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亮泰所說的這些話,正合楊振的心意。
楊振當然不會放棄前東江鎮的舊地。
之前,他之所以沒有派人往那個方向開拓,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他有心無力,實力不允許。
他沒有那麼多人馬,也沒有那麼多戰船。
如果把手裡本就有限的兵力撒出去,占據的地方看起來好像挺大,但他根本做不到有效的管控,到最後,一樣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甚至包括現在,他都覺得,經營東江鎮舊地的時機,仍然並不成熟。
但是,既然俞亮泰已經提出了這個建議,而自己又正在考慮將祖克勇所部人馬,部署到真正的金海東路,即遼東半島的東海岸上去,當下也就沒有反對。
就在眾人的矚目之下,楊振起了身,從他盤腿坐著的炕上下地,來到俞亮泰身邊,俯身看著地面上水潑而成的地圖。
「你畫的這個地方,是石城島麼?」
楊振看著俞亮泰用水潑出來的遼東半島形狀的邊沿,與自己記憶之中石城島所在的位置對比著,搜尋著,最後用手點了點一處即將陰乾的水漬,突然開口問道。
「正是!此處正是石城島!都督竟然知道石城島的位置?!」
俞亮泰聽見楊振的問話,一時又驚又喜,連忙這樣回答道。
「呵呵,我早說過,少年時,我也曾在東江鎮毛帥帳下任職,雖然如今時過境遷,思之恍如隔世,但對前東江各島之方位,大體還有一些記憶。」
楊振見俞亮泰又驚又喜的表現,順口解釋了一句,然後蹲在地上,將手指往石城島正上方的海岸線上一點,問道: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這個時候,其他人見楊振這樣,也都紛紛起身,圍攏了過來,首當其衝的金海中路協守總兵許天寵,見楊振詢問,當即說道:
「回都督的話,卑職也曾在石城島上待過,石城島以北海岸上面,有一座城堡,名叫黃骨島堡!都督所指之處,當是黃骨島堡附近。
「而且,除了這個黃骨島堡之外,石城島以東、以南的海岸上面,每隔十數里便有城堡墩台相望,從北往南,較大的城堡,還有歸服堡、紅嘴堡兩座!不過——」
「不過什麼?」
楊振見許天寵知道東海岸上的城堡墩台位置,心中正高興著,卻見他突然說了一個「不過」,心中一緊,趕緊詢問。
這時,就見許天寵原本振奮昂揚的神情,突然低落了下來,嘆了口氣,對楊振說道:「不過,這些城堡,年久失修,又經過滿韃子的破壞,如今還能不能使用,可就兩說了!」
「是啊,當年朝廷耗費了無數的人力物力財力,方得建成這一處處海防堡壘,不料現如今,卻一個個破敗廢棄,思之真是令人不勝唏噓!」
許天寵的話,顯然勾起了俞亮泰對當年東江往事的回憶,只見他一邊搖頭苦笑,一邊喃喃自語。
「無妨,哪怕只剩下了一片如同永寧監城那樣的廢墟,也總比一切從頭建起,要省時省力多了!」
楊振聽了許天寵、俞亮泰兩個說的話,當下也不以為意,說完這話,長身而起,先請眾人重新落座,然後拍了拍沾染在手上的塵土,對眾人說道:
「我說的金海東路,正是許總兵、俞兄弟他們所說的東海岸這條線路。滿韃子走陸路南下金州城、旅順口,除了金復蓋海這條線,就只有東海岸這條線了。」
說完了這些話,楊振看著俞亮泰,大聲說道:「俞亮泰!」
「卑職在!」
俞亮泰見楊振顯然已經有了決定,聽見點了自己的命,立刻振奮地回應了一聲。
「這次作戰,你率領船隊北上連雲島,不僅調動了尚可喜出兵回師,給我們再破熊岳城創造了戰機,而且搶了連雲島上的船廠,燒了滿韃子用來造船的木料,帶回了島上的木工船匠,功勞不小!」
「這,這全是都督指揮有方,卑職不敢居功!」
俞亮泰以為楊振要說讓他帶隊移駐石城島或者東海岸某處的事情呢,結果一聽之下,卻不是,心裡有點疑惑,但也不能不答對一番。
楊振見他如此,當即笑著對他說道:「你提議在遼東半島的東海岸派駐水師,經營前東江鎮舊地,很好,本都督准了——俞亮泰聽令!」
到了此時,俞亮泰當然意識到要發生什麼事情了,當即從諸將隊尾出列上前,單膝跪在了楊振的面前。
「本都督今日,就以左軍都督府左都督、征東將軍、金海總鎮府總兵官的身份,正式任命你為金海鎮東路水師營參將,自領一營,准你從牢城營俘虜當中,揀選一哨青壯,編入麾下使用。
楊振先是將俞亮泰從原來的都司職務連升兩級,直接晉升為東路水師營參將,叫他擴編隊伍,獨領一營水師,然後緊接著就又說道:
「此間事了,你先隨我回師旅順,等與南路水師交接了你部防務以後,即可率本部船隊,前往石城島駐紮經營!」
俞亮泰聽見楊振最後發布的命令,一時間大喜過望,當下將單膝跪地變成了雙膝跪地,結結實實地叩首說道。
「卑職遵命!都督提攜栽培之恩,卑職願粉身碎骨以報!」
楊振見狀,連忙俯身下去,雙手將他扶起,叫他不必如此,而其他的將領見了,也趕忙圍上來向俞亮泰祝賀。
俞亮泰雖然是由過去的一營都司升為參將,算不得是多大的升遷,但是他與楊振的對答過程,以及楊振對他完全溢於言表於的賞識,卻叫許多人羨慕不已。
在場諸將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俞亮泰在金海鎮的前程,或者說在楊振麾下的前程,將會十分遠大。
「都督,東路水師已經有了,而且有了石城島這個駐地,那麼卑職東路的其他陸上人馬呢?他們跟著卑職,將來移防於東海岸的何地呢?」
身為金海東路協守總兵官的祖克勇,當然關心他的駐防地問題。
方才,楊振與俞亮泰、許天寵之間的對話,他認真聽了,已經知道楊振以前所謂的金海東路指的是什麼地方了。
一想到楊振早在率軍移防金海鎮之前,也就是早在松山城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讓自己駐守金海鎮的東海岸,他的心裡就暗自震驚不已。
眼下,新設立的金海東路水師駐地,既然已經定在了東海岸的石城島,那麼金海東路總兵府的駐地,想必就在石城島附近的海岸上了吧。
只是方才許天寵他們,接連說了好幾個地方——黃骨島堡,歸服堡,紅嘴堡,全都位於石城島附近數十里的海岸線上,卻叫對彼處情況不甚熟悉的祖克勇,心中有些遲疑。
「你們去黃骨島堡吧,你帶所部人馬,從復州城移駐到石城島以北海岸附近的黃骨島堡去!你原來所領的人馬,加上於樂吾部、敖日金部,以及俞亮泰的水師營,同樣合編一個團營,歸你統領指揮!」
對於祖克勇所問的問題,楊振當然早就有了腹案,見他張口詢問,立刻做了安排。
「你們這個團營,眼下人數略少,但是將來會給你好好補充,且看黃骨島堡的具體情況吧,先去整修城堡,搭建營盤,一旦條件成熟,彈藥量草補給無憂,本都督再給你調派人馬聽用!」
「卑職明白,卑職謝過都督,那麼,卑職所領團營,就叫黃骨島團營?」
祖克勇聽了楊振所說的話,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雖然不知道東海岸上的黃骨島堡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但他向來也不是一個拈輕怕重的人,於是一邊表示領命,一邊隨口問了一句所領團營的名號。
然而他這麼不經意的一問,卻把楊振給問住了。
「這個麼——」
楊振低頭瞄著方才俞亮泰用茶水潑出來的遼東半島地圖,看著正在漸漸乾燥消失的水漬,眼睛一亮,笑著說道:
「這樣吧,什麼黃骨島白骨島的,不好聽,你們這個團營,就叫莊河團營吧。你們去了彼處,若是黃骨島堡仍然堪用,就將其改名為莊河堡城吧。」
祖克勇聽了楊振忽如其來的這番話,當即一愣,心想:「黃骨島團營,的確是不好聽,可是你這個什麼莊河團營,也沒見得好聽到哪裡去啊!」
但是,一貫有些高冷的祖克勇,自然不會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上過分糾結,只是一愣,隨即抱拳躬身領了命令。
他當然不知道,黃骨島堡所在之地,就是後世的莊河一帶。
而歸服堡所在之地,卻是後世的城子坦附近。
至於紅嘴堡所在之地,則是後世的皮口港附近。
對於這些情況,楊振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是這些東西他雖然清楚,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畢竟莊河這個地名,是在幾百年後漢人渡海闖關東的過程中才出現的地名。
在明朝的時候,這個地方除了永樂年間始建、嘉靖年間重修的這個海防堡壘黃骨島堡以外,此地並沒有多少平民百姓在這裡聚居。
當然了,如果說除了黃骨島堡還有一個名稱的話,那麼就只有一個名叫紅崖子的紅色山崗,被行經此地的軍隊和商旅記錄了下來。
但是,不管是叫紅崖子,還是叫黃骨島堡,對楊振來說,聽起來都怪怪的,都沒有莊河這個名字叫起來順口聽起來順耳。
最起碼以後一提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楊振的腦海里,就能立刻閃現出它的地理位置,不至於一頭霧水。
單是這一點點便利,就足以讓楊振順手把黃骨島堡改名為莊河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