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楊振所說的將來可能長駐遼南的說法,除了袁進、仇震海以及俞亮泰幾個心裡已有了準備之外,其他眾將皆是第一次聽說。
莫說胡長海等人一時有些心存疑慮了,就是楊振手底下最早追隨左右的幾個人,比如張臣、李祿、楊珅幾個,也是將信將疑,一頭霧水。
遼東半島南端,尤其是金州以南的半島地帶,三面環海,沿海島嶼眾多,地形地勢固然不錯,可是這個地方對於滿韃子來說,同樣十分重要。
若是這裡只有一些海盜活動,那麼滿韃子可能並不太在乎,畢竟海盜對他們來說,只是疥癬之疾而已。
然而,楊振一旦大張旗鼓地占據了這個地方,那情況可就完全不同了,原本的偏僻半島荒涼海岸,立刻就會從疥癬之疾,變成滿韃子的的心腹之患。
這樣一來,楊振在遼東半島南端的存在,就一定會成為滿韃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並且很快就會面臨來自滿韃子的巨大壓力。
總而言之,滿韃子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金州以南的半島地帶落入楊振之手。
張臣、李祿、楊珅這幾個人,從軍多年,基本的戰略眼光還是有幾分的,所以,楊振一說之下,他們立刻就在心中盤算起這個地方的長處短處來了。
好在這幾個人,皆跟隨楊振已久,即便對楊振的說法心存疑慮,如今也決不會在公開的場合,當眾質疑楊振的提議。
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維護楊振的地位,實際上就是在維護他們的地位,維護楊振的權威,實際上就是維護他們權威。
與此相應的是,若有人當面質疑楊振的權威,那自然也就是在挑釁他們的地位,損害他們的利益了。
方才楊振與胡長海一番對話,雖然楊振始終笑呵呵樂呵呵的,沒有拉下臉來,但是他們也都聽出了其中的刀光劍影。
對於楊振來者不拒地招納各路海盜馬賊的做法,他們這些衛所軍出身的人物,本就持保留態度? 雖然不反對? 但也並不積極贊成。
現在看胡長海似乎存了一些別樣的心思,他們的臉色就都變了? 只等楊振一聲令下? 就要翻臉出手。
還好胡長海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而楊振也始終笑呵呵的說話? 並沒有突然與長興島諸人撕破臉。
就這樣,胡長海營寨之中議事堂上一度有點緊張的氣氛? 隨著楊振最後的哈哈一笑而瞬間化解掉了。
只是經此一番毫不客氣的對話之後? 胡長海、高成友、胡大寶再看楊振,可就完全不同了,再也不敢如同半年多前楊振初來乍到時那樣毫無顧忌了。
如今,雙方主從上下名分已定? 一切就得照著規矩來了。
「諸位? 我先遣營主力眼下已至此地,我的決心也已經清楚明了,接下來如何進兵,大家可一起議一議!」
楊振領著眾將,在胡長海的議事堂里? 再次分了賓主坐下,便又接著之前被胡長海打斷的問題? 繼續開口詢問。
「包括岸上復州城、金州城一帶的敵情,以及旅順口內的滿韃子守軍布防情形? 老胡、老高,胡大寶? 你們在此地游擊多年? 當能知道一二? 也都一併說說!」
楊振說完話,便去看胡長海、高成友、胡大寶三人,想從他們這裡先了解一些敵情,但是他們三個被剛才楊振的敲打搞得心有餘悸,此時正噤若寒蟬,一時不敢多說話,只低頭沉思,沉吟不語。
這個時候,之前已知楊振心意的袁進,突然呵呵一笑,然後張口說道:「都督,卑職當年也曾在旅順口內駐紮過一陣,對於此地情形,也算略知一二。卑職這裡有三策,可供都督取捨!」
袁進說到這裡,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走到議事堂的中間,抽出腰間佩刀,在地上刷刷刷地幾下子,就勾勒出了遼東半島南段的大致地形,然後圈出了三個地方,緊接著便對楊振說道:
「其一,都督既已在松山城中拿住了沈永忠,此時正好派上用場,可遣人持他書信,去金州城策反沈志祥。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說降沈志祥,北取復州,南取旅順,則易如反掌。只是若沈志祥不為所動,咱們可就打草驚蛇了。
「其二,乃是趁著我軍新來,敵處於明,我處於暗之際,都督可率全軍走水路,徑直沿海南下,由老鐵山或黃金山處登陸,一鼓作氣先去奪下旅順口。
「只是旅順口地形險要,非有大批重炮不可,且須有久戰之準備!屆時一旦久攻不下,而滿韃子大軍來援,我們可就得空手而歸了。
「其三,仍是趁著我軍新來,敵明我暗之際,趁著此地空虛,就近集結重炮,強攻硬取復州城,先將滿韃子從遼西撤返本地之軍阻隔在外,然後由北往南,徐圖金州與旅順。以上三策,卑職思之已久,然孰優孰劣,卻難以取捨,請都督決之!」
袁進說完這些話,收刀入鞘,衝著楊振一拱手,轉身站到了一旁。
而楊振與在場的其他眾將一樣,皆盯著地上袁進勾勒的地圖皺眉深思。
直取旅順口,當然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旅順要塞,名聲在外,要是真的曠日持久打不下來,那可就麻煩了。
到時候損兵折將且不說,最可惜的是白白浪費了滿韃子雖已從遼西撤軍,但卻未歸遼南的大好機會。
這一次,趁著遼東半島南端滿韃子兵力空虛的機會,他率軍來此,可以做的事情,其實還是很多的。
這一次,他帶出來的兵力可並不少,除了張臣的三哨火槍手,李祿的三哨擲彈兵,楊珅的兩哨炮兵之外,算上袁進、仇震海、俞亮泰、嚴省三的水師,以及長興島胡大寶、高成友、胡長海的人馬,林林總總,他麾下的總兵已經超過了四千。
有了這麼四千來人,他完全可以趁著滿韃子撤軍未歸的機會橫掃整個遼南沿海地區,可以在滿韃子的大後方燒殺搶掠一番,避實擊虛,為所欲為。
這麼做是容易的,但卻無法在此地長久立足。而要想在此地長久立足,就非得奪取旅順口不可。
然而,奪了旅順口以後並非萬事大吉,要想長久守住旅順口,卻又非得占領金州城不可。
這其中一環扣這一環,缺了哪個都不行。
楊振想了一會兒,見眾將無人說話,又開口問道:「袁副將所言此三策,可謂全矣。然則,我軍到底應當怎麼做?是先去奪占旅順口,還是就近攻打復州城,又或者直接派人持沈永忠書信入金州,去試著說降沈志祥呢?都說說看,哪一個是上策?」
袁進所說的三策,算是把楊振一行所能做的事情,全都點了一個遍,其他人也想不出更好得法子,只能據此做出選擇或者補充了。
楊振心中隱隱約約有了一些想法,卻又怕自己思慮不全,錯失了眼前的大好時機,一時猶豫不決。
就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一直沒說話的楊珅,突然站起來說道:「都督,袁副將所獻此三策,的確十分全面,但是,不管是派人入金州,策反沈志祥,還是沿海南下,直取旅順口,恐怕都不是十天半月之內,所能夠湊效的。
「然而,我軍是否還有十天半月的光景可以等待觀望?須知我軍渡海前來的時候,滿韃子也已經撤軍東返。都督率領我等橫渡遼海,固然讓我們搶在了滿韃子的前面,但我們爭得的先機轉瞬即逝,我們必須兵貴神速。」
說到這裡,楊珅低頭看了看地上橫七豎八劃出的地形圖,然後又說道:「所以,卑職以為,不如今日休整一日,明日清晨即登陸上岸,集中所有重炮,強攻復州城,復州城再堅固,三五日內也必能攻克。先下一城是一城,爾後可據此城,徐圖進取。袁副將所說第三策,當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