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一顆這樣心腸的人,總是能夠感動很多人,也讓很多人自慚形穢。
行走在這世間的,與人同行的,除了人,還有異鬼。
他們有著人的皮囊和面容,和人沒有任何區別,可在這個軀殼裡面的卻不是一顆人心,而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腐爛心腸。
劉忠是個軍人,他本來沒有慈悲心腸,但,那個人,將他們引到了天堂,見識了太多的美好,以至於,他們不再為殺伐而征戰,而是為了見證人間美好而戰。
劉忠掏出了槍,朝天放了一聲空槍,令人顫抖的聲音在空巷裡響起,正在毆打的人全部停止了動作,時空似乎在此凝固。
「什麼人?」
刀疤臉循聲看過來,看到的是幾張東方面孔。
通譯忙上前去,準備為卡西姆說情,還沒有來得及張口,刀疤臉便一腳朝通譯踹過來,罵道,「外鄉佬,在這裡裝什麼大爺?」
砰!
槍聲巨響,一陣火藥味瀰漫開來,刀疤臉的腿伸在半空中,他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腿被什麼擊穿了,蔓延的痛苦慢了一步,他後知後覺地抱著腿哀嚎起來。
所有人看到了劉忠手上的槍,擼起袖子,要朝劉忠圍過來,劉忠一手端槍,槍口朝這些人揚了揚,呲牙笑了一下,「過來啊,你們過來,讓你們見識一下我大明武器的威力,信不信,幹掉你們這些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卡西姆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拉起了那個流浪漢,也不知道他到底挨了多少腳,反而安慰那流浪漢,「沒事了,沒事了,你快走吧!」
那流浪漢目光渾濁,斜睨了卡西姆一眼,便晃晃蕩盪地站起身來,嘴裡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說什麼,如同一個酒鬼一樣,又以一種朝聖的虔誠,繼續朝前走去。
這邊吟完詩,卡西姆將流浪漢送出了流氓們的包圍圈,他的包裹被人踹亂在地上,一一收拾妥當後,背著包裹,走向了他的大明朋友們。
劉忠待他走近了,槍托被他夾在腋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流氓們的腳底下,一圈掃射,平整的地面上,顯出了一個個彈坑,強大的威力震懾得這些人連忙往後竄,驚駭不已。
劉忠一番大笑,鄙夷地朝刀疤臉看了一眼,「儘快去看醫生吧,興許還能保得住你這條腿,醫藥費不賠!」
說完,一行人這才離開。
卡西姆向劉忠等人道謝,劉忠再一次朝卡西姆發出了誠摯的邀請,「我大明所在的那片國土上,曾經有,現在也有很多很多的詩人,先生要是去了,一定會和他們成為很好的朋友。」
「詩人啊,如果我在這裡說我是一名詩人,我會遭受迫害。」
「這是為何?」
「詩人總是喜歡說一些實話,你要知道,很多人,是不愛聽實話的。」
「哈哈哈,確實是這樣。但我大明的皇帝陛下喜歡聽實話,在我大明,詩人是很了不起的人,他們飽讀詩書,學富五車,腹有詩書,氣質芳華,得到世人的敬仰,也得到皇帝陛下的器重。」
「您越說,我越是想去大明。」
「您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走,出了帖木兒汗國,到達塔城,便踏上了大明的土地。我大明的火車日行千里,只要進入大明的國土,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朝發夕至,非常便捷。」
「火車啊,那是什麼?」卡西姆實在是難以想像,他一刻都不想停留地想要前往大明,去見證那個詩一般的國度,真主所在的國度。
通譯很好奇,問道,「方才那個流浪漢,是先生認識的人嗎?」
「他是阿維西納的得意門生,名叫阿布。阿維西納原本認為阿布會是他醫學和哲學思想的繼承人,他是一個雄辯的戰士,也是一個傲慢的學者,任何人從他的嘴裡,都聽不到一個虛假的字眼。」
卡西姆嘆息一聲,「而這,也為他帶來了一次次的羞辱、鞭打甚至入獄。曾經,他被綁在大馬士革的廣場上,當著他的家人和數以萬計人的面遭受鞭打。那次之後,他便一蹶不振,而他變成這副樣子,是從他的妻子去世之後。從此,他便成了這副模樣。」
阿布如同幽靈一樣,晃蕩在他們的前面,他衣衫襤褸,嘴裡偶爾會吼叫幾聲,或是說一些污穢不堪的語言,實在是叫人看不出,他曾經是一位可以繼承大德衣缽的醫學家和哲學家。
劉忠這個武人都生出了惻隱之心,不解地問道,「就因為說了些什麼,就要挨打,遭受鞭刑?甚至綁在大廣場上,當著數以萬計的人的面被侮辱?」
「是的!」卡西姆點點頭,「這個國家不需要詩人,特別是不信教的詩人。」
劉忠搖搖頭,「在我大明的古話里,有句話叫做士可殺不可辱,殺人不過頭點地,為什麼要如此羞辱人?把一個人逼瘋呢?」
卡西姆憐憫地看著阿布,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出生就活在這樣的世道里,用異於常人的方式思考已經屬於異類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人會尊重別人的人格與尊嚴。
就在這時,劉忠手下一人匆匆地跑來了,他手裡拿著一封信,雙手呈給劉忠,「千戶大人,這是京中傳來的信息,電話打到塔城,塔城派人傳來的。」
這是穿過了整個帖木兒汗國了。
劉忠忙拆開信,信中是大明大皇帝陛下剛剛頒發下來的聖旨,或許這聖旨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大明設立了大明皇家獎,全世界,對所有為人類做出過貢獻的人頒發獎項。
信中有其他的內容,便是讓劉忠等人沿途關注那些有才華的人,不管是什麼樣的人,支持他們到大明去。
大明需要人才!
劉忠將信疊起來,朝通譯使了個眼色,通譯忙問道,「大人,可是朝廷有什麼事?」
「是有事,不過,與我們無關。」劉忠道,「皇上剛剛頒布了旨意,設立了大明皇家獎,不管是醫療衛生、格物、化學還是文學詩歌,只要是有能力的人都可以拿著自己的成果,參與評選。」
「這獎金會有多少?」
劉忠道,「聽說,不少於一萬兩白銀。」
聽到的大明軍士們倒抽了一口涼氣,通譯則把這當做新聞說給卡西姆聽,並笑道,「我們即將回國,先生可以帶著阿布先生與我們一起回去,在我大明,絕不會有任何人,不分青紅皂白地羞辱毆打人,哪怕是有人做錯了事情,也自然會有官府出面,依律懲戒。」
卡西姆不可能不動心,從大明大皇帝陛下設立大明皇家獎這件事,便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度,何等大氣,也何等包容。
他點點頭,「我會考慮。」
彼此交換了地址,便在岔道口分了手。
「主啊,你掐了我種植的鮮花,你帶走了我心愛的女人……」
一群流氓抬著刀疤臉從卡西姆的身邊經過,有人大聲用嘲諷的口吻吟詠著這首詩。
若是平時,卡西姆會覺得非常惱怒,但此時,他的心裡只有失望,他有了嚮往中的國度,他想去那裡看看,如果那裡的確如這幾位朋友所說,或許他會更加懷疑自己的信仰。
幾名武裝士兵沖了過來,將卡西姆和流氓們團團圍住,聞訊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就是他,他是邪教徒,他們和一群野蠻人在一起,那些野蠻人用火銃打傷了我們。」流氓們指著刀疤臉為自己辯解。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個人,我們需要把他帶到大奧哈迪那裡去,讓他接受大奧哈迪的審判!」
卡西姆看著阿布匍匐著爬向了附近的一家酒館,他親眼看到阿布從懷裡拿出了一本書,顫抖著雙手呈上去,用來換最後一口酒。
卡西姆沖了過去,從阿布的手裡奪過了書,他抓住阿布的肩膀,對上他渾濁的眼睛,「你醒醒,你醒醒,你忘記了你的信仰,你的追求,你再也找不到你的方向了嗎?」
阿布的眼睛在凌亂的頭髮後面依舊無光,他看著卡西姆,「你是誰?年輕人,你為什麼要管我?」
民兵們過來了,將兩人一起帶走,他們走過了高聳入雲的宣禮塔,路過了站在瞭望台前的士兵,和茂密的散發出方向的果樹林,來到了大奧哈迪巨大的官邸門前。
刀疤臉也被抬了過來,他的腿痛得他生不如死,渾身冒著冷汗,在擔架上瑟瑟發抖。
聽完了流氓們的控訴,大奧哈迪上下打量了卡西姆和阿布一遍,問道,「他們說的可都是真的?你們可知罪?」
卡西姆想到了大明人說的「士可殺不可辱」的話,他想到了那些人整潔的衣服,從容的儀態,骨子裡所銘刻的自尊和驕傲,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荒謬不經。
卡西姆一句話都不說,大奧哈迪卻從他的眼睛裡和臉上看出了他想要說的話,他看了擔架上的傷者一眼,道,「還是先把人送去救治,我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審判的事明天晨禮之後再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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