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度想了一下,只能夠無奈地搖頭:「皇上若是這麼認為,那也沒錯。」
朱允燁十分滿意抬頭,挺直背脊,兩手背在身後,問道:「那舅舅以為首輔之位非王元吉莫屬?」
「誰能夠擔任首輔之職,這是需要皇上決斷的事情,臣怎麼能夠擅自干涉?皇上若另有人選,臣也是極力贊同的。」韓度連忙道。
畢竟王元吉曾經也是韓度的學生,應當避嫌才是。就算是要舉薦王元吉,那也應該像韓度現在這樣點到為止。
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朕知道了。今日勞煩舅舅入宮指點。」朱允燁心裡十分舒暢,忽然神色一暗,嘆息道:「自從父皇駕崩之後,母后就悶悶不樂。就連太醫也束手無策,只說需要安心靜養。」
「朕想到母后和舅舅感情深厚,希望舅舅能夠勸說母后一二。」
「好。」聽到妹妹出了變故,韓度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去吧。」朱允燁揮揮手,示意宦官帶韓度去仁壽宮。
......
仁壽宮。
坤寧宮需要留給現在的皇后,因此韓景雲便主動搬到了這裡。
哪怕是韓度入宮,也要按照規矩一步一步來。
仁壽宮是一片範圍極大的宮殿,甚至比乾清宮和坤寧宮加起來都要寬廣。
韓度跟著宦官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獨自坐在寧溪亭里,面對眼前的奇花異草,卻神情低落絲毫高興不起來。
「太后,鎮國公來了。」身邊的女官是跟了韓景雲多年的老人了,看到原本神采奕奕如同天降神女一般的她,現在卻變得暗淡蒙塵,女官心裡都萬分難受。
希望鎮國公能夠讓娘娘重新振作起來。
「大兄來了?快請。」韓景雲聽到兄長來了,精神凝聚了一些。
韓度走到妹子面前,看到容顏憔悴的她,心裡就是一陣陣心疼。
正要見禮,卻被韓景雲揮手止住,苦笑著道:「大兄還在乎那些虛禮幹什麼?」
隨後朝身邊的人道:「你們都退下。」
「是。」女官俯身一禮,連忙揮手示意其他人都離開此地。
「大兄,坐吧。」韓景雲示意,並且親手為韓度倒上茶水。
韓度也不客氣,兄妹之間隨意一點也好。直接伸手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要節哀順變才好。」
「節哀順變?這四個字說出來真是容易,但是恐怕真正需要的時候,沒有誰能夠真正做到吧?」韓景雲神情落寞。
韓度知道妹子心裡有怨氣,也不可能和她計較。
一副無所謂地道:「這就要說到男女之間的區別了。」
「哦?什麼區別?」韓景雲不由得好奇。
韓度繼續說道:「男人比較理性,就算是面對生離死別,也能夠清楚地明白哪怕是日子再苦,也必須要繼續過下去。」
「那女人呢?」韓景雲問。
「女人就不一樣了。」韓度看向妹子的眼睛,微微嘆息道:「女人以往的信念幾乎都是寄託到男人身上,一旦男人沒了,就等於女人的信念沒了。人若是沒有了信念,會死的。」
韓景雲聽了頓時沉默下來,她的確是有輕生的念頭,哪怕是到現在這個念頭都還在她的腦海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韓度嘆道:「兩情卿卿我我自然渴望能夠朝朝暮暮,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生離死別,皆是人所必經,與其就此沉淪,還不如昂首闊步走下去!」
韓景雲聽了之後,淡淡搖頭,嘆息一聲:「我知道大兄是想要勸我,可是......可是我實在是忘不了先皇......」
「正如你說的那樣,先皇駕崩了,我的信念沒了,又如何能夠獨活?」
韓度沒有急切,語氣平靜而有力地道:「你的信念不止是先皇,還有你深愛的數學呢?」
韓景雲頓時閉口不言,許久之後才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深愛數學,若不是因為數學,恐怕我也會隨著先皇去了。」
韓度心裡一緊,猛然冒出一股源自血脈的悲痛。
「你想要隨先皇而去,可是你有想過你的兩個兒子嗎?」
韓景雲一愣,隨後道:「允燁即位了,也不需要我照看。至於允煜,有允燁照顧,我也放心。」
「你竟然能夠放心?」韓度語氣加重問道。
「大兄有話直說。」韓景雲聽出他話裡有話。
反正這裡只有自己和妹子兩人,韓度也沒有遮遮掩掩,直接道:「恭順王,妹子難道不知道這個封號的含義?」
「什麼含義?」不得不說,韓景雲的精力都放在指標和數學上,對於封號的意義的確是不怎麼懂。
「這封號的意思就是,若是允煜能夠一直恭順,那或許就會放他一馬。若是他稍微有點過錯,那就怪不得任何人!」韓度語氣凝重。
韓景雲聽得顰眉,道:「允煜向來乖巧,他不會做出格之事的。」
對於這一點,韓景雲還是有信心的。
可是韓度卻不這樣認為,嘆聲道:「你是不是沒有聽說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不會的,允燁不會如此對他的兄弟。」韓景雲堅定的搖頭。
韓度卻不認同,繼續道:「若是你在,皇上肯定不會如此。但若是你不在了,那將來的事情,誰知道?畢竟,人心是會變得。」
韓景雲頓時沉默下來,沉吟片刻道:「我知道大兄是想要以此來勸我,不過......你說的有道理,還有允煜需要我照顧。」
韓度心裡一松,果然「女本深情,為母則剛」,只要讓妹子牽掛起朱允煜,她就會竭盡全力的活下去。
「你也不要覺得對不起先皇,我想先皇在天之靈也希望你能夠把孩子們都照顧好。畢竟,那也是先皇的孩子。」
「我明白了。」韓景雲點頭。
忽然一聲嘆息:「大兄也老了啊,安慶也老了。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她若是落到我如今的境地,是否還能夠節哀順變?」
這是還在生自己的氣,想要反將一軍嗎?韓度淡淡搖頭,道:「所以我要儘可能的活著。」
「活著?」韓景雲沒有聽懂是什麼意思。
「只要我活的比安慶更長久,那她就不會體會到生離死別的悲傷。」韓度平靜的解釋。
韓景雲聞言愣住,隨後長長嘆出口氣:「看來,大兄要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深情,安慶真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韓度默不作聲,沒有解釋也沒有反對。
片刻之後,韓景雲又問道:「當初大兄極力反對我嫁給先皇,難道是早就預料到今日了嗎?」
「算是吧。」韓度微微點頭,「過胖的人會短壽,但是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有殉情的想法。」
韓景雲抬頭看了兄長一眼,這才知道兄長從始至終對她都只有關愛。哪怕當初在她看來十分惱怒的極力發對,也是為了她將來的某一日。
「大兄,謝謝你......」
「你是我妹子,說什麼謝?人生一世不過匆匆百年,若是沒有親人在側,那該如何的孤獨?」韓度微微笑道,「就當是我需要付出的代價。」
......
「公爺,梁國公來了。」五叔前來稟報。
韓度微微頷首,「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來到書房,藍春見韓度走進來,連忙迎上來拜道:「拜見叔父。」
韓度伸手示意,「坐吧。」
藍春點頭坐下。
韓度坐下之後,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你來是為了報仇的事?」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還請叔父成全。」藍春抱拳拜下。
韓度揮手止住,點頭道:「不必如此,這件事我來操辦。」
......
城郊一處莊子裡面。
這齣莊子是韓府的產業,是韓度為了自己的老年生活而準備的。裡面亭台樓閣一應俱全,甚至還有著一定的防禦力量。
趙文清等人訓練了一隊家僕,守衛在這裡。
數日之後,傍晚時分,從來沒有外人來過的莊子,外面的道路上出現了數輛黑色的馬車。這些馬車直接來到莊子大門口,莊子的僕從絲毫不過問,直接打開門引導馬車進去。等到所有馬車都進去之後,便迅速把門緊緊關上。
一個寬廣的大堂內,牆壁上密密麻麻的燭火把整個大堂照耀的如同白晝。
韓度坐在主位上,身邊是笑容滿臉的湯鼎,以及藍春。
傅雍、常浩連忙走進來,身後跟著三個人。中間一人很胖,滿身肥肉將棉布衣衫支撐的鼓鼓囊囊,走起路來每踏一步都好似地動山搖一樣。
右邊一人身形正常,但是左邊一人卻是極瘦,以至於兩腮無肉,臉上還長著一撮鬍鬚。
「拜見鎮國公、信國公、梁國公......」五人走到韓度等人面前,連忙恭敬拜下。
韓度擺擺手,笑道:「哎,諸位不必如此多禮。既然是大家合夥做生意,那就沒有什麼高下之別。大家出的錢都是一樣的,那在這裡身份地位就是一樣的。」
「多謝,公爺。」傅雍帶頭站起來,笑著拱手。
韓度朝五人示意,「請入座。」
一張韓度特意命人製作的圓桌,五把椅子間距相等的排列著。
傅雍等人對視一眼,心情激動的緩緩坐下。起初接到鎮國公的通知的時候,要不是傅雍對韓度非常熟識,他也不信這樣的大事,韓度竟然會邀請他參與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