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一見呂氏,好似耗子見貓一樣,趕緊捧著飯碗站起來,低眉順眼的道,「娘!」
呂氏見兒子如老農一樣蹲在門檻上吃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又見兒子的嘴邊,大襟上都是湯汁飯粒,更是怒不可遏。
「平日我怎麼教你的?規矩呢?」
「你是大明朝的嫡皇孫,怎麼能這般做派?」
「這讓外人看到了,會怎麼說?說我不會教兒子倒也罷了,說你不知體統,不守.......」
「行了!」朱標不耐煩的開口,「不過是小兒胡鬧,那麼上綱上線的幹什麼?這哪有外人?規矩教養不在這個上頭,皇家子孫也不是一板一眼的木偶!」
吧唧,吧唧!
朱雄英扒拉飯,轉著眼珠看熱鬧。
見朱標在孩子面前訓斥自己,呂氏臉上有些掛不住,「臣妾也是為了他好,小規矩都不守,將來如何守大規矩。他是你的兒子,身份貴重。如此任性妄為,將來如何面對治下臣民?」
「孤小時候比他們都淘!」朱標沒好氣的說道,「當初父親帶著一群叔伯在前方打仗,孤帶著幾個弟弟跟著娘在後方。每日上山抓鳥,下河抓魚,站沒站相跟泥猴似乎的,如今不也成了大明朝的太子嗎?」
「哦,照你這麼說,孤這個太子也不能面對天下臣民?」
「炆哥平日跟你在你身邊,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可你看你帶的,木偶一般毫無生趣。他是孩子,自由他的天性,你管那麼多幹什麼?為人父母的,教孩子不能只教這些小道,更要教他大道,也要知道順其自然。」
「你看看他,哪有一點活泛的樣兒?」
吧唧,吧唧!
朱雄英繼續扒拉飯看熱鬧,還端著湯碗,吸溜吸溜的喝著。
隨後,還把筷子放嘴裡,嗦囉一下。
「臣妾........」
呂氏頓時語塞,目光看看朱允炆,又看看朱雄英,再看看朱標。
「好好的一頓飯!」朱標嘆氣,把筷子放下。
「給!」呂氏拿起筷子遞過去,低聲道,「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吃吧!」說著,推下朱標的肩膀,「太子爺,我錯了還不成!」
「哎!」朱標又搖頭,拿起筷子,微微嘆氣。
「臣妾也是好心,怕讓人笑話了不是!」呂氏繼續笑笑,對朱允炆說道,「來,坐在桌子上,好好的吃!」
說到此處,又笑呵呵的說道,「英哥兒,你也來這坐著吃,蹲那吃呀,實在是不像話!」
朱雄英吧唧著嘴,「我在這學皇爺爺呢,他每天就是這麼吃飯的!」
呂氏被噎了一下,也不惱。
揮手讓宮人捧著一個鍋子上來,打開蓋子裡面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她親手拉著朱雄英,在桌子邊坐好,笑道,「小哥倆今兒有口福了,遼參燉雞。用江西進貢來的砂鍋,在炭火上煨了一個多時辰呢!」說著,親手給朱雄英盛了一碗,笑道,「試試!」
隨後,又給太子朱標,朱允炆各盛了一碗。
「英哥兒可是難得嘗嘗母妃的手藝!」呂氏繼續笑道,「難得跟英哥兒在一塊吃頓飯,要是覺得好吃,以後母妃多給你做。我會的可多呢,不但是雞湯,就算淮揚菜也能做上幾例!」
朱標小口的喝湯,點點頭,剛要說話,卻發現朱雄英看著湯,一言不發。
「你母妃和你說話呢,你怎麼不回話?」朱標白了朱雄英一眼,又道,「你盯著那湯做什麼?」
「兒子在想,母親生前給兒子做過什麼?」朱雄英拿著筷子,慢慢的和桌上其他三人,拉開距離。
這一幕,頓時讓朱標心裡格外不是滋味。
但同時也有些生氣,那混小子這時候說這話,做這齣兒啥意思,他心知肚明。
故意讓呂氏自討沒趣呢!
幸虧老太太不在這,不然又要掉眼淚,摟著他孫子說什麼沒娘的孩子苦命的娃之類的話
「你母親以前不會做啥!」朱標開口道,「就是燉魚燉肉包餃子擀麵條!」
「母親做的手擀麵,一定很好吃!」朱雄英繼續開口,有些悶悶不樂,「可惜,兒子再也吃不到了!」
「你.........」朱標放下湯勺,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忍住了。
最終,都化作無奈的嘆息。
「英哥兒!」邊上的呂氏,不動聲色的和朱英雄拉近距離。
推推湯碗,笑著說道,「我雖不是你的親娘,可在我心裡你和我身上掉下的肉,沒區別呀!」
「這些年,咱們娘倆疏遠了。可歸根到底是一家人,你要叫我一聲母妃的。」
「哎,想想這些年,也是母妃有些對不住你。因為你是老太太帶著,母妃不便和你多親近。其實呀,母妃的心裡一直惦記著你。」
說著,又是一笑,輕柔的摸著朱雄英的頭髮,「往後呀,多來母妃這邊坐坐,想吃啥我給你做。讓我這母妃,也儘儘當娘的心,行不行?」
一番話,說的也算是情真意切。
邊上朱標聽了,看向呂氏的眼神柔和許多,滿是嘉許。
「我信你個鬼,你個遭老娘們!」
朱雄英心中暗罵,卻裝出一副目光清澈的樣子。
他和呂氏,天然的利益矛盾體。
這女子是看他小,用話糊弄他呢!
「俗話說家和萬事興!」呂氏又笑道,「以前咱們一家人,太疏遠了!」
「湯不錯!」朱標想想,淡淡的接話。
這時,坤寧宮首領太監賈貴進來,跪在門口。
「太子爺,皇后那邊傳太孫殿下去吃年糕呢!」賈貴笑道,「一大早,娘娘親手做的,剛蒸好!」
「唔!」朱標心知肚明,老太太這是半天沒見著大孫子,開始想了,揮手道,「去吧!」
「兒臣告退!」朱雄英巴不得離開這。
親爹是親爹,但娘不是親娘,自己在這,怎麼都不自在。
「等等!」朱標又道,「帶你弟弟一塊去!」
朱雄英道,「是!」隨後,拉著朱允炆的手,一同跟賈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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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只剩下朱標呂氏,夫妻二人。
「多喝些!」呂氏給朱標盛著雞湯,「太子爺最近都清減了,可是國事太多,累著了!」
「軍國大事,婦人少打聽!」朱標道,「後宮不得干政,有些事不要問。」
「你今兒怎麼了,淨數落臣妾!」呂氏不悅,「臣妾關心你身子,隨口一問,怎麼就扯上後宮干政了!」說著,越發的委屈,「這就咱倆人,夫妻之間就不能說些知心話!」
說著,落淚道,「尋常百姓家過日子,還知冷知熱呢!怎麼到了咱家,就冷冰冰的。孩子看我不順,你看我也不順,那你當初還選當太子妃幹什麼?」
「你看!」這一哭,終究是讓朱標有些心軟,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心中未嘗就沒有呂氏,「哭什麼?我又沒說你的不是!」說著,頓了頓,「就是最近有些事太煩!」
呂氏擦下眼淚,「可是我弟弟那事?」
「哎,不成器!」朱標嘆氣。
呂氏繼續給朱標盛碗熱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隨你處置就是了!我是太子妃,可也沒有袒護娘家的道理。」
說著,看了下朱標的臉色。
「其實說起來,我娘家兩兄弟之中,炆哥兒倒是最喜歡他這個小舅舅。逢年過節,都不忘了給炆哥兒送東西!」
朱標聽著,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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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宮中,又剩下朱標一人。
翻開奏摺看了一會,心中總是不靜,有些煩躁。
「甄不義!」
「奴婢在!」
朱標想了許久,對自己的貼身太監低聲道,「告訴蔣瓛,把鎮撫司里那個不爭氣的,處理掉吧!」
「是!」
「做出畏罪自殺的樣子吧,體面些!」朱標又道。
「是,奴婢這就去辦!」
看著他下去走遠,朱標又嘆息一聲。
有些事,他終究是不人心,做得那麼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