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在總兵府里見了張得貴,問清楚了楊占鰲他們和袁進水師營的後續安排,對募兵的事情總算是暫時放下了心。
正當兩個人在總兵府後院說話的時候,張臣和潘文茂聯袂來訪。
張臣昨天晚上就已經帶著火槍隊左右翼,奉命移駐到了總兵府背後北校場。
到了今天上午,潘文茂也領著自己麾下的人馬,收拾了彈藥廠的家當,搬進了北校場。
彈藥廠人手雖然不多,但是傢伙什卻不少。
包括熬好的火硝,配好的火藥,裝填完成的萬人敵、手榴彈,一個個全都是要命的傢伙,搬遷起來卻也浪費了不少功夫。
到了中午時分,終於安頓完畢,趕緊過來向楊振報告。
楊振見了兩人,當面讓張臣向潘文茂轉交了火槍隊繪製的城內外硝土分布的圖冊,又吩咐潘文茂,儘快召集人力,把硝土搜集了,弄進城裡。
安排了這些事務,楊振想想的確有許多事情需要明確地布置下去,所以乾脆就讓金士俊和麻克清分頭出去傳令,請松山城內的各部將領們齊聚總兵府議事。
松山城不大,從南門到北門,縱貫全城,也不過才二里地而已。
所以,沒過多久,松山城各支駐軍的將領們——夏成德、祖克勇、徐昌永、呂品奇、李祿、楊珅,就陸續到來了。
等到人都到來了,楊振一看松山民壯營的頭目安慶後沒在,就立刻又派了金士俊單獨去請。
不一會兒,之前見過一面的那個四十多歲的壯健漢子安慶後,就跟著金士俊趕了過來,來到總兵府二進院的公事房裡。
對於這個安慶後,以及他手底下的鄉勇民壯們,楊振已經想好了安排他們的地方。
所以他看見安慶後進來,等他行了禮之後找地方坐下,就立即說道:「今日把大家召集過來,主要是有一些事情,要跟大家明確一下,說一說!
「這第一件事,就是城防上的事情!之前楊某說過,西門和西城牆仍由夏老兄所部負責!南門和南城牆同樣仍由呂老兄所部負責!這個情況不變,咱們維持原狀!」
楊振說到這裡,就見夏成德和呂品奇先後站了起來,也不說話,就是衝著自己躬身抱拳行了一禮,然後又衝著在座的各位抱拳示意。
楊振擺擺手,請他們兩位坐下,然後又說道:「至於東門,之前已由先遣營接手防務,今後自是仍由先遣營繼續把守!具體由先遣營游擊李祿率領擲彈兵隊負責!」
這個時候,李祿站了起來,衝著楊振抱拳應諾,然後也學著夏成德他們,對在座的眾人抱拳示意。
等李祿坐下,楊振接著說道:「接下來,咱們再說北門!——」
楊振說了這話,突然衝著站在門口的金士俊說道:「金士俊!如今北門防禦由誰負責?!」
金士俊連忙進到了門內,對著楊振躬身行禮,然後回答道:「回大人的話!當時韃子圍城之初,我們將北門填堵之後,就把瓮城裡的地方,安排給了守城的鄉勇民壯居住!包括北城上頭,也都安排給了城內外的鄉勇民壯駐守!
「當時因為北城地勢高,城外又有河,所以韃子圍城之後,先後主攻南城和西城,並未在北門外紮營,所以北門的防禦名義上是我父在負責,具體卻是由民壯營的安提調兼領著!」
金士俊的話音一落,方才最後進屋的那個安慶後,立刻站了起來,對著楊振一抱拳,說道:
「沒錯!總兵大人!北門瓮城就是這麼個情況!到現在為止,草民以及當初草民受命提調的內外鄉勇民壯,仍然安置在北門瓮城裡!北門的外城門,現在並未打開!」
楊振聽了金士俊和安慶後的話,點了點頭,略一沉吟,然後說道:「北門地勢高,門外有河,門內又有瓮城,屬於易守難攻的所在!
「對咱們城中人來說,這個城門十分重要!將來通過小凌河和沙河走水路,轉運糧草軍需,走此門,較為方便!現在韃子既然退了,北城門也不能老堵著了!——」
說到這裡,楊振轉而對安慶後說道:「這樣吧!安慶後!明天你帶著你們民壯營,先把北城門給打通了!
「至於北門的防禦——以後你們也別兼著了!城上城下,全部交由先遣營的張得貴張參將帶著炮隊負責!」
「可是——大人!北門打通了以後,張參將負責了,那我們這些剩下的鄉勇民壯、老弱婦孺去哪裡安家?!還能在翁城裡面和北城上下安營紮寨了嗎?!」
安慶後一聽楊振的這個安排,立刻著急了。
韃子圍城兩個多月,松山城外的屯堡可以說無一倖免,眼下來自城外屯堡的鄉勇已經無家可歸了。
同時,來自松山城內、倖存至今的民壯人數雖然很少了,但是隨著南城和西城被打成了一片廢墟,現在也一樣是無家可歸。
之前,這些人全聽安慶後的指揮,在守城作戰中十分奮勇,出了大力,可是現在城守住了,守軍將領們調走的調走、升官的升官,他們這些鄉勇民壯們,卻是一個個家破人亡,什麼也沒有撈著。
金國鳳調任寧遠的消息傳開,民壯營里早就是怨聲載道、沸反盈天了,安慶後的威望雖然高,但是他的壓力卻也很大。
現在要是沒個說法,就把倖存的鄉勇民壯們從他們紮營的地方趕出去,安慶後無論如何也不能幹!
「安慶後!你現在手底下的鄉勇民壯,到底還有多少人?!其中精壯男子占多少?!老弱婦孺占多少?!」
楊振問完了話,見安慶後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眼神里透著焦慮、不安、緊張,甚至還有憤怒,怕他誤會自己的意思,就又補充道:
「你不要擔心!我既然當著金總兵的面兒答應了接收你們,就絕對不會變卦!你們今後跟著我楊振,跟著先遣營,根本不用擔心吃住的問題!有我楊振一口吃的,就絕對不會少了你們的那份!」
原本有點著急的安慶後,聽了楊振這個話,突然走到屋子中間,衝著楊振跪了下來,說道:
「總兵大人!當初韃子圍城,金總兵號召松山內外軍民一致抗敵,共同守城!先後從城內外徵集了將近兩千的百姓上城助守!真是不分男女老少,人人奮勇抗敵!松山能守住,也有我們一份功啊!
「歷來鄉勇民壯,說的本是男丁!可是松山不同,男丁越打越少,最後只得男女老少一起上!後來幾經大戰,當初的那些人活到現在的,就只剩下四百五六十人了!
「其中,男人倒是占了六成!但是大人方才所說的精壯男子,卻是所剩不多了!約莫有兩成左右,包括草民在內,大概百十來人!
「其餘剩下的男子,要麼年老,要麼年少,要麼就是傷病在身!其中有不少當初是跟著子弟,或者父兄一起應募入營的!現在子弟死了、父兄死了,草民也不能趕他們走啊!
「讓這些人繼續上城打仗,怕是不行,但要讓他們做點其他活計,草民以為,也還可以!若是大人從此撒手不管,現在兵荒馬亂的,他們怕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安慶後說到了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傷心事,情緒低落了下來,不住地嘆氣。
楊振也不去打斷他,就盯著他,等他把話說完。
只見安慶後嘆了口氣,停頓片刻,又接著說道:「至於婦孺孩童,多是當初戰死的民壯妻兒老小!現在松山城外,韃子雖然退了,可是對這些婦孺孩童來說,讓他們出城離去,就是讓他們去死啊!當初他們的男人聽了草民的話,守城死了,現在讓她們走,草民怎麼能狠下這個心啊!」
安慶後一個長相彪悍的壯漢,說到這裡,居然潸然淚下,不能自已,聽得眾人嘆息不已,也讓楊振頗為動容。
「你不要擔心!不管你們民壯營里有多少人,也不管有多少精壯男丁,有多少老弱婦孺!我楊振全要了!一個不會往外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