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宣旨太監憂心忡忡,擔心會釀成民變回京無法交代之時,深明大義的張大人終於開口了。
作為造福一方數年的父母官,有張大人張口的話,百姓們的怒火自然會壓制下來。
「上差,聖旨里寫的明白,在堂尊離去這段時間裡,蕭縣的一應事務暫交卑職來打理。您看,有一些公務,需要卑職與堂尊交接一下,以免耽誤了縣裡的大事!還請上差恩准!」
有了前車之鑑,宣旨太監自然不敢在抓住不放,一點都不給在場百姓們的面子。
「好,郭縣丞此舉也是為了公事,咱家就給張大人半個,哦不一個時辰,郭縣丞看時間可充裕啊?」
見宣旨太監給了面子,答應給一個時辰的時間,讓自己與張大人交接工作。郭准自然也算滿意,向著宣旨太監莊重的行了一禮之後,就拉著張大人進入了縣衙。
當然,這一次進入縣衙,只有張大人與郭准兩個人,無論是縣衙里的劉捕頭等人,還是宣旨太監,誰也沒有跟著進入。
來到縣衙大堂,張大人從書案上取來一些卷宗,仔細的翻看了一下。在翻看的過程中,張大人向郭准交代著想要託付的事情。
「元碩,你是一個聰明人,更是我們蕭縣多年才出來的一個舉人。所以,本官對你一直以來都是細心栽培,將所有的心血全都傾注在你的身上。
時間緊急,本官就不說廢話了。下面本官說的這些話,你要牢牢記住,千萬不能忘記,明白了嗎?」
郭准猜到張大人在離別之際,借著交接理由,與自己獨處一室。就是要說一些什麼。
不過,從張大人此時說話的語氣與神態來說,郭准還是察覺到一股不好的預感。莫非北京一行,對張大人來說將會是九死一生不成?
「大人,您這是……」
「你不要說話,仔細聽老朽說就好!沒錯,你想的都對,我這一次去京城,想必不會活著回來了。
至於有人要殺死我的理由,想必你這個聰明人也能猜到。儘管前些日子讓張九日送往京城的卷宗,是我自己寫的。將你與這個案子徹底分開,沒有半點的關係。
但是,以王振聰明且小心謹慎的性格來說,為了保守秘密,想必他是不會放過你的。
所以,在我遭到毒手後,你千萬要隱忍,不要想著為我報仇,更不要上書請求皇帝查明真相。我早說過,大明的天,早就不是朗朗乾坤了!
如果可以的話,你就辭官離開蕭縣,找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隱姓埋名,這樣也好保全你的性命。
還有,我的夫人孩子,還有九日就拜託你了。我知道這是一個沉重的包袱,但現在能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沒想到,做夢也沒想到。
郭準是萬萬不會想到,為了保全自己,張大人竟然做了這麼大的犧牲。
原來,張大人送往京城的卷宗,用的並不是郭准所撰寫的。而是張大人自己連夜寫好的另一份。
郭准明白,張大人此舉並不是為了搶奪郭準的功勞,反而是為了保護郭準的一種付出。
想來張大人早就猜到,案卷送到京城後,必定會被王振先看到。在得知真相後,為了自保,王振就想出一條毒計。
假意求得陛下同意,派遣自己的心腹,來到蕭縣押送柳成宗等人。
等到隊伍離開蕭縣,來到偏僻無人之地,在將柳成宗等人殺人滅口。
無論如何,重犯柳成宗等被人中途殺害,怎麼算都要算到張大人的身上。完全可以追究他一個玩忽懈怠的責任。
那王振分明是下了殺心,等到張大人來到京城後,隨便羅織個罪名,真的就是有死無生。
「堂尊,您不能這麼做!這個案子是我偵破的,禍也是我闖的,怎麼能讓堂尊為我頂罪?我現在就出去,去和上差解釋!」
得知真相的郭准,自然不會讓張大人為自己受過。他向張大人行了一個禮後,就要衝出去,找宣讀旨意的太監解釋這一切。
「元碩,你糊塗!」
見郭准要澄清事實,張大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其攔了下來。
「元碩,你不過一介小小的縣丞,就算去澄清了事實,那王振會相信嗎?
疑心的他必定還會懷疑我,到頭來折損了你也保全不了張某!
我身為蕭縣知縣,這個案子怎麼解釋都脫不了干係。既然難逃一死,又何必拉著你去墊背?
聽話,你要牢牢記住剛才我說的話,到了什麼什麼時候都不要泄露這個秘密!小九他們就拜託你了!」
張大人早就打定了主意,又怎麼會讓謀劃的一切就這樣付之流水?
再次囑咐了一番郭准,張大人仰起頭,堅定的走出了大堂。他竟然連和親人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留下來,就與宣旨太監的人馬,離開了蕭縣,向著京城趕去。
望著張大人一行離去的背影,郭准哭了。在郭準的記憶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痛苦的大哭一場。
在甦醒過來發現自己穿越到大明的時候,郭准還有一些小小的興奮,以為憑著自己在現代積累的知識,以及經歷,可以在這個時代打拼出來一片天下。
但是,經歷這麼多的郭准知道了,穿越這件事情,並不像影視劇或是小說中寫的那麼美好。他郭准更沒有帶著各種變態的技能,縱橫在這個時代。
其實,面對這複雜陌生的環境,郭准一個人顯得是那麼渺小,那麼的微不足道。
如今張大人為了保全郭准,獨自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途。只留下他的夫人還有一雙兒女,以及小九交給郭准來照顧。
郭准現在能做的,就是祈求上天能夠開眼,但願好人一生平安。希望皇帝不要那麼昏庸,能夠保下張大人的性命。
隨著張大人的離開,整個蕭縣的公務都落在了郭準的身上。
儘管心裡既悲痛又焦急,但郭准還是沒有忘記張大人的囑託,在處理好公務與照顧張大人家眷的同時,靜靜的等待著京城或許能傳來好消息。
又是半個月漫長的等待,關於張大人的消息,終於從京城傳了回來。
在刑部的公文中,郭准知道了令人絕望的消息。張大人在到京的第二日,就病死在昭獄當中。
令人憤恨的是,張大人雖然死了,但屍體卻不能還給家人。而是被錦衣衛草草的埋在京城的荒郊野外,就連一座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郭准知道,張大人雖然年邁,但身體硬朗,根本就沒有什麼要命的疾病。這個慈祥和善的老人,必定是被王振的爪牙,害死在了昭獄當中。
不單單是張大人被害死,他的家人也受到了牽連。張夫人與一雙兒女,被判處流放之刑。
一家人被流放至偏遠的雲南,這一放就是十年!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此時的張家,那麼「家破人亡」這四個字是再貼切不過的。
就因為郭准一時的魯莽,或者說是他滿腔的熱血,闖出了彌天大禍。這就讓張家一個好好的家庭,就這麼沒了。
望著手中的公文,郭准痛苦的跪在了大堂之上。身旁的劉捕頭等人,拿過他手中的公文,想要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堂尊!蒼天不公啊!」
很快,公文就被在場的所有人看過了。
不單單是郭准,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為張大人這不公的命運吶喊。
「我要為叔父一家報仇!」
人群之中,張九日的情緒最激動。他攥緊了雙拳,仰天長嘆,轉身就要衝出縣衙,想要到京城為張大人報仇。
「快攔下他!」
儘管此時的郭准也很痛苦,但他知道,就算是在場的人全都殺到京城,想要衝到京城,殺死住在皇宮大內的王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九也是張大人託付給郭准要好好照顧的人,無論如何,郭准都不能讓他在遇到任何的危險。
聽到郭準的話,李豹與陳武連忙站起身,抱住了激烈掙扎的張九日,讓他無法離去。
「諸位,這是刑部下的令,我們誰都沒有辦法阻止!為了不讓夫人孩子受罪,所有人不得擅自妄為!」
悲痛的郭准並沒有失去冷靜,其實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盤算,該如何完成對張大人的承諾。
既然是刑部下的判決,郭准等人根本就沒有翻案的可能。他現在要做的首要事情,就是要保住夫人與孩子的性命。
「劉捕頭,這些日子你要盯緊城門,一旦有衣著華貴的陌生人入城,馬上告訴我!
李豹,陳武,你二人嚴加看管小九,不要讓他闖出禍事!至於其他的事情,無需大家操心,全部交給我來處理!」
無論從官職還是感情上來說,郭準的命令不會有人不聽從。很快,堂上的一干人等,就按照郭準的吩咐各自行事去了。
等到眾人都散去,大堂上只留下郭准獨自一人的時候,郭準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猶如絕地的洪水一般,流出了眼眶。
「堂尊,請原諒郭准無法完成對你的承諾!自此,我與王振那閹賊,有不共戴天之仇!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殺了此賊,為堂尊報仇!如違此誓,郭准必遭天譴!」
在這一刻,郭準的心裡打定了主意。無論有多困難,前路有多坎坷。郭准都會想盡辦法,殺死王振這個奸賊為張大人報仇!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