黃金家族血脈的也速迭爾,自然膽敢殺他。
這在草原上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甚至有為了大位,父殺子、子殺父也是屢見不鮮。從這一點上來說,和中原王朝也沒有什麼區別。
聽著脫古思帖木兒十分合情合理的解釋,韓度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你撒謊!」
韓度猛然抬頭,眼神灼灼的盯著脫古思帖木兒。
「何出此言?」脫古思帖木兒有些惱怒的皺了皺眉頭,他好歹也是北元的皇帝,被韓度如此毫不客氣的指責,他明白自己的處境,也對韓度有些不快。
「朕現在既然落到你們手裡,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難道朕還有必要欺騙你們嗎?」
說完,脫古思帖木兒氣惱的猛然一揮袖袍,昂首轉過身去,不想再看到韓度等人。
他是北元皇帝,雖然他想要活命,但只要活不下去了,那他也想保住身為皇帝最後的一點尊嚴。
湯鼎有些狐疑的看向韓度,示意韓度是不是多想了。
韓度卻朝湯鼎冷冷一笑,上前兩步轉身,目光冰冷的看著脫古思帖木兒的眼睛。
「你說也速迭爾因為不再服你,便要殺你。可是這樣做,對他究竟有什麼好處?除了一個弒君的名聲之外,我看不到殺你對於也速迭爾有半點好處。」
面對韓度灼灼的目光,脫古思帖木兒神色平靜分毫不動。不過,在他攏在袖袍里的手指,卻不由自主的捏了一下。
「既然朕說了你又不信,那你以為會有什麼原因?」脫古思帖木兒輕蔑的看了韓度一眼,嗤笑著出聲。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而是隨手將問題又踢回給韓度。
也速迭爾殺他的動機,自然不會像脫古思帖木兒說的那樣簡單。不過脫古思帖木兒是篤定韓度什麼都不知道,才會如此有持無恐反問韓度。
韓度看了脫古思帖木兒片刻,忽然有了明悟,臉上逐漸浮現起笑容。
或許普通人見到韓度的神色如此變化,早就心防大亂了,以為韓度猜到了他們心裡的想法。
可是脫古思帖木兒根本就沒有把韓度的神色變化給放在眼裡,只是淡定的看著韓度的眼睛,一副坦然無所畏懼的神情。
「也速迭爾根本不會因為你打了敗仗,就不服殺你。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甚至他只要一路將你護送回去,就能夠得到你大量的賞賜,官職、金銀、部族、土地、兵馬......應有盡有。面對這樣豐厚的賞賜,他也速迭爾為什麼要冒險殺你?」韓度心裡已經慢慢有了思路,邊問邊仔細盯著脫古思帖木兒,希望能夠從他臉上察覺到什麼,以便印證自己的猜測。
脫古思帖木兒聞言沉吟下來,頗為讚嘆韓度說法的點頭,嘆息道:「說實話,只要他將朕護送回去,這些東西朕會毫不猶豫的賜給他的。到現在,朕都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朕下殺手。」
「既然你想不明白,那不如讓咱來為你想一想?」韓度神色淡然起來,臉上露出標誌性的微笑。
湯鼎見到韓度的這個笑容,頓時會心笑了起來。韓度這種表情他見過不止一次,而且每一次都是出乎他的意料。
脫古思帖木兒不知道為什麼,韓度明媚的笑容不僅沒有讓他感到絲毫的溫暖,相反在著陽光底下,都讓他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寒。
「願聞高見。」脫古思帖木兒笑著點頭,還微微討好似的捧了一下韓度。
對於脫古思帖木兒的高捧,韓度絲毫不在意,只是順著自己的思路,開口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也速迭爾也是人,是人就會趨吉避害,總是會選擇對他最有利的一面,你說是不是?」韓度盯著脫古思帖木兒的眼睛,意味深長的說道。
脫古思帖木兒聞言,臉上的笑容陡然有些僵硬。
果然,他最擔心的事情即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