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能考進書院的都是些什麼人?書院新創的第一年,所有學子都對書院報以懷疑的態度,以及審視的眼神。
那時候書院招收的學子,要麼就是真正喜歡算學物理化的,要麼就是沒有能夠考中國子監,卻又想要留在京城的。
京城大,居不易。一個學子想要留在京城一年,等到來年再考,也是很不容易的。若是家裡不是地主老財,根本承受不起這樣的消耗。
想要留在京城,首先賃屋就是一大筆開銷。就算是差一點的屋子,一年下來也要個十來貫錢。但是這些學子可都是嬌子啊,他們能夠去住這樣差的屋子嗎?他們若是住了這樣的屋子,那被同窗知道,還被人所恥笑?
再來,留在京城也不僅僅是能夠果腹便算了。學子們總是有幾個好友吧,這春出遊,夏避暑,秋登高,冬賞雪,總要幾個朋友聚聚吧?一來而去,這些都是錢。
當初很多學子之所以要考書院,就是看著書院不僅免費提供住宿,而且還能夠掙錢來的。
後來經過韓度幾次提高書院的名氣,想要靠進書院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沒過多久書院的名頭就徹底蓋過了國子監,成為京城第一書院,也是大明第一的書院。
這個時候考進書院的學子,那就真正的都是各地的精英。
妹子卻以這樣精英的標準去要求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韓度很想問她一句,「你禮貌嗎?」
但是韓景雲卻偏偏還不服氣,說道:「大兄說的那些都是普通人,可是他是普通人嗎?他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人,而且面對的還都是人精。現在不努力一點,將來可怎麼辦?」
韓度看著妹子,心道:以前懟人的時候,開口就是你家有皇位要繼承啊?沒有想到,即便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也還是有雞娃的母親。
見妹子執迷不悟,韓度往前面翻了翻冊子,眉頭頓時一挑。
指著裡面的內容說道:「世子前面的課業做的很好的,就憑這些便足以說明世子的聰明才智遠超常人,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而且,對於他這個年紀來說,能夠學到這種地步已經是遠超常人了。在我看來,世子已經做的很好了。」韓度揚了揚手裡的冊子,看向妹子。
韓景雲小臉垮著,滿臉的不高興。
而朱允燁難得遇到有人為他說話的時候,不由得吃吃捂嘴偷笑。曾經父王也會幫他在母妃面前說兩句,維護他一下。但是自從父王被母妃說教了幾次之後,便再也沒有幫他說過話了。
韓景雲被韓度說教的低著頭,看到兒子竟然還敢幸災樂禍,頓時一巴掌就抽到他的後腦勺。
「你在幹什麼?」韓度見了,眼睛一瞪頓時怒喝道。
韓景雲被嚇的猛然抽回手,頓時委屈巴拉的說道:「大兄你太過分了,教訓我也就算了,難道我還不能教訓一下他了?」
韓度兩步走上來,連忙將朱允燁拉到懷裡,伸手揉了揉他的後腦勺。關切的問道:「世子沒事吧,你頭疼不疼?」
被母妃這樣抽了一巴掌,怎麼可能不疼?不過朱允燁見到韓度緊張的樣子,卻是搖了搖頭,堅強的說道:「不疼。」
韓度這才直起身來,轉身朝妹子教訓道:「不是我說你,多大的人了,下手還沒有個輕重。人的頭顱是不能打的。尤其是後腦勺,這裡是最脆弱的地方,輕輕一巴掌都有可能把人給打傻了。更何況,他還是個孩子?要是你真的失手把他給打出事了,那別說學你教的這些東西了,就連做個正常人都難。」
韓度的話頓時將韓景雲給嚇到,連忙將朱允燁攬過去,急切的看他剛剛被打的地方。查看一番之後,柔聲問道:「你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這畢竟是她的親兒子,她以往收起母妃溫柔的一面,以強硬的姿態要求兒子,那也是希望兒子將來能夠成才,可以守住父輩留下的江山。並不是真的不喜歡這個兒子,朱允燁作為韓景雲的長子,她又怎麼會不喜歡呢?
朱允燁久違的看到母妃如此溫柔的對待自己,頓時哇哇大哭起來,委屈的眼淚漱漱流下。
韓景雲也被兒子突如其來的情感爆發給震撼了一下,用力的抱著他,一遍又一遍的說道:「母妃以後都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
等韓景雲收拾好情緒之後,三人重新坐了下來。
見妹子臉上還是帶著憂慮,韓度笑著問道:「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想通嗎?」
韓景雲嘆息一聲,看向大兄說道:「話說三歲看老,他現在就貪玩,不喜歡學這些東西,我還是有些擔心他的將來啊。」
韓度乾脆將茶杯放下,正色說道:「將來的事,將來自然知道,你擔心什麼?什麼三歲看老?人這一輩子可不是只活三歲,人這一輩子可長著呢。哪怕你再急切,你也應該在世子合適的年紀,讓他做合適的事情。比如說現在,世子還小,正是貪玩的時候,你讓他多玩一玩又怎麼了?」
「這......總算玩鬧,恐怕也不好吧?」朱標見韓度把愛妃懟的沒有脾氣,雖然他心裡大感痛快。可這個時候,他卻不得不站出來為韓景雲說話。
韓度頓時將目光轉向朱標,正色說道:「小孩子貪玩有什麼不好?之所以小孩子貪玩,那是因為他正在探索身邊的一切,這樣能夠更好的激發出他的好奇心。只要有了好奇心,將來不管學什麼都是事半功倍。」
隨後有看向妹子,說道:「而你若是現在將他管的太嚴,那就等於是在扼殺他的好奇心。他連好奇心都沒有,將來又怎麼會對身邊的一切感興趣?你每天都在想著將來世子繼承大統之後會怎麼樣,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他連繼承大統的興趣都沒有了呢?你又該如何?」
韓景雲頓時震驚,若是兒子連繼承大統的興趣都沒有,那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包括以後幾十年做的,就全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豆大的冷汗從韓景雲額頭上冒出來,沿著臉頰滑下。還好有著大兄提醒,要不然她真的要犯下大錯。「多謝兄長。」
韓度哼了一聲,沒有再責備妹子,伸手將茶杯端起抿了一口。
「哈哈,看來韓度你在教孩子方面,還真有一手啊。」朱標乾笑一聲,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果然,在朱標的插科打諢下,韓景雲感到好受了很多。
韓度見妹子意識到錯了,聲音不再嚴厲,而是柔和的說道:「而且在我看來,世子將來能不能做一個好皇帝,和你教他的數學沒有多大關係。」
「為什麼?」韓景雲不能理解。在她看了,數學這門學問高深無比,而且極為考驗一個人聰慧程度。若是數學學的好,那就很能夠說明這個人聰明。
一個聰明的帝王,當然會是一個好皇帝。
韓度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以為,越是聰明便越是一個明君?」
「難道不是這樣?」韓景雲疑惑問道。
就連朱標聽到韓度的話,他也不得不謹慎起來,支棱起耳朵仔細聽著。
韓度笑著搖頭,「在我看來,上位者最重要的是會管人。只要把人管住了,那麼其他的都不會是問題。就如漢高祖說的那樣,論帶兵征戰他不如韓信,論管理政務他不如蕭何,論計策謀略他不如張良。這三位的智慧,哪一個不在漢高祖之上?但是最終成為開國帝王的卻只是漢高祖,而其他人再是聰明也只能夠為人臣。」
「只是會管人就足夠了嗎?」韓景雲有些懷疑的看向兄長。
韓度頓時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難道妹子以為管人很容易?想要管人,需要非常廣博的學問。雖然不要求所學非常的艱深,但是面上一定要廣,無論是什麼學問什麼事情,都必須要了解一點。這樣才不容易被下面的人所蒙蔽,才能夠做出清晰的判斷。」
見妹子不說話,韓度又搖著頭,說道:「正是因為如此,在我看來你教授太過艱深的數學給世子,其實對於他將來並沒有什麼幫助。」
韓度下意識的看了妹子一眼,自己依稀記得有句話,好像說的是越是數學上的大牛,越是政治上的白痴。而當皇帝講究是政治手腕,因此數學學的再好不僅沒用,反而會形成阻撓。
朱標若有所思的看向韓度,問道:「管人這個說法倒是新鮮,不過卻也好像有幾分道理。」
韓度笑著說道:「不是好像有道理,而是本來就有道理。就如我一樣,我執掌教坊司,想要將教坊司管好,難道還需要我親自去接客不成?」
「噗!哈哈哈......」朱標頓時被韓度的話給逗笑了。
韓景雲好似想到了大兄站在教坊司門口招攬客人的樣子,頓時羞惱道:「大兄,你在胡說些什麼?」
韓度卻一本正經的看著兩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道:「話糙理不糙。」
朱標又被韓度的話給刺激了一下,笑的連連弓下腰來。
片刻之後,朱標慢慢的緩了過來,朝韓景雲說道:「聽到了吧,愛妃?以後還是不要把允燁管的太緊才好,該讓他玩耍的便玩一會兒也沒什麼。」
韓景雲點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