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清化。【,無錯章節閱讀】
胡季犛顫抖了,胡漢蒼臉色蒼白。
多邦城耗費了安南大半國力,動員民力數十萬,三十幾萬精銳,竟然沒有抵達住明軍一日!
多邦城沒了,東都也沒了。
胡季犛沒有耗費心力去營修東都,而是專注於多邦城,原因是因為有多邦城在,東都就是安全的。多邦城位於河道上游,任何想要越過多邦城直接進攻升龍城的敵人,都將面臨升龍城與援軍的兩線進攻。
想要取東都,必先取多邦。
可現在,所有心血都沒了!
胡季犛無法想像明軍的強大,范元瑰那樣的武將竟然會失敗得如此徹底,那自己還有什麼能阻擋明軍?
「父皇,我們還能戰!」
胡漢蒼不甘心失敗,咬牙喊道。
胡季犛看著胡漢蒼,悲戚地問:「怎麼戰?」
胡漢蒼咬了咬牙:「我們手中還有二十萬軍隊,只要守住長安州,明軍就休想進入清化!」
胡季犛哀嘆了一口氣。
多邦城裡的守軍是主力部隊,也是胡季犛對抗明軍的最大依仗,主力都打沒了,還怎麼打?
是,眼下在清化是有二十萬兵力,甚至連同其他州縣,能動員五十萬兵力,可誰還願意和明軍對抗?
一些地方不等明軍來,已經投降去迎接明軍了!
軍心沒了,民心沒了,仗還怎麼打?
可不打又不行,胡季犛很清楚,明軍興師動眾,不把自己抓走或幹掉是不會罷休的,為了自己的命,怎麼都不能認輸!
「打,調動所有軍隊,在長安州與明軍決戰!」
胡季犛下令。
「太上皇,皇上,大事不好。」
大臣黃晦卿匆匆跑入宮殿,一臉驚惶。
胡季犛皺眉,呵斥:「何事如何慌張?」
黃晦卿不安地喊道:「太上皇,明軍已發兵長安州,陳氏宗親陳簡定、陳季擴帶人起兵,大將陳德已投降明軍!」
「什麼?」
胡季犛豁然站了起來,瞬間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父皇!」
胡漢蒼連忙上前攙扶,又是傳喚太醫。
等胡季犛幽幽醒來,已有些木然,嘆了一口氣,說:「集結所有兵力,在清化決戰吧。」
胡漢蒼連連點頭:「父皇放心,哪怕是親自上陣,我也會守住清化。」
胡季犛欣慰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黃晦卿:「你們負責穩住民心,宣傳明軍殺降與京觀之事,告訴他們,明軍來了,誰都活不成,只有與我們一道抵抗明軍,才有活路!」
「遵旨。」
黃晦卿知道這是個謊言,但沒辦法,眼下真的是無路可走了。
「傳黎華元、胡宣、胡歷。」
胡季犛對黃晦卿擺了擺手,讓其退下,然後傳達了旨意。
黃晦卿走出皇宮,抬頭看著陰鬱的天空,心頭髮慌,明軍太強大了,強大到超出想像的地步,誰能想三十幾萬精銳,竟一日折損?
眼下各地州縣聞風而降,紛紛迎接明軍,連抵抗的心思都沒有!而負責進攻清化的,還是韓觀率領的精銳,東都與西都之間的距離不過二百六十里,明軍快速行軍,若無阻擋的話,不用四日就會抵達西都清化!
大虞國,沒了……
黃晦卿知道沒希望了,真的沒希望了,哪怕是調動大軍阻擋住韓觀又如何,明軍強大的火器與彪橫的軍士,一樣會撕開所有防線!
而西都清化的防禦,連升龍城都不如啊。
只要站在外面看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座柵欄城,它不是石頭城,也不是土城。
話又說回來,是石頭城又能守得住嗎?
范元瑰死了,他可是胡季犛手下第一大將!
清化守不住的,守不住!
黃晦卿走到大街上,迎面碰到了吏部尚書范之賢,左右看了看,不由苦澀地說:「范尚書不會是在這裡刻意等我吧?」
范之賢盯著黃晦卿,指了指一旁的酒樓,說:「我設了酒宴,想要請黃大人喝一杯,如何?」
黃晦卿想了想,沒有拒絕。
這是一座黃晦卿熟悉的酒樓,只不過這裡的酒是米酒,有些渾濁,遠不是明朝那些名貴的酒水可比,不過喝著倒也不錯。
往日下朝時,黃晦卿沒少來這裡,老闆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寡婦,沒什麼風韻,是一個堅強的女子,黃晦卿不止一次地想過,寡婦失去了一切還能笑著活下去,自己失去了一切,還能嗎?
答案是:不能。
范之賢親自給黃晦卿倒酒,黃晦卿連稱不敢。
「你是太上皇的心腹,又掌管戶部,當得起。」范之賢執意,滿酒之後,看著滿桌的酒菜,感嘆道:「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吃得上如此豐盛的飯菜。」
黃晦卿呵呵一笑,反問:「只要我們能立足清化,這樣的飯菜還不是想來就來?」
范之賢眉頭微抬,擠出深深的紋路:「黃大人不需要如此說話了吧,這裡的百姓不知道明軍在哪裡,你我還不知道嗎?」
黃晦卿默然不語。
范之賢感嘆道:「我如何都想不通,多邦城如此堅固,又有象兵助陣,為何會連一日都沒守住,被張輔全滅!哎,多邦沒了,升龍城沒了,長安鎮也即將失去,我們清化又能守多久?」
黃晦卿看著范之賢,說:「守多久,我們都應該守下去,不是嗎?」
范之賢盯著黃晦卿,停頓了幾個呼吸,方開口:「是——嗎?」
黃晦卿聽出了范之賢的言外之意,不由皺眉:「范尚書似乎有其他想法?」
范之賢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然後自顧自吃起飯來。
黃晦卿看著不說話的范之賢,也陷入了沉思。
范之賢放下筷子,凝眸說:「人總是要喝酒的,這家酒樓的酒喝不得了,你有沒有打算換一家酒樓嘗嘗?」
黃晦卿瞪大雙眼。
范之賢的話可不是單純的喝酒問題,以他的身份,以現在的形勢,這句話隱藏的意思,那就是在問自己有沒有打算投降大明,吃明朝的飯!
「你這是……」
黃晦卿有些緊張。
范之賢平靜地說:「這裡沒有耳朵,也沒有眼線,我們就攤開了直說吧。若是清化城守不住,我們會撤向哪裡?」
黃晦卿指了指東面,嚴肅地說:「大海。」
范之賢呵呵笑了,說:「海上是我們的天下嗎?大明水師縱橫南洋的事你忘記了?」
黃晦卿自然不會忘記,明朝以船隊開闢南洋,讓諸多藩國臣服,安南對此也深有憂慮。
不過眼下大明的水師船隊遠在舊港,而且聽說去了更西面的海域,想要趕回來是不可能了。只要等明軍撤出,大明水師來也無濟於事,只憑藉著一些船隻,還不能毀了一個國。
「黃大人還不知道吧,大明水師已經出現在了交趾洋!」
范之賢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什麼?」
黃晦卿驚呼起來。
范之賢眉頭緊鎖:「據海東路、建寧府消息,已發現至少三艘大福船游弋外海之地,至於會不會來寶船,來了多少明軍,眼下尚未可知。」
「明軍水師不是……」
「明軍強大,誰說南洋的水師就是水師的全部?」
「這……」
黃晦卿陷入了絕望。
若大明水師主力都去了西洋,尚且還能調動一部分水師來圍剿,封鎖安南外海,那胡季犛父子將再無退路!
胡季犛的最後方略就是撤出陸地,在海上躲避明軍,以拖延戰爭,等待國內民變與雨季到來,繼而反攻。可現在看來,明廷是打算徹底把胡季犛父子給玩死,根本就沒打算讓他們跑路啊。
「黃大人,這酒樓已經沒希望了。」
范之賢輕輕說。
黃晦卿目光中透著掙扎:「我們畢竟在這裡吃飯,喝酒,若換了地方,還能吃喝依舊嗎?」
范之賢知道黃晦卿心動了,倒了一杯酒:「吃喝依舊不敢說,但至少,還能吃喝。」
黃晦卿明白了。
現在投降,至少還能活下去,若是等到幾天後大明兵進清化,連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還有誰?」
黃晦卿沉默許久,低聲道。
范之賢微微搖頭:「此事不可說,若你願意,那就等明日晚間巡哨時到西門來,有人會帶我們出城。」
黃晦卿喝了一大碗酒,拿出了一塊碎銀,丟在桌上,起身道:「他日你再請我登酒樓吧。」
范之賢笑了。
局勢已不可挽回,多邦城的毀滅預示了一切的終結,沒必要再待在一個不安全的地方。至於胡季犛,就看他自己的命吧,沒有反攻倒算,已經是對他最大的盡忠了。
負責進攻清化的是韓觀,而作為先鋒的,依舊是袁岳,是南寧衛與憑祥衛,這隻軍隊行動迅猛,勢不可擋,只花了兩日時間,就已經打下整個長安州,距離清化已不到百里。
袁岳在清化州與長安州交界處停了下來,商議如何攻取清化,而就在此時,建寧府的軍隊與水師取得聯繫,千戶許亮登岸,求見袁岳。
「水師船隊到了?」
袁岳見到許亮,寒暄兩句當即詢問。
許亮搖了搖頭,說:「水師船隊主力尚未抵達,尚需要三五日時間,你們的速度實在是太快,比預期中的快得多。」
袁岳哈哈大笑:「確實,誰也不成想攻下多邦只用了一日。既然戰局發生變化,那就不能一直留在北面,只要奪下清化,胡氏父子就無路可走。」
許亮思索了下,說:「是否等待水師主力抵達之後再攻取清化,一旦讓其逃亡海外……」
袁岳看了看輿圖,分析道:「不用,我們進軍清化,也是兩日後的事,胡氏父子縱想逃,也不會一下子逃出海外,他必會據江而戰,待拖延三五日,水師便可完全封鎖出海口,到時候讓他徹底無路可走!」
許亮盤算著日期,估摸著足夠了,便帶人回到大福船上,率三艘大福船巡弋,一旦發現安南水軍出海,便會將其擊沉。
三艘大福船,控制不了漫長的海岸線,但扼守住出海口一片區域還是足夠了,
此時,李堅、李興正率水師船隊滿帆而行,直逼交趾洋。戰略包圍逐漸形成,留給安南胡氏父子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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