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3章 看得開

  第1583章 看得開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另外一位內侍的聲音。

  「殿下,領議政大人求見!現在已經在思政殿外等候。」

  「這麼早就來求見?」李琿有些奇怪,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好吧,讓他先進殿等著, 我馬上就過去。」

  李琿在過去當國君的時候十分勤政,不過復辟之後因為身體的緣故就沒有那麼勤快了,經常不跟大臣們舉辦朝會,寧可在私下裡召見一些得力的大臣。身為領議政大臣,金藎國就經常出入景福宮當中向他求見,也不需要請示就可以進入到宮中。

  不過,這麼早就來求見還是很罕見的, 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換好了衣服之後,在內侍的引導下,李琿踏著熟悉的腳步來到了思政殿內的他處理日常事務的書房當中。

  「臣參見殿下!」一看到他,金藎國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雖然他禮敬甚恭,而且一直都盡心盡力地作為領議政大臣在輔佐著自己,但是其實李琿並不喜歡他,因為這位大臣的心思實在是太活泛了,而且並沒有真心地畏服自己。如果是在當初,這種大臣他是怎麼也不會重用的,只是復國之後無人可用,他才不得不把他引以為領相而已。再說了,現在他也知道沒有多少大臣心裡臣服於他。

  「愛卿這麼早過來拜見,到底有何要事呢?」李琿一邊在內侍的攙扶下坐上了王位,一邊沖金藎國問。

  「啟稟殿下,臣是有萬分重要的事情, 不得已才來打攪殿下,還請殿下恕罪。」金藎國仍舊跪在地上, 「殿下還記得在中朝太子殿下來到高麗之前, 臣拜見殿下的時候所說的事情嗎?」

  這麼一問, 李琿一時倒是沒有反應過來,年紀大了記性也越來越差,他想了片刻之後才終於回憶起了那次他們的對話。是的,一片無止境的黑暗,只是對話而已。

  「你……你是說立嗣子的事情?」

  「是的,殿下!」金藎國立刻回答,「臣想請問一下殿下,現在時間已經將近一個月了,殿下心裡是否已經有了成算?」

  「此事寡人的心裡已經有了成算,愛卿不必過於著急。」一想到對方居然是為了這種事情一大早跑過來拜見自己,李琿心裡不由得有些厭煩,口中隨口敷衍了他。

  「殿下若是有了成算,那就請告訴臣吧,臣現在就開始著手安排。」他沒有想到,金藎國並沒有被他的敷衍所擊退,反而繼續追問了他。

  「愛卿?」李琿不明所以。按說以金藎國這樣心思活泛的官員,應該是能夠看出自己現在不想談論這個問題才對。

  「立嗣君是國之大事,臣身為領議政大臣,不可不參與聞。」哪怕他已經暗示得這麼明顯了,金藎國還是沒有退縮的意思,仍舊繼續追問,「敢問殿下,現在到底屬意誰呢?臣要先問個清楚,才能夠早作準備。」

  「金議政!」李琿加重了聲音。

  「臣只是為了國家考慮,還請殿下恕罪。」金藎國卻仍舊沒有退縮,好像是已經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殿下,時局已經刻不容緩了,難道殿下還想要看到高麗不久之後就爆發亂事嗎?」

  「怎麼會有亂事!」李琿厲聲喝止了對方。接著,他也意識到了自己這樣有些失態,連忙放緩了語氣,「愛卿可是因為太子殿下駕臨了,所以心裡著急了?」

  「臣並不是覺得太子殿下駕臨是壞事。」金藎國低聲回答,「相反,臣覺得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太子殿下還在這裡,向他求情,讓他首肯我們的人選,這樣的話對中朝對我國都是極大的好事,至少可以避免不服者的紛爭。」

  「好事?好在哪裡?」李琿反問,「我們之前還在跟使團鬧出矛盾來,現在就去求懇太子殿下的話,難免會被使團的人趁人之危,別忘了現在他們天天都圍著太子殿下轉。」

  「就因為他們天天圍著中朝的太子轉,所以我們更加應該搶先一步,立下嗣子不是嗎?」金藎國以之前從未有過的態度面對著自己的主君,「殿下,最近在外界一直都流傳著一個傳言……有許多人是在懷疑,您遲遲不願意立嗣子,是因為自己的私心作祟,不願意因此而喪失自己的權力。」

  「你……你……」李琿怒不可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制止了對方的話。

  他不明白金藎國今天為什麼表現這麼奇怪,但是這種大逆不道的做法,已經完完全全地激怒了他。如果是過去的他的話,恐怕現在已經下令將這個目無君上的傢伙抓起來了吧。

  但是現在不行,他對朝堂的控制力沒有以前那麼強,倉促之間如果換相的話只會帶來一片混亂,也是因為這樣,他才勉強地維持著自己的最後一點鎮定。

  「這些話都是誰說的!把這群毀謗君上的奸賊統統都抓起來!」片刻之後,他沖金藎國大喊。他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如果稍微知趣一點的話,這位領議政大臣也該知道要住嘴了。

  「外面眾議洶洶,可不是一個兩個人這麼說,臣等哪裡抓得過來啊。」金藎國這時候突然卻冷笑了起來,「如果殿下不再一意孤行,而是為了我國國祚著想而立下嗣子的話,那想必外面的謠言就一定會平息了吧……」

  這種暗含著反駁甚至譏嘲的態度,終於讓李琿再也遏制不住地暴怒了。

  「金藎國!」他不再禮稱對方,而是直接喊出了名字,「你夠了!退下!!」

  「惹得殿下震怒,臣惶恐無已!」看到國主如此暴怒,金藎國跪地告罪,但是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的驚慌。「可是殿下能夠斥退臣,但是斥不退這洶洶物議,還請殿下三思啊……」

  金藎國這到底是被憂國憂民的熱忱給沖昏了頭腦,還是真的瘋了,李琿已經無暇分辨清楚了,但是他已經很明顯地看到,這位領議政大臣在以毫不遮掩的方式動搖著他的權威——而且是有意為之。

  如果他不是瘋了的話,那就一定是有所依仗,這樣才會特意跑到宮中來明目張胆地同自己針鋒相對。到底是什麼依仗,讓他敢於對自己這麼說話呢?

  可怕的回憶又浮現在了腦海裡面,那一天晚上的噩夢再度讓他從心底里發寒。他已經經歷了一次背叛,再也不想經歷另一次了。

  「來人!來人!把他抓起來!」李琿大喊了起來,準備讓內侍先把這位大臣給扣押起來,再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

  內侍們馬上就走了進來,然而他們還沒有靠近這位領議政大臣,金藎國就自行站了起來,然後環視了周圍一圈。

  「你們都給我站住!」

  他這樣的表現,讓這群內侍人人驚疑不定,一下子竟然不約而同地都停了下來。一大群人擠在房間裡面,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颳得李琿越發不舒服了。

  「金藎國,你想要謀反嗎?」他再度怒喝,然後再度驅使那些內侍,「你們停下來做什麼!」

  「殿下,請最好還是讓他們退下吧,免得傷了大家的和氣。」金藎國嘆了口氣,「殿下也不會覺得臣如果沒有依仗的話,會直接跑到陛下跟前來說這些話吧?」

  「你的依仗……是什麼?誰在鼓動你謀反?」李琿顫聲問。「你……你們難道還想發動宮變不成?別忘了……別忘了我是中朝重新擁立上王位的,你們要是敢亂來,中朝絕對不會饒過你們這群亂臣賊子!還有……現在太子殿下本人就在景福宮內,難道你們還敢當著他的面亂來嗎……你們……」

  說到這裡的時候,李琿好像遭遇到了雷擊似的,一下子呆住了,剩下的話再也沒有能說出來。他突然發現,在他渾然未覺的時候,一場絕大的危機居然已經接近了他,就和那一晚一樣

  「殿下是中朝擁立的,現在中朝勢大,若是沒有中朝的首肯,我們當然沒有辦法和當初一樣對待殿下……」金藎國不慌不忙地回答,「所以,大家雖然一直都對殿下心有餘悸,但是也忍到了現在。」

  「但是你們現在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首肯?」李琿再問。「他們……你們是怎麼迷惑了他的?」

  眼見他們居然說到了這個地步上,這些內侍們心裡覺得不妙,紛紛停下了手,然後默然退出了房間,雜亂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漸漸地消失了,讓李琿已經一團亂麻的思緒漸漸地恢復了些許清醒。

  「談不上迷惑,只是跟他說了事實而已。殿下膝下無嗣,又一直沒有立嗣子,這就給未來留下了亂根。作為宗主國,大漢當然要解決這條禍根。」金藎國慨然回答,「太子殿下是主持公義,以一己之私礙於國祚的,不就是殿下嗎?」

  「什麼公義!無非就是你們的一己之私。」李琿毫不留情地駁斥了對方,「你們想要怎麼樣?」

  「其實也沒有怎樣,就是給殿下確定一個嗣子,以安朝野士民之心,也讓我國國祚得以延續。」金藎國冷笑,「所以殿下莫慌,這一次不會再讓殿下嘗到顛沛流離之苦了。」

  「你……你們……」李琿心裡一陣氣急,居然說不出話來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在宮內也並沒有太大的威信,更別說宮外了,如果真的失去了中朝的支持,那確實地位就會岌岌可危。

  「宮內已經被你們控制住了嗎?」

  「而且就在今天早上,大漢使館的軍兵已經從城外進入了都城,將景福宮團團圍住了,想必殿下也知道,宮內的侍衛恐怕沒幾個願意捨命去保殿下。若是殿下出去看看的話,一定會明白現在的形勢的。」金藎國仍舊在冷笑著,混不管自己這種話到底有多麼刺傷對方,「「哦,我倒是忘了,殿下已經沒辦法去看看外面了。」

  李琿心裡更加冰涼了,從金藎國有恃無恐的表現來看,他所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現在大漢的軍隊應該已經控制了宮內和整個都城。再說了,就算沒有控制又怎麼樣呢?難道還有人會起來勤王,為自己去反抗中朝太子的命令?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李琿無視了對方的嘲諷,他現在只感覺無力和心寒。「所以,你老早就投靠了中朝,為虎作倀……帶著他們來脅迫君上?」

  「殿下這話不知道從何說起。」金藎國輕輕搖了搖頭,顯得大不以為然,「中朝是我國的宗主國,作為大臣,臣仰承聖意是應該的,何來為虎作倀?另外,要說為虎作倀的話,殿下借著中朝之力復位,當了這麼多年的國君,也沒看見時時內心有愧啊?」

  李琿初次在位的時候,寵信一小群寵臣,打壓大臣十分厲害,儘管身為北人黨,但是金藎國心對他還是十分不滿的。所以,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想再跟這位國君客氣了。「好了,現在想必殿下已經清楚知道自己的處境了吧?臣還是要勸殿下,不要再做無謂的事情了。」

  「你們……你們讓太子殿下立誰。」李琿心已經涼透了,反而沒有哦了剛才的憤怒。他知道,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抵抗是沒有意義的,只能按照太子的心意行事了,但是他想知道到底是給自己規定了怎樣的結果。

  「現在殿下屬意慶平君李玏的幼子李倞。」金藎國頗為從容地回答,「所以希望殿下今天就發布詔書昭告全國,將他過繼到自己的膝下,承嗣國祚。」

  「居然是慶平君?」李琿聽到這個人選的時候頗為意外,但是最後搖搖頭嘆了口氣,「罷了,罷了,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沒錯,現在殿下確實沒多少可以置喙的地方了。」金藎國淡然點了點頭,「我實話跟殿下說吧,如果殿下合作,聽從大家的安排的話,太子殿下不會再跟殿下為難,殿下至少還可以繼續當國君。」

  「那寡人還是要感謝你了?」李琿也嘲諷地笑了起來。

  「殿下想必是不會諒解臣的,不過臣真的已經盡力了,臣可以說自己問心無愧。」金藎國,仿佛就是因為自己的據理力爭才保住了李琿的王位一樣,「殿下若是覺得實在難以承受的話,可以現在先歇息一下,等下再頒下詔令也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就是說李琿已經沒有了拒絕的權利了,頂多是再等一下時間而已。說到底李琿一個盲人同意不同意本就沒有區別,真要是不合作的話,直接拿過國璽寫一份詔書就行了,現在只是念在多年君臣的份上給一個好看點的形式而已。

  「寡人……寡人可以頒下詔令,不必再等了。」李琿卻斷然拒絕了他的好意,「事到如今,寡人同意或者不同意,有什麼區別嗎?若是想要看寡人痛哭流涕或者跪地哀鳴的醜態,金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明明是君臣,他口裡卻喊出大人,譏嘲溢於言表。

  「臣並沒有這個意思,殿下若真要這麼想,那臣也沒辦法。」金藎國臉色一白,但是很快就忍耐了下來,「既然殿下這麼知趣,那就趕緊拿出國璽來核發吧,不要再讓臣等為難了。」

  說完,他從他的懷中拿出了一份早就草擬好了的

  「如果只是要寡人蓋個章而已的話,金大人不用親自跑過來的吧?」李琿的冷笑,掛在雙眼一片模糊的臉上,顯得尤為猙獰。「莫非是太子殿下特意命令你過來取詔書的?」

  金藎國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攤了攤手,但是沒有回答。

  「看來確實是這樣了。」李琿心裡已經明白過來了,「看來太子殿下還給寡人留了幾分情面啊……」

  他長嘆了一聲,然後又重新坐了下來,「寡人想在詔書籤發之後,去面見太子殿下一次,金議政,你去轉告一下寡人的要求吧。」

  「殿下莫不是現在還沒有弄清楚狀況吧?難道殿下覺得自己現在還可以提要求嗎?」金藎國忍不住嗤笑了起來,「太子殿下只是叫您核發一下詔書而已,可沒有時間見您。」

  「見不見我,那是殿下的事情,用不著你來多嘴,難道你覺得你配為殿下做決定了嗎?」李琿毫不客氣地冷笑,「你不過就是個傳話的人而已,何必擺出這樣志得意滿的樣子來?趕緊去傳話過去吧,等下來拿你要的詔書!」

  金藎國被這一通毫不客氣的數落搞得臉色驟然發紅,好像憋了氣一樣。

  但是最後他還是忍耐了下來,甩手把詔書重重地扔到了書桌上。「殿下請儘快蓋印吧,臣去去就來!」

  正當他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李琿突然又出聲叫住了他。

  「金議政!」

  金藎國停下了腳步,有些疑惑地看著對方。

  「從今天起,我大概以後再也沒有辦法秉持國政了,頂多是做個有名無實的國君而已……不過金議政,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我被中朝所忌,最後落到了這個下場,無話可說,可是你呢?你莫非以為哪一天自己就不會為中朝所忌嗎?我們現在都只是人家手中的木偶而已,今天能把我趕下來,明天就能把你也給趕下來,你能小心翼翼侍奉中朝,別人也能,別人還能做得更厲害!」李琿先是嗤笑,最後變成了大笑,「所以,今天你好好開心吧,免得有哪一天輪到你自己,你都挨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