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本來嗓門就大,現在又是站在瓮城城頭上刻意為之,所以一時間聲音傳得很開,附近城上城下的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尚可喜、范文程、班志富等人聽得目瞪口呆驚恐萬狀的同時,城上城下的征東軍將士們也聽得一愣一愣的。
楊振所說的那一套之乎者也,未必所有人都聽懂了,可是楊振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是再也明白不過了。
——自家都督這是根本沒把尚可喜他們當人看啊!
——既然都沒有把清虜智順王一行當人看,那還跟他們講個什麼錘子信義啊!
城頭上指揮守城將士的征東軍中軍副將李祿,一直了解楊振的這些想法,此刻聽了,立刻就知道了他的意思,當下也不說別的,只振臂高呼:
「征東軍必勝!」
「大明必勝!」
城上城下的征東軍將士們聽見李祿的振臂高呼,於是也不管聽沒聽懂楊振的意思,便一起高喊了起來。
「征東軍必勝!」
「大明必勝!」
守城將士的呼喊聲由小到大,由散亂到整齊劃一,很快便響徹鎮江堡西門城頭。
方才由尚可喜喝問楊振言而無信所造成的一時思想混亂,隨著這兩句簡短有力的呼喊聲響起,瞬間就消失無蹤了。
這也意味著,尚可喜他們想用信義,想用誓言,來脅迫楊振保證他們安全的做法,徹底失效了。
面對楊振這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尚可喜與扮作了智順王帳下幕僚的范文程兩個人面面相覷,並且同時認識到了一種不可測的危險。
對他們來說,他們不怕君子,他們就怕小人,而眼前這個楊振,怎麼看都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人啊!
「王爺莫慌,先順著他,把皇上開出的條件說了!」
近在咫尺的范文程,看出了尚可喜眼睛裡流露出的恐懼驚慌,連忙趁著城上城下明軍高呼口號的時機,出聲提醒尚可喜莫亂了陣腳。
「楊振!我大清十萬精銳兵馬掘深壕築長壘四面下寨,早已將你一個小小鎮江堡城圍得猶如鐵桶一般,又有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百位,而你外無援軍,危城孤懸,你以為你還有別的出路嗎?」
尚可喜在遼海東江混跡多年,爾後又投靠蟎清混上一個王爵,自然不是尋常之輩,他見楊振根本不吃信義那一套,而且講出了一套「歪理」,當下也不再拘泥什麼信義之說了。
他自己當年叛離大明,叛離東江,投效蟎清,雖然說也是迫不得已之舉,可是有再多的理由,也終究是失掉了忠孝的大節。
念及當年東江鎮死難的將士手足,尤其是當年堅守旅順口誓死不降,城破之際自殺而死的黃龍總兵,他尚可喜所作所為難道不是背信棄義嗎?
此時此刻,面對楊振聽起來冠冕堂皇似是而非的「歪理」,尚可喜一時間竟無力反駁。
但是城外駐紮的小十萬大清兵馬,卻是他這次敢於入城的底氣所在,此時自然拿了出來,對楊振以及城上城下的鎮江堡守軍恐嚇了起來。
當然了,尚可喜自己也知道,光是出言恐嚇也不行,在恐嚇之餘,還得給對方一條出路才能阻止對方鋌而走險。
「楊振,我大清皇上一向以寬溫仁聖為本,因不忍鎮江堡城化為齏粉,故而一再致書遣使協商,誠心誠意施恩於你,施恩於金海鎮各路弟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只要你改旗易幟,率眾來歸,雙方即可兵戈止息,我大清皇帝願下嫁皇女固倫公主為你良配,封你為大清敬順王,許你開府建牙,領所部兵自為一藩,不必朝覲!」
尚可喜雖在瓮城下面,但是他中氣十足,喊出來的話,聲音傳出去很遠,城上城下聽見了,登時一片譁然。
「哦?」
「啊?」
「這——」
「都督——」
黃台吉給楊振開出的條件,楊振跟他的幾個心腹干將們,從先前的書信裡面已經大概知道了。
雖然當時的招降書信里沒有說得太明確太具體,但是嫁皇女、封王爵什麼的,他們心裡自是有數了,此時聽來不覺得如何稀奇。
但是瓮城上下許多征東先遣軍的中低層官弁士卒們,卻完全不知道這些情況。
包括此時此刻已經聞訊從鎮江堡東城城頭趕來的仇震海、柳林等人,也沒有想到清虜偽帝黃台吉居然捨得給出如此「誘人」的條件。
雖然他們知道楊振決不會輕易投降清虜,可是聽了瓮城下清虜智順王尚可喜所說的這番話,他們驚愕之下,不由得也開始擔心起來了。
一時間,城頭上的守城將士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剛剛聞訊趕來的仇震海等人,也圍著楊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楊振,本王方才所言種種,絕非信口開河,胡亂許諾,哄騙於你,我持有大清皇帝御筆在身,可為佐證,不信你可取去一觀真偽!」
尚可喜眼見自己所說的話,使得城上城下守軍一時譁然,他自然不會錯過趁熱打鐵再接再厲的好機會,只見他此言說罷,立刻從袖中取出一物舉著,繼續喊話道:
「若你率眾來歸,你金海鎮現在所占之地,復州以南,旅順以北,包括前東江諸島,皆是你的封地,可世襲罔替,且你麾下將佐官弁,亦可皆授大清八旗世職!子子孫孫,永享富貴!」
尚可喜的這番話一說完,剛剛安靜下來的城頭,再次迎來一片驚嘆和喧譁。
有許多人,不管是心底里是怎麼想的,總而言之,再一次驚嘆於清虜偽帝黃台吉對自家都督的重視。
不過,清虜偽帝黃台吉對自家都督如此重視,是不是也正好說明了自家都督奇襲鎮江堡城已經把清虜打疼了呢?
當然,城頭上的喧譁,如同曇花一現,很快就在征東軍各團營哨隊將佐官弁的呵斥之下重新安靜了下來。
而此時,尚可喜從袖中取出的清虜偽帝黃台吉所謂御筆旨意,也被張臣派人送上了城頭,交到了楊振的手中。
清虜偽帝黃台吉的所謂御筆親書,寫在一塊五彩綾緞布面上邊,楊振展開來看,只見上面寫著幾行頗為工整的小楷,遂出聲念道:
「伯若率眾來歸,必裂土以封,晉為藩王,世世子孫,長享富貴,如山河之永也。呵呵呵呵,裂土以封,晉為藩王?是敬順王嗎,啊?哈哈哈哈……」
除了風聲,城上城下一片安靜,唯有楊振的哈哈大笑聲響徹了遠近。
守御西城的征東軍各團營將士當中,那些猜不透楊振現在心思的人,不敢吱聲表態。
至於那些已知楊振心思的人,則沒有必要吱聲表態。一時間沒有人吭聲。
而被圍在瓮城內的尚可喜、班志富等人,看見楊振這樣發笑,心知有異,可是仍然抱著一些幻想。
因為他們都曾是明軍將領出身,不僅知道明軍將領們的大小算盤,而且也非常清楚黃台吉開出的這些條件對遼東各路軍頭們有多麼強大的誘惑力。
最重要的是,就是打死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遼東鎮出身的楊振以及楊振麾下各路部將們,會對關里的老朱家死心塌地效忠。
在他們看來,楊振及其部將們擁兵自重的表現跟以往遼東所有軍頭一個路子,不過是待價而沽罷了。
只要出價夠高,所謂的死忠就是一個笑話。
而現在,他們認為,大清皇帝給的開價已經夠高了。
所以,他們見楊振當眾讀出了大清皇帝御筆親書的許諾,呵呵哈哈的笑聲之中透露出了一絲絲的不屑意味,可是仍舊靜等著楊振自己掂量其中的分量。
唯有夾雜在他們中間的范文程,聽出了楊振笑聲之中隱藏的濃濃殺意,心中暗自叫苦,開始後悔冒失入城了。
就在這個時候,城上的楊振看罷了黃台吉的所謂御筆親書,對著它呸的一聲,然後揉作一團,從城頭上扔了下來,同時好整以暇語帶嘲諷地說道:
「尚可喜啊尚可喜,你當我楊振跟你們三順王一個鳥樣嗎?什麼恭順,懷順,智順,敬順,呵呵,你們三順王罔顧夷夏之防,摒棄天下大義,對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可是老子卻有點潔癖,做不到像你們那樣無恥。來人吶——」
楊振利用黃台吉企圖招降自己的機會,打擦邊球玩曖昧的目的,就是為了騙幾個黃台吉身邊的重臣入城,然後將他們殺掉,激怒黃台吉發兵來攻。
如今清虜的智順王尚可喜一行人已經被騙入城,楊振的目的已經基本達成,當下也不想再貓捉耗子一樣跟他們玩下去了,立時就要下令將他們亂槍打死。
然而就在他即將下達命令的時候,一直跟在尚可喜身邊假扮幕僚文士的范文程,也顧不得掩藏自己的身份了,突然策馬向前出列,仰頭大聲叫道:
「楊都督且慢!都督若是不願與三順王並列,或者覺得敬順王封號不是美稱,有辱都督令名,一切皆可以商量——東江王,都督認為東江王封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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