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太陽出來,霧氣消散,豪格一聲令下,滿韃子大軍列著隊出了大營,往東湧向松山城西郊的曠野上集結。
豫王爺多鐸兵敗被俘之後,和碩肅親王豪格自然成了松錦一帶所有滿韃子軍隊毫無爭議的統帥。
豪格下了決心要強攻松山城,其他人誰也不敢勸諫,誰也不敢阻攔。
而此時,雲集在松山城外的各種滿蒙牛錄和漢軍牛錄也不算少,林林總總,達到了四十六個之多,合計下來,人馬總數仍舊超過了一萬三千八百人。
刨除布置在北門、東門和南門外駐紮的三個甲喇十五個牛錄,此刻集結在松山城西的滿韃子各種牛錄,達到了三十一個,共計九千三百餘人。
豪格將這九千三百多人,集結在松山城西,並把他們分成了三個梯隊。
第一梯隊,是馬光遠、馬光暉兄弟指揮的鑲黃旗漢軍。
第二梯隊,是英俄爾岱、石天柱指揮的鑲白旗漢軍。
第三梯隊,則是豪格手下的鑲黃旗滿洲固山額真葉克書指揮的鑲黃旗滿蒙牛錄。
除此之外,豪格又在鰲拜的協助之下,率親自領數百鑲黃旗的巴牙喇兵,跟在所有的梯隊背後,充當此戰的督戰隊。
豪格的想法是,讓馬光遠、馬光暉兄弟率領的鑲黃旗漢軍烏真超哈牛錄,靠前設置重炮陣地,集中所有重炮,炮擊松山城西牆。
等到重炮轟擊見效之後,再讓英俄爾岱、石天柱率領的鑲白旗漢軍猛衝一陣,消耗城頭守軍的各種力量。
最後,到了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再由他手下的滿洲固山額真葉克書,率領鑲黃旗下的滿蒙牛錄衝上去一錘定音,從而鎖定最終的勝局。
松山城有四門,豪格他們選擇西門作為主攻的地點,當然是有原因的。
首先一個,就在年初的時候,滿韃子重兵圍攻松山城,先是主攻南門,打了個把月,打不下來,就改為主攻西門,當時對西門西牆的炮擊和破壞十分嚴重。
如果不是滿韃子大軍的糧草出了問題,如果他們持續猛攻下去,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能把松山城的西牆擊毀。
對於當時的這個情況,豪格、葉克書、馬光遠這樣的上層人物,當然都是清楚的。
儘管眼下松山城已經修葺一新,而且在西門外增築了一座模樣怪異的瓮城,但是他們仍舊認準了之前損毀嚴重的西門,希望藉助重型紅衣大炮的威力,將之前損毀嚴重的西門一舉擊垮,或者在西牆上打開一個缺口。
另外一個,則是由於豪格現在手裡的重炮數量不足,只能集中在一起,在他們以為地勢相對開闊,城牆又相對薄弱的西門和西牆上使勁兒了。
這一次,多鐸與豪格叔侄倆率軍出征遼西之初,他們攜帶的重炮其實是夠用了的。
六月里,烏真超哈一分為八的時候,屬於黃台吉父子的兩黃旗和屬於多爾袞兄弟的兩白旗,是分得各類火炮火器最多的四個旗。
光是重型紅夷大炮,他們就各自分得了四十門,占了整個滿清所有重炮數量的大頭。
這一次,跟隨多鐸出征的兩白旗漢軍固山額真石廷柱,攜帶了兩白旗漢軍所分得的四十門天佑助威大將軍重炮裡面的三十門。
之所以沒有全數帶來,實在是因為僧多粥少,有點捉襟見肘。
畢竟,發生了楊振率軍突襲遼南的事情之後,滿韃子占領下的廣大遼南沿海地區,便不能不認真布防了。
比如遼河口一帶。
為了防止楊振再次率軍從此進入遼南腹地,兩白旗漢軍便奉命在遼河口修築了炮台,將本就不多的重炮分出了一批,布置在遼河口的炮台上了。
兩白旗漢軍一共擁有四十門重型紅衣大炮,這一次石廷柱帶出來了三十門出兵遼西,不可謂不多了。
而跟隨豪格出征的兩黃旗漢軍固山額真馬光遠,則攜帶了兩黃旗漢軍掌管的四十門重炮裡面的半數,也就是二十門天佑助威大將軍。
這也很不錯了。
畢竟兩黃旗的漢軍重炮牛錄主要是跟隨滿韃子偽帝黃台吉行動,而他們的防地,主要就是盛京城。
黃台吉能讓馬光遠帶出來二十門重型紅衣大炮,已經足見對這次出兵遼西的重視了。
這樣算下來,多鐸與豪格他們出兵之初,帶來遼西的重型紅衣大炮就有五十門之多。
如果他們不是那麼貪心,不是總想著圍點打援釣大魚,那麼僅憑這些重炮,就足夠他們破滅一城的了。
但是他們並沒有那麼做。
現如今,他們帶到遼西的五十門重炮,已經在臥牛溝里丟掉了三十門,就剩下鑲黃旗漢軍掌管的這麼二十門了。
卻說到了卯辰之交,各個梯隊即在松山城外部署完畢,馬光遠、馬光暉兄弟隨即下令鑲黃旗漢軍所有烏真超哈牛錄點火開炮,開始炮擊松山城。
鑲黃旗漢軍帶來松錦前線的二十門重型紅衣大炮,一字排開,衝著松山城的西牆一齊開火,一時間硝煙瀰漫,炮聲隆隆,聲勢極為駭人。
十幾斤重的實心鐵彈,剎那間飛馳而至,打在松山城的西牆上,發出咚咚咚咚的撞擊之聲,被擊中的磚石瓦塊瞬時化為齏粉,四下飛濺。
有幾門紅衣大炮沒有調整好射角,它們射出的彈丸直接越過城頭落入城中。
有的擊中房頂,直接洞穿房頂,有的打中牆面,則直接洞穿牆面。
中者無不粉碎,威力十分驚人。
守衛在松山城西門上的夏成德所部將士,一邊高聲驚叫著「敵襲」「敵襲」,一邊快速躲藏在城垛子後面。
同樣身處城頭的夏成德,早在年初的時候,就見識過類似的場面,經歷過類似的重炮轟擊,所以並不怎麼慌張。
現在的松山城西牆是他親自帶著人花費了小半年的時間重修起來的,能不能經得起這樣的炮擊,或者說在這樣的重炮轟擊之下能夠堅持多久,他的心裡還是有數的。
所以當滿韃子的重炮轟擊一開始,夏成德除了暗叫自己倒霉,感嘆自己守衛的西城又成了滿韃子攻擊的重點之外,其他的倒也應對得當。
他一邊叫人向總兵府報告滿韃子的主攻方向,向楊振請示何時可以開炮還擊,一邊貓著腰隱身在城牆後面,喝令城上士卒就地俯身,分散隱蔽,耐心等待滿韃子炮擊停止以後必然到來的步兵攻城。
松山西門瓮城的棱堡式炮台上面,部署有一門重型紅夷大炮,但是對於這門重型紅夷大炮的使用,楊振卻有明確的命令。
關於這個問題,楊振的心虛也很複雜,作為松山總兵,他當然不希望滿韃子的重炮轟擊,對松山城的破壞過大。
可是如果滿韃子的重炮轟擊無效,或者說根本損傷不了松山城的城牆,那麼滿韃子派出後續的攻城人馬接近城牆嗎?
如果他們不接近城牆,那麼把滿韃子放近了打的目的豈不是要落空了嗎?
一旦如此,楊振希望憑藉堅城,對滿韃子軍隊予以大量殺傷的計劃,就將無法實施了。
而一旦滿韃子挾仇帶恨對松山城發起的攻堅戰,變成了長年累月的圍困戰,那就麻煩了。
而且時間越長,對身在城中的楊振所部官軍就越是不利。
那樣的話,遼西的這個局面,豈不是又變成了滿韃子圍點打援的形勢了嗎?
只不過到那時候,松山城裡的自己就變成了被圍的點,變成了滿韃子釣魚的餌。
楊振打生打死辛辛苦苦這麼久,可不是為了讓遼西的局面,在一夜之間,又回到年初松山被圍的那個形勢之下。
所以,對於這一次的松山城保衛戰,楊振對夏成德和呂品奇皆有叮囑交代,不管滿韃子主攻方向是西城,還是南城,都要先儘可能地忍耐,寧肯城防工事承受一些損失,也要把滿韃子放近了再打。
只要不是面臨真正的危險,西門瓮城和南門瓮城上的紅夷大炮,皆輕易不要動用。
這其中的節奏把控,楊振也說不好,只能在戰事的進展之中臨機決斷了。
而這一點,也正是他沒有把城外那些繳獲的紅衣大炮運回城中部署的另外一個原因。
滿韃子重炮對松山城西門及其附近城牆的猛烈轟擊,從早上開始之後,便再也沒有停歇過。
好不容易修葺一新的松山城西外牆,在滿韃子重炮轟擊之下,很快就再一次變成了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的樣子。
包括突出在西門外面的棱堡瓮城,也被滿韃子重炮打出的碩大彈丸打得坑坑窪窪,許多地方都露出了原本被外層夯土包裹著的條石牆體。
城牆外側凹凸形的短牆,垛子,更是別破壞殆盡,以至於夏成德不得不將城上守衛的士卒,大批量地撤下城牆。
與此同時,松山西門外離城稍遠的幾條與城牆平行的壕溝,也被滿韃子派出的大批步卒陸續填平了好幾段。
在此期間,夏成德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到總兵府請示,是否可以動用瓮城炮台上的那門紅夷大炮,以便迫使滿韃子的重炮陣地後撤,但都被楊振否決。
時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去,松山城中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不安,這種一味被動挨打,能還手而不還手的情況,讓所有人都牢騷滿腹。
而身在總兵府里的楊振,表面上雖淡定自若,但是他的內心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臥不安,備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