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朱雄英爺倆吃飯的地方,就在玄武湖入水口一處叫龍灣的地方。
岸邊水上滿是各種做鮮魚鮮鴨的酒家漁船,應天府的人酷愛吃鴨。後世赫赫有名的北京烤鴨,其實就源自應天府。
朱棣登基之後遷都北京,但跟隨過去的官吏皇室成員等都是南方人,飲食習慣還是偏向於南方。所以每年,有無數養鴨的戶,順著京杭大運河,浩浩蕩蕩的往北京趕鴨子。
趕過去的鴨子,也叫湖鴨,吃的是運河運糧船上落下的糧食長大,個大皮包潤嫩香甜,最適合用果木烤制。
數百年之後,成了帝都的皇家御膳,十分高大上。
相比起鴨子來,應天府的人吃魚,是在近些年。
其實南人更善做魚,而且應天府外的湖泊河流,都是長江水系,魚肉鮮美,哪怕是淡水魚,也沒有半點的土腥味。
但前些年,京城鮮有吃魚者,尤其是玄武湖和龍灣附近。
概因為,這裡當年曾打過一場打仗。
當初陳友諒興兵二十多萬,沿著長江上游浩浩蕩蕩的攻來,欲奪取老爺子和淮西軍頭們占據的東南重鎮應天府。
當時老爺子手下皆懼,有言議和的,有說投降的,有消極避戰的。
唯獨劉基劉伯溫對老爺子說,別人都降得就你降不得。別人降了,依然榮華富貴。主公若降,身家性命半點不保。
所以,老爺子當場拔刀,再敢言和,言避戰的,斬!
這件事,後來被原來張士誠的幕僚,羅貫中寫進了三國演藝之中。
那一仗,先是康茂才假裝投降,勾引陳友諒的大軍進入龍灣。
賊軍船高數丈,在淺灣之中擱淺動彈不得。
岸邊徐達常遇春為先鋒,率軍掩殺。
本地居民傳言,江水都殺紅了。尤其是朱雄英的外公常遇春,那人不但作戰是猛將,而且從不留俘虜。就在這龍灣邊上,斬殺了數萬俘虜。
一直到數年之後,岸邊經常有被江水衝上來的骸骨。
是以,本地人,不吃這龍灣的魚。
但這些年過去了,人都繁衍了幾代,江水之中大浪淘沙也不復當年血色。再加上,此地是大明的京師,文人墨客聚集,吃魚又漸漸的興盛起來。
蔣瓛給朱家爺倆安排的地方,就在岸邊一處,看著不起眼,但卻食客眾多的小食肆之中。
食肆是夫妻店,男的在後廚做魚,女的在前邊招呼,子侄外甥跑堂打雜。人多了忙不過來,幾乎都是一溜煙的小跑。
「兩位爺,別看這不起眼!」蔣瓛笑著用熱水,把朱家爺倆的餐具燙了又燙,笑道,「但此地在這附近,卻是最有名的!」說著,又笑道,「店主做得一手好蒸魚,最是鮮美。小的曾來這吃過幾次,差點吃掉了自己的舌頭!」
朱標靠著床邊坐著,既能看到水面上的景象,有吹著和煦的微風,笑道,「你這廝說得這般好,若是不好吃,仔細打你板子!」
「不好吃,小人甘願受罰!」蔣瓛笑道,「罰過了,小人再去給爺您踅摸好吃的!」
朱雄英看他狗腿的樣子,笑道,「老蔣,上回父親和表叔去那個聽曲的地方,是不是也是你張羅的!」
頓時,蔣瓛大氣都不敢出,低聲道,「小祖宗,若這話被人聽見,小人還有命嗎?那次可真不是小人帶去的!」
現在馬皇后提起這事,還咬牙切齒呢。
只不過帶朱標去的人,是老爺子的親外甥,馬皇后從小當兒子養的李文忠。若是外人,真真就是沒有好下場。
「慢回身,菜來啦!」
就這時,身後傳來老闆娘的笑聲。
緊接著幾道菜端了上來,當先是一盤涼拌魚皮,陽光照耀之下,那魚皮晶瑩剔透,泛著光澤。
還有一道魚膾,每片都是一般大小,一般厚度,白嫩嫩的好似玉一般。
而後,還有一條差不多兩斤多,蒸好的大魚端了上來。
「您二位嘗嘗!」蔣瓛伺候著朱家爺倆,笑道,「爺,您要不要來點酒?」
「嗯,好!」朱標用薑絲蔥絲裹了一片魚膾,沾了些醬油送入口中,「不錯呀!」
「吃淡水魚有寄生蟲!」朱雄英開口說道。
「什麼蟲?」朱標不解。
「就是!」朱雄英想想,「魚肉里有蟲子,吃下去之後在咱們的肚子裡活下來.......就像絛蟲似的!」
「吃飯呢,說這些噁心的!」朱標笑罵,「胡說八道,哪有蟲?」
「跟你說不明白!」朱雄英急道。
「說不明白就別亂說,惹人笑話!」朱標給他夾了一筷子,「你嘗嘗!」
「真是有蟲!」朱雄英放入口中,嚼了兩下,「嗯,真香!」
一點淡水魚的腥味都沒有,蔥姜也不刺激,反而是提鮮的,吃起來脆嫩爽口,直接從嗓子眼滑下去。
他爺倆剛動筷子,旁邊桌上幾個穿儒生服飾,看起來有幾分富貴的男子不悅的開口道,「店家,為何他們後來的,菜反而先上了?」
食肆頗有幾分良家韻味老闆娘,扭著帶著贅肉的腰肢上前,笑道,「幾位客官別急,這幾位呀,是早早的就定下的。廚里,自然要可著他們先做!」
「什麼定下的?分明是你厚此薄彼!」旁邊那桌几個男子之中,一人不依不饒的說道,「少拿話糊弄我們,速速上菜!」
「這就來,這就來!」老闆娘不敢得罪,趕緊去忙活。
那桌上又有人說道,「這破地方,還早早的下定,又不是城裡的八大樓!」
聽他們的口氣,有幾分張狂。再看他們的桌上,帶著的是上好的用黃泥封著的江南花雕酒,再看看他們的衣衫,也都是只有讀書人,做官的人,才能穿的綢緞。
這幾個人手中都拿著摺扇,坐在那裡好不春風得意一般。
「張兄,今日不是你會同窗嗎?怎麼選了這麼個地方?」
「嗨,不是什麼上得了台面的同窗,殿試落地不得意,如今求在了我的頭上!」
「嘖嘖,要麼說人怕出名呢,張兄剛調任京城,就有人尋上來巴結!」
「說起來,不滿三旬就在兵部做了提舉司郎中,也算是前程無量了!」
「你那是老黃曆了,張兄今早已經調任刑部,慎刑司!」
「恭喜恭喜!」
原來那邊主位上春風得意的人,竟然還是朝廷命官,郎中是正五品。刑部慎刑司,又是查點天下大案的,各地布政司按察司都要好眼相待的角色。
朱標斜眼看了那邊一眼,隨即微微搖頭。
蔣瓛看他的臉色,頓時朝遠處緩緩點頭。
「別多事!」朱標開口道。
「小人明白了!」蔣瓛笑道。
朱雄英看了個真切,大概是蔣瓛看朱標對旁邊桌上幾位,咋咋呼呼的頗有微辭。所以蔣瓛就暗中示意,不遠處暗中護衛的錦衣衛,要暗中給他們個教訓。
忽然,朱雄英餘光瞥見一個熟人。
「他來了?」
「誰呀?」
朱標看過去,頓時大樂。
原來是剛才被妻子一頓廝打的黃子澄,穿了一身新衣,提著兩壇酒,急忙走來。
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
目光落在姓張的那人身上,大聲笑道,「張兄,小弟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