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老花河西岸直到土城子一帶,早已亂成了一團,失去了大量主事之人的商隊裡面沒有人真正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人知道到底為什麼大清國的白旗兵突然翻臉,在東岸突然發起了攻擊,更沒有人知道老花河西岸南方突然聲勢浩蕩的這批人馬是什麼身份。
原本應當在土城子紮起車城準備過夜的商隊,一半聽信了馬壯等人編造的指令,啟程過河,結果落入了楊振等人預設的陷阱。
而剩下的那一半,雖然沒有重新套上騾馬,沒有重新裝載貨物過河往東,可是馬壯、胡圖格一行編造的指令,卻也讓他們留守商隊的掌柜朝奉們將信將疑。
張家口山右商會八大家中的王登奎王家,財力也很雄厚,並不甘心久居於范家之下,也早就想著什麼時候能夠跟大清國的貴人們搭上線,從而爭取也獲頒一塊通行塞外蒙古各地的大清內務府令牌。
王家的這點心思,他們家上上下下的掌柜朝奉們自然也都是心知肚明。
這一回,既然碰巧趕上大清國的十王爺巡邊至此,就在距離此地已經不遠的敖漢部王爺府下榻,那麼王餘慶高低都得想辦法去見上一面再定行止。
王家主事人的這個想法,在臨行前都與商隊裡各司其職的掌柜朝奉們透露了,所以馬壯等人帶過來的指令儘管聽起來有點匪夷所思,但是這些人卻自行腦補了許多種可能。
比如說,往敖漢、庫倫甚至是去往大清國乃至是朝鮮的商路,不再由范家壟斷了,而是分給了王家一杯羹之類的。
他們浮想聯翩的後果是,將信將疑地聽了馬壯編造的指令以後,乾脆就地歇著了,等待即將到來的王餘慶的進一步指令。
結果,該搭起來的車城也沒有去搭,該放置的拒馬柵欄也沒有放置,甚至連土城子台地上可以依託的斷壁殘垣,都沒有像往常那樣主動去利用。
他們就等著自家東主的指令到了以後,可以緊跟在范家商隊的後面過河東去呢。
當老花河東岸突然槍炮齊鳴,突然大亂起來以後,這些人完全驚呆了,根本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兒。
不少人還以為是不是范家前方的商隊通事不頂用,造成了什麼誤會。
再等到老花河西岸南方也突然冒出來了一支騎兵人馬沖他們吶喊著奔來的時候,這些人才徹底慌了手腳。
原本以為到了宿營地,已經散去休整的王家家丁和商隊護衛們,被臨時召集了起來,倉促投入到了土城子一帶的西南部邊緣,使用手中的火繩槍和弓箭搞起來了一條防線。
比如范家過河的那些家丁隊伍和商隊護衛們幸運的是,留在老花河西岸的這些商隊人馬,有了更多一點的反應時間。
不管怎麼說,他們製作精良的火繩槍總算派上了一點用場,起碼當徐昌永、劉萬忠、青山好等人帶著馬隊呼嘯而來的時候,火繩槍上的火繩是燃著的,槍管里的彈藥也是填充過的。
當徐昌永、劉萬忠、青山好等人帶著總數多達八九百人的馬隊,呼嘯著、奔騰著接近土城子南部邊緣地帶的時候,這些由商隊裡的火繩槍手和弓箭手組成的防線,還是發揮了一些作用的。
「砰砰砰砰」的火槍聲密集地響了一陣,爾後大片的白色煙霧升騰,擋住了躲在後邊的弓箭手的視線。
而被白色煙霧擋住了視線的弓箭手們,也在一片密集的火繩槍聲之中,朝天拋射出了自己的利箭,形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箭雨。
然而,他們的有效防衛卻也隨之結束,他們迎著夕照早早開火打出去的彈丸,多數並不知道打到了哪裡,而早早拋射出去的箭雨,也只是產生了一點戰果。
徐昌永等人所部,只有沖在最前面的一批人馬之中,有一些人不幸被流彈或者箭雨擊落馬下,更多的人馬則以一往無前的氣勢衝過了這一條鬆散而且薄弱的防線,迅速將那些沒有拒馬阻敵,沒有塹壕容身的火槍手、弓箭手踩踏在地上。
等到楊振領著張臣所部火槍手、李祿所部擲彈兵手趕到土城子一帶商團邊緣的時候,那裡早已一片大亂。
任何有組織的反抗,都會面臨李祿擲彈兵隊擲出的飛將軍的襲擊,而被飛將軍炸散了的人群,則立刻就又淪為張臣所部騎馬火槍手或者徐昌永等部輕騎兵的獵物。
大批商隊的馬夫、車夫、駝工甚至東家的家丁,雇來的護衛們,一鬨而散,一些在混亂之中奪了馬騾騎著逃散,有的乾脆馬也不騎了,駱駝也不要了,只顧撒丫子往西逃命。
還有那些被商隊各家交易後帶來,臨時安置在土城子以西陰金河南岸的大批牛羊畜群,沒有了商隊夥計的看管以後,也開始跟著人群馬匹到處奔逃。
土城子以西,沒有預先布置包抄的隊伍,眼下倒是成了商隊人馬以及四散逃亡的唯一去路。
與西邊盲目四散奔逃的人群、畜群相比,那些位於商團中間、稍稍靠近河岸的人們,卻在楊振率隊抵達之後不久,就在一片投降免死的勸降聲中,選擇了跪地投降。
時間流逝,太陽終於沒入遠方的地平線,草原上一片暮色蒼茫,老花河兩岸的喊殺與喧囂在持續了大半個時辰之後,漸漸消散遠去。伴隨著夜幕初降,這方天地,再次回歸了寂靜。
「過癮!過癮!真他娘的過癮!我老徐在關外已經多少年沒有打過這樣暢快的仗了!楊總兵,我老徐對你的神機妙算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啊!你看看這些山一樣的繳獲,這一回咱們可發大財了,哈哈哈哈!」
夜幕降臨時分,各部簡單收拾了戰場,將所有負隅頑抗之人全部殺死之後,眾將得空齊聚到了土城子一處高地上,簇擁在楊振的周圍。
剛剛策馬趕來的徐昌永,一到跟前就叫嚷著說起了話,滿是血跡的圓盤子臉上,洋溢著無盡的興奮和暢快。
此刻的楊振臉上帶著笑意,站在高處往西眺望中,似乎在期待盼望著什麼,當他聽見徐昌永的這番話後,就又一次掃視了一遍附近的戰場。
看著俘虜的大批人馬、駱駝、大車以及堆積如山的各種商貨,他不由自主地衝著徐昌永等人頻頻點頭,心中也極是滿意。
但是作為此次草原行動的主將,其他人可以就此歡慶勝利,他卻不能有絲毫的掉以輕心和忘乎所以。
「沒錯,我們此行到這裡,大功算是基本告成了,可以說鴨子已經煮熟了,已經放到咱們的鍋里,甚至是碗裡了,的確是可喜可賀!」
楊振微笑著說出這樣一番話,然而話里話外卻並沒有多少可喜可賀的樣子,原本興高采烈的徐昌永、老炮頭劉萬忠、青山好等人見了,都是面面相覷,總覺得這話里好像有話。
很快,有點大惑不解的老炮頭劉萬忠就開口問道:「楊總兵,你這是——,可是還有什麼別的安排?」
楊振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倒也不想掃眾人的興頭,當即笑著說道:「別的安排倒是沒有了,我現在就一個想法,把大家安安全全地帶回去,把咱們此行俘獲的這些堆積如山的財貨安安全全地運回去!」
說到這裡,楊振像是對眾人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似地感嘆道:「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了大功即將告成的時候,我們越是要小心謹慎!這趟東西我們是拿到了,可是接下來,我們能不能安安全全地把它們帶回去呢?煮熟的鴨子會不會又飛了呢?」
楊振這番話頓時把正在興頭上的眾人說得一愣神,方才還在互相慶賀的眾人,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沒人再嘻嘻哈哈地說話歡笑了,仿佛一瞬間就都認識到了大家眼前的危險處境。
這個土城子一帶,可是恰恰處在喀喇沁部和敖漢部交界的地方吶,這裡又是陰金河和老花河匯流之地,歷來都是水草豐茂的好地方,萬一附近有遊牧的東蒙部落呢?
方才大傢伙兒喊打喊殺鬧得歡快,加上叮叮咣咣的一頓火槍射擊,手榴彈爆炸,會不會引起附近遊牧部落的注意,從而暴露了自己這些人的身份呢?
一旦暴露了行蹤,引來喀喇沁或者敖漢部的覬覦,那麼眼前這些俘獲的人、馬、大車和駝隊,以及堆積如山的商貨,自己們還能順利帶回去嗎?
如果不能全部順利帶回去,之前的功夫豈不是白費了嗎?要真如此,那可就真是煮熟的鴨子又飛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