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兒孫自有兒孫福

  及到次日,秦德威將陳鳳與許谷喊過來,痛心疾首的說:「我們掌握的五人名單,已經泄露出去了!」

  陳鳳與許谷對視一眼,都很不好意思的。(-_-) (-_-)秦德威這兩個多月基本上足不出戶,但他們兩個可沒少出去交遊。

  誰又沒個知交好友呢?所以就發生了類似於「我有個秘密告訴你,你不許轉告給別人」的情況。

  不過兩人又不是身份敏感的大佬,傳播範圍沒有那麼廣,問題也沒那麼嚴重吧?哪次考試前沒有點流言?

  而且秦德威當初沒強調過保密,他們也很懂事的沒有說明來源。

  又聽到秦德威說:「關鍵在於,聽說這個名單被錦衣衛官校獲知,上奏天子了!」

  霧草!陳鳳、許谷這才吃了一驚,如果名單捅到天子面前,那問題可就複雜了,很可能五人全都棄而不用了。

  但秦德威卻轉憂為喜的說:「但我想過後,這反而是好事啊!」

  陳鳳許谷:「」

  作為南京士子,早習慣了跟不上秦德威思路的感覺,所以什麼也不用想了,等秦德威自己說明吧。

  果然聽到秦德威解釋說:「當初我們一開始,拿到的是最有可能的八人名單,後來縮減成了更有可能的五人。

  如果這五人都被排除掉了,那麼剩下的三個人里,豈不是肯定要出現主考官了?」

  陳鳳和許谷兩人又不傻,聽到這裡,立刻恍然大悟。

  五人變成了三人,範圍進一步縮減,似乎真是好事啊!

  再回想起來,莫非你秦板橋當初就是故意的?

  難怪有了八人名單後,你秦德威又要縮減成五人,還不想保密,原來是進一步的排除法!

  秦德威又從內室搬出了一疊本子,「剩下的三個大翰林分別是董玘、蔡昂、姚淶。

  會試也沒幾天了,這裡有三位翰林的文章和講義,我們起抓緊時間一起揣摩剖析!」

  從嘉靖十一年開始,徐妙璇利用鄰居張學士關係,一直在幫秦德威抄寫翰苑內部資料,重點肯定是那些資深大翰林的本子。

  陳鳳和許谷也喜形於色,時至今日,終於看到了中式的希望,不愧是算無遺策的秦德威!

  著名金陵隱士許隆私下裡對兒子許谷說過,其實秦德威最擅長的就是帶人躺贏,只要當好工具人不搗亂就行。

  老人的智慧果然沒錯,去了京師跟著秦德威混就行了。一個好漢三個幫,秦德威縱然是天縱之才,以後一樣需要鄉黨幫襯的。

  卻說徐妙璟從秦德威這裡領了任務,次日就去了東廠。

  廠公秦太監閱覽著手裡的奏疏草稿,沉吟不語,他一看就知道,這手筆根本就不像是徐妙璟的。

  在徐妙璟的交際圈裡,能幹出這種事情的人,只有一個!

  還以為你這小兒安安分分當了兩個月烏龜,真打算老老實實考試了。

  結果臨近考試沒幾天了,突然又甩出這麼一件么蛾子。

  雖然秦太監因為信息不足,沒明白其中具體思路,但隱約也能看出,某人必定是為了圈定主考官人選作文章。

  這樣敏感的情報,東廠是絕對不能隱匿不報的。所以秦太監猶豫的是,在上報的同時,要不要幫忙發揮一下?

  他同樣知道,今年對某人來說未必是好時機,主要原因在於,殿試最終名次是由閣部院大臣來操縱的。

  而當前張孚敬還是首輔,霍韜汪鋐那些人還都在朝,某人就算過了會試,殿試上也不會有好名次。

  痴兒何苦啊,要是真被打成三甲末尾的進士,可就太雞肋了。

  想到最後,秦太監嘆一聲「兒孫自有兒孫福」,就下定了決心。

  然後對徐妙璟說:「你這封奏疏不必經由通政司了,我親自擇機呈交給皇上,該你的功勞也少不了你的。」

  此後又過了幾天,日期已經到了嘉靖十四年的二月二日。

  春天正式到來,皇帝的經筵恢復了。

  所謂經筵,簡單的解釋就是翰苑詞臣給皇帝講課,這也是翰林官為什麼地位尊貴的原因之一。

  然後內閣、六部、科道的重臣也會列席,在旁邊一起聽。但相對於翰林官,閣部院大臣在經筵上只能算配角。

  青少年時期的嘉靖皇帝,還是很勤奮好學的,對經史都有濃厚的鑽研興趣。

  不然的話,在大禮議問題上,他拿什麼跟大臣吵架?

  所以嘉靖二十年以前,皇帝經筵制度還是比較正常的進行,沒有荒廢,還有翰林因為講課質量不行被嘉靖皇帝處分的。

  嘉靖十四年二月二的這次經筵,尤其重要,因為二月初九就是會試開考的日子了,而主考官還沒有定下。

  也許在這次經筵上,皇帝看誰順眼,就點誰當主考了呢?

  翰林們誰不想當會試主考官?一下子收二三百名進士門生,官場上還有幾件能比這更美的事情?

  所以在本次經筵上,文華殿裡的翰苑詞臣們都格外賣力氣。

  無論是負責講課的,還是負責答疑的,亦或是負責翻書的,全都使盡了渾身解數。(-_-) ❻➈𝐒h𝓤𝓧.𝔠Ⓞ𝓜 (-_-)

  當然,這一切和張潮張學士沒關係,他只是站在人群里打醬油的。天子面前露臉的事情,輪不到他這個冷板凳老撲街。

  在文華殿列席的其他大臣們冷眼旁觀,也在心裡默默的做著評估。

  不過嘉靖皇帝向來心思難測,他到底會選定哪個翰林當主考,誰也不敢說能猜准。

  一個時辰後的中場歇息時間,皇帝暫時退下休憩,大臣們就三三兩兩的閒聊。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霍韜找上吏部天官夏言,試探說:「聽說那姓秦的金陵小兒僥倖中了鄉試,這次也來趕考了,你說他能否連中?」

  夏言輕笑幾聲道:「你一個部院大臣,為何如此關注一個小兒?」

  潛台詞暗指霍韜心胸不寬,還在記仇。

  霍韜也半是諷刺,半是威脅的說:「哪像你夏桂洲啊,江西來的大才太多了,所以對於別人,你就關注不過來了吧?」

  潛台詞就是,你夏言如果想順利關照江西老鄉,那其他閒事就少管了。

  夏言不以為然的道:「會試也不是你霍韜說了算。」

  霍韜冷哼道:「那就再看看。」

  其實霍韜在私下裡,曾經向皇帝推薦了左春坊左諭德江汝璧,但霍韜不知道皇帝怎麼想的,一樣沒把握。

  中場休息完畢,嘉靖皇帝重新出現,端坐在寶座上,而講官江汝璧站在對面的講桌後。

  但還沒有開講的時候,御馬監掌印、總督東廠秦太監施施然的登殿而入。

  可以說,秦太監出現的很突兀。一般在經筵上,只有司禮監太監列席,秦太監還沒入司禮監呢。

  但作為一個廠臣,突兀出現必定是有緊急事情了,所以又不突兀了。

  秦太監從袖裡抄出一份奏疏,給嘉靖皇帝呈上。多餘的話不用說,這必定是皇帝應該立即御覽的東西。

  嘉靖皇帝看完後,遞給旁邊隨侍太監:「念給先生們聽!」

  這奏疏就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徐妙璟上的奏疏,殿內的閣部院大臣、翰林官們聽完後,齊齊懵逼。

  誰踏馬的這麼無聊,整出這樣一份五人名單到處傳?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有某個站在人群里打醬油的張姓學士目瞪口呆,這些該殺千刀的門生,搞什麼鬼?

  有人站出來進諫說:「此等流言惡毒至極,破壞朝廷大典,奏請陛下遣官追查!」

  又有人駁斥道:「流言是在舉子中間流傳的,如今距會試之期只有數日,在數千舉子當中大肆追索,那會試還能正常舉行麼?」

  緊接著還有人站出來,對嘉靖皇帝奏道:「無論如何,會試大典最為緊要,先把會試安穩考完,再做其它追查之事!

  再說流言這種事情,只怕越查越多,若不影響大局,當前冷淡處理才是上策。」

  嘉靖皇帝十分講究恩威莫測權術,皇帝的心思怎能讓別人隨便猜中?

  所以無論如何,這五人是不能用了,不然豈不就是被人猜中了?

  但如今資深大翰林人數又不多,又該換成誰?嘉靖皇帝的龍目在翰林班位里掃來掃去,思考著最後的抉擇。

  這時候,旁邊的秦太監突然進奏說:「臣心裡還懷疑,可能還會存在別的名單。」

  別的名單?嘉靖皇帝不動聲色,但逆反心卻暗暗發作起來,目光繼續逡巡。

  現在翰林官人數相對比較少,有資格主考會試的人選真不多,再排除掉可能會被人猜中的,就沒什麼人選了。

  最後嘉靖皇帝看到了某位張姓學士,此人確實是一個資深翰林。

  但此人參與左順門事件,犯了重大政治錯誤,已經被冷落了十多年,在朝堂上默默無聲。

  在別人眼裡,此人能被外派主持鄉試,就已經是在考試季人手緊缺的情況下撞大運了,哪還有可能繼續主持會試?

  嘉靖皇帝突然開口:「張潮!」

  此刻張學士心裡正在罵街,順便已經下定決心,這翰林沒法幹了,明天就辭官回鄉!

  冷不丁的聽到聲音,他只是下意識的出列,跪倒在寶座前。

  然後張學士就清醒了過來,瞬間面如土色,慌得發抖,這踏馬的要出大事了!

  沒想到皇上如此英明神武,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己擬定的名單!

  皇上這個人刻薄寡恩,對人嚴厲,現在自己要晚節不保了!

  自己會不會去雲南,找同年楊慎去一起養老?還是會去兩廣吃荔枝?

  早知如此,南直隸鄉試結束後,就該功成身退!

  嘉靖皇帝看到張學士這渾如篩糠的模樣,還以為是激動的發抖失態。

  這種生殺予奪的強烈反饋,真是令嘉靖皇帝很有成就感,便果斷下詔:「用爾為考試官,即刻鎖進貢院!」

  文華殿裡一片譁然,沒想到最後主考官居然落在了看起來最不可能的老撲街張潮頭上!

  嘉靖皇帝冷哼一聲,這次誰還能猜中?

  眾人目光齊齊射向張潮,這老撲街是個侍讀學士還是侍講學士來著?

  平常看似與世無爭,沒想到是個狠角色,默默隱忍十年後,終於開始發力了嗎?

  兩個隨駕的錦衣衛官上前,架起了張學士,拖著就往外走。

  他們要負責將新鮮出爐的主考官立刻送進貢院隔離,並阻斷一切主考官與外人的接觸。

  嘉靖皇帝又下口諭說:「流言之事,等會試結束再查!」

  正所謂,考試最大,穩定壓倒一切。流言這種東西,估計也查不出什麼了,走個過場吧。

  秦太監默默退出文華殿,深藏功與名。

  兒孫自有兒孫福啊,會試如此了,那殿試就聽天由命吧,真成了三甲末尾,那也是命。

  張學士腿腳不知為何一直軟著,錦衣衛官校只能繼續架著張學士往宮外走。

  守宮門的看見了,還以為要拖出去打廷杖。

  等出了皇城長安左門,然後一路到東城,將張學士送進貢院後,消息立刻就傳開了。

  誰都不傻,臨近會試幾天的時候,一個學士突然被送進貢院鎖起來,不是主考官又能是什麼?

  馬二奉秦德威命令,一直在貢院附近轉悠看風頭,此時立刻扭頭就往家裡跑。

  秦德威正與陳鳳、許谷兩個高材生一起,研讀董玘、蔡昂、姚淶三位大翰林的本子。

  他們不敢懈怠,已經持續好幾天了,升天落地,在此一舉!

  馬二跑進院子,扯著嗓門喊道:「老爺!您那個鄉試座師張學士被鎖進貢院了!」

  屋裡三人齊齊大吃一驚,聽到這個消息沒有不意外的。

  秦德威稍稍有點迷茫,什麼情況這是?張老師開掛了?怎麼就當上主考了?

  陳鳳許谷二人看了看秦德威,又看了看手裡三大翰林的本子。他們努力臨陣磨槍這幾天,難道全白費了?

  而且秦德威算無遺策的神話,竟然就這樣破滅了!

  「不要懷疑,一切在我預料之中!」秦德威大喝道,絕對不允許自己的權威受到質疑!

  他後知後覺、絞盡腦汁的編著:「皇上看到五人名單後,以皇上只英明神武,豈能想不到,由於翰林官人數少,熱門人選都有可能被人猜中?

  所以皇上拋開所有熱門人選,指定一個看似最不可能的人,也是情理之中,同樣不出我預料!」

  陳鳳恍恍惚惚記起什麼來,心生敬畏的說:「你是不是說過,把大名單的八個人都幹掉?就這意思?」

  秦德威連忙否認:「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陳鳳點頭:「我懂我懂!沒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