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火藥

  自從那日從黑暗中醒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楊振就像是上緊了發條的鐘表,爭分奪秒地準備著一切。

  雖然楊振自己感覺已經拼盡了全力,可是時間畢竟是太有限了,他想做的準備,很多還沒有完成。

  若是能夠給給他十天半個月的時間,他的準備工作肯定會更加充分一些,勝利的把握也會大一點。

  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三月初三當天的夜裡,聽完張得貴、潘文茂、楊珅的訴苦,楊振帶著張得貴和潘文茂,還有自己的親兵,連夜又去了巡撫衙門,求見巡撫方一藻和督餉郎中袁樞。

  其時,寧遠城裡早已經開始了宵禁,沒有巡撫方一藻和大帥祖大壽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門逗留。

  但是心急如焚的楊振,卻根本管不了這些,遇上街上巡哨的人馬,一概打著暫編寧遠先遣營的旗號,衝撞過去。

  明天就是三月初四了,就該出發北上了。

  若是覺華島屯糧城的運糧船隊,比計劃的時間來得早,那就麻煩了。

  哪怕只是早上那么半天,楊振若是頂不住壓力,中午就出發,那麼楊振此行恐怕就要徹底完犢子了。

  因為到現在為止,計劃中的火器裝備,他只要到了四十一桿魯密銃。

  其他的虎蹲炮、佛郎機、九頭鳥,什麼東西也沒有到位,甚至連最基本的火藥都配備不夠,以這樣的情況倉促北上,不是送死又是什麼?!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講什麼溫良恭儉讓?!

  當天夜裡,楊振一行人出門上街,橫衝直撞,並且不管不顧地砸開了巡撫衙署的大門。

  巡撫方一藻雖然心裡相當惱火,埋怨楊振不懂事兒,但是聽了楊振的說法之後,還是派了自己的兒子方光琛,帶著自己的親筆書信,又連夜去了一趟祖大壽的府邸祖家大院。

  而同在巡撫衙署暫時合署辦公的督餉郎中袁樞,也是氣憤填膺,乾脆將原本第二天就要隨船運到寧遠、調撥給祖大壽的一部分軍需物資,直接寫了一封手令,簽字用印,特批給了楊振使用。

  其中包括:硝石一千斤、硫磺八百斤、柳碳六百斤,另有萬人敵、龍王炮、震天雷各六百個,以及官軍槍、炮所用的各類鉛、鐵、石彈丸共兩萬粒!

  對於袁樞之前的關照,楊振原本沒什麼太大的感覺,但是到了此時,他才知道朝中有人好做官的深刻道理,也才知道,能夠遇上一個顧大局、敢擔當的上官,對於自己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當天夜裡,直到後半夜,東方已經發白,楊振才領著眾人,千恩萬謝、感激涕零地,拜別了巡撫方一藻和朝廷督餉郎中袁樞,回到自己營中。

  回到住處之後,楊振真的是人困馬乏,快要頂不住了,可是仍有大量的事情要做,只能強撐著。

  恰好,張得貴、潘文茂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也沒敢回去休息,都在旁邊陪著。

  所以,楊振又讓親兵熱了酒水,一人一碗,一邊兒喝著解乏,一邊兒繼續商量事情。

  「依我看,九頭鳥、虎蹲炮算不了什麼,祖大帥應當不會阻撓!就算是佛郎機,稍微貴重,眼下有了巡撫大人的親筆書信,祖大帥也不會吝嗇!

  「我想,之所以到現在祖克勇那裡沒有準信兒!怕是祖大帥下面有人作梗!但是我也想了,即便祖大帥完全不買方巡撫的帳,我們也要按時出發!

  「我看,你們炮隊那個右翼副官楊珅很有想法!初四上午,對了,就特麼是今天了,上午你們再看看!若是方巡撫的親筆書信也沒用,咱們也就別客氣了!把這個寧遠城裡能夠拆下來的銅鐘,全都給老子拆下來!

  「鐘樓里那個大鐘,也他媽的別留著了!炮的問題,先就這麼解決!誰要是敢攔著,就乾死他丫挺的!老子命都不要了,還就不信這個邪了!」

  楊振這番話,說的是咬牙切齒,在昏黃的燈光下,傷痕累累的臉上青筋凸起,顯得面目猙獰。

  或許,這才是原來的楊振。

  自從辦公室主任楊振成為寧遠副將楊振之後,他一直覺得自己有點精神分裂的傾向,一會兒是頭腦清晰、清楚歷史走向的楊振,一會兒又是脾氣暴躁、性情兇猛的楊振。

  仿佛在自己的身體之中,在自己的意識之下,隱藏著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如同猛虎一般的人。

  當自己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當自己的怒火突然上升的時候,那個如同猛虎的楊振,就會在一瞬間發作出來。

  兩個楊振實在是反差太大,也由不得現在的楊振精神和性格不分裂了。

  「振少爺!振少爺!這世上的事情,其實從來都是這麼難辦!只是過去有老指揮使大人在,有楊總鎮大人在!我們背靠大樹好乘涼,辦事就順一點!眼下我們在寧遠城裡,人家是主,我們是客!萬事由不得我們啊!」

  張得貴眼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楊振突然之間「狀若瘋虎」一般,連忙出聲提醒。

  聽見張得貴的話,楊振的情緒慢慢安靜下來,抬眼看見潘文茂也在一邊站著,又想了想,對兩人說道:

  「牢騷話說說就得了!該做的正事,還是得做!我楊振已有必死之心,不過我一人身死是小,諸位跟隨我的同袍,前途命運是大啊!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楚!」

  說完了這話,楊振稍作停頓,抬頭專門對潘文茂說道:「聽說老潘你——原來在衛所的時候,就是擔著制硝做藥的職司?」

  「回振少爺的話!卑職當年得前任老指揮使看重,確實擔著本衛制硝做藥的差事!想想也已經二十年了!當時振少爺也還是個娃娃!」

  「老潘!說什麼娃娃!你提這個幹嘛!?」

  潘文茂的話才開了個頭,立刻就被張得貴厲聲叫住了,當下一陣愣怔失神。

  以前的楊振,最煩他爹的老部下們倚老賣老,因為在他年紀輕輕就繼任了指揮使之後,他老爹的部將們有不少喜歡倚老賣老,明里暗裡說他不過是個娃娃。

  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總是希望楊振的叔父楊國柱,能夠在遼東大亂的局面之下繼任指揮使主持大局。

  畢竟楊振的叔父楊國柱有勇有謀、久經沙場,資歷、輩分和威望都在那裡擺著呢。

  好在當時大明朝的朝廷也好,五軍都督府也好,一貫都是秉承著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嫡長子繼承制。

  儘管當時遼東的局面已經崩壞到了極點,但是楊振這個聲名不彰的娃娃,作為廣寧後屯衛世襲指揮使老楊家的長房嫡長子,還是順利地成為了指揮使。

  不過,楊振接任了指揮使之後,為人性格高傲,脾氣暴躁,寧折不彎,再加上他本人又是擅長弓馬騎射,打起仗來,喜歡猛打猛衝,不計傷亡,也不懂得保存自己的實力。

  因此,漸漸地,就有不少老人,轉頭投靠了他的叔父楊國柱。

  而在他營里剩下的那些老人,也是越打越少,僥倖活著剩下的,也大多被他投閒置散,不再重用。

  到現在,一晃好幾年過去了,許多老人戰死沙場,倖存下來的已經寥寥無幾了,而這個潘文茂,就是其中一個,也算是碩果僅存的幾個了。

  「哎吆——還是張游擊說得對!你看看,我真是老糊塗了!大人多多包涵!」

  張得貴點醒了潘文茂,潘文茂立刻恢復了上尊下卑的態度,不過,這卻不是現在的楊振所樂見的。

  「咳——眼下都什麼時候,還說什麼包涵不包涵的啊!而且,你們在我祖父還在世的時候,就在本衛擔任了職司,說起來,也算是我的長輩了!沒有你們的幫襯,哪有我楊振的今天!」

  楊振嘆息著說了這話,見潘文茂又要謙讓,連忙揮手制止他說話,自己接著說道:「不提這些了!眼下火炮的問題,就這樣先定了!

  「接下來的當務之急,卻是火藥的問題了!眼下袁郎中擔著風險,雖然給我們特批了一些軍需彈藥,不過這些可都是一些原料而已,要想用得上,還需要我們自己上手調配製作!

  「就是等我們上了船,這一路上也清閒不了!你們現在就要開始考慮火藥的問題!這可是我們接下來的重中之重!

  「要是弄不出上好的火藥,給你們再好的火器也是白搭!就是祖大帥調撥了九頭鳥、佛郎機和虎蹲炮,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