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一把將阮虎提了起來,你教書三十多年,現在說不識字,糊弄誰呢?
「說,這上面刻著的是什麼?」
陳華很好奇。【Google搜索】
阮虎委屈巴巴,看著陳華等人哭喪著臉:「我還有孩子,還有孫子,我不想死啊,這和我沒關係,你找其他人吧。」
陳華憤怒了,當即抽了刀子:「念,不念現在就讓你死!」
阮虎一點都不虎,倒像是一隻貓,在陳華的威逼之下,說:「這是明廷大軍寫的檄文,名為《檄安南官吏軍民文》,說要歷數胡氏父子二十大罪狀,這,這個木板上寫著三條罪狀……」
陳華凝眸,看了看周圍的軍士,咬牙道:「找更多的木板上來。」
軍士打撈一番,幾個木板一拼,內容齊全了。
阮虎無奈,只好將內容念了出來:
「賊人胡季斄父子,弒前安南國王,以據其國,罪一也;賊殺陳氏子孫、宗族殆盡,罪二也;不奉朝廷正朔,僭改國名大虞﹐妄稱尊號,紀元元聖,罪三也;視國人如仇讎,淫刑峻法,暴殺無辜,重斂煩征,剝削不已,使民手足無措,窮餓罔依,或死填溝壑,或生逃他境,罪四也……」
陳華等人雖然是文盲,但還是聽得懂,就連周圍的軍士也都低著頭聽著。
阮虎一條一條地念著,每一條都是胡季犛父子的罪狀,最後念道:「明軍奉建文皇帝命,弔民伐罪,萬望安南百姓深明大義……」
「弔民伐罪是什麼意思?」
陳華聽完之後,問道。
阮虎有些頭疼,說:「弔民伐罪出自《孟子·滕文公下》,其有言,誅其罪,吊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悅。即施是討伐有罪的君主,慰問受苦受難的百姓。」
陳華看向江水,裡面流淌的木板越來越多,這些文字一定會在短時間內傳遍三江地區吧?
「你們怎麼想?」
陳華低聲問。
沒有人說話,身邊的軍士都低垂著頭。
阮虎見狀,似乎看穿了陳華的想法,連忙說道:「我們都是被強制充軍的,又沒有殺人技,偏偏被派到了江邊來抵擋明軍,這不是讓我們送死是什麼?」
陳華看到軍士被說動,卻不敢張嘴,便低聲說:「弔民伐罪嗎?」
河流是流淌的,木板從河流上方不斷漂流而下,進入各個水道,明軍歷數胡季犛二十大罪狀,弔民伐罪的文書很快便傳了開來,一些百姓甚至抱著木板痛哭流涕,翹首以盼。
胡季犛是不得人心的,這與他篡位沒有關係,而是與他的改革有關係。
實事求是地說,胡季犛並非是一無是處的人,他有著自己的政治理想與報復,在陳朝後期,陳裕宗繼位以後不理國事,朝政綱紀逐漸敗壞,國勢大衰,加之安南國內奴隸、平民和貴族之間的矛盾激化,民變此起彼伏。
胡季犛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弒君奪位,建立大虞國的。
在建國之後,胡季犛除了清除陳氏之後與殘餘力量之後,也進行了大量的改革,希望將安南打造為一個真正的強國。
胡季犛革新安南弊政,極有見地,甚至有些舉措的先進性超過了大明!
在貨幣方面,胡季犛製造了通寶會鈔的紙幣,這是越南歷史上第一次發行紙幣。在商業政策上,胡季犛統一了度量衡,並設置了市監,嚴密監視商人的不法行為,對於外國商船與商人,持歡迎態度,以開放的方式迎接大海的財富,只徵收一定的商業稅。
胡季犛還學習明朝,大興基建工程,開闢河道、修築官道,並沿途設置了大量驛館,讓安南國內的聯繫變得更為緊密。
但以上舉措都是小兒科,真正體現出胡季犛勇氣、膽魄與智慧的,是下面兩項改革:
其一,收土地為國有,嚴謹土地兼併!
陳朝時期,國王大肆分封土地,貴族莊園建立無數,百姓失去了土地。而胡季犛掌權之後,很快就下令沒收王公貴族的土地,一律收歸國有,並重新制定了標準:
一個人,十畝地。
簡單易行。
不過後面有一行小字:只有受封大王、大公主可擁有無限土地。這行字,類似於解釋權中最終極的秘密,那就是,我說的都是對的。
但不管如何解釋,這一條政策的頒布,確實讓胡季犛贏得了不少民心。而將土地國有化如此驚天壯舉,就連朱允炆都不敢觸碰,可見胡季犛還是一好漢……
其二,限制豢養家奴,解放家奴。
安南陳氏王族雖然是正統的,但並不是什麼好鳥,國王家奴上萬,一些官員的家奴都超出了千人。按理說,家奴拿去幹活就幹活吧,多少吃點苦,受點累,畢竟有吃的不是,能活下去就行。
可陳氏國王欺負人,不,是欺負奴,非要拿刀子在家奴臉上刻字,如果是國王閒著無聊,非要找一個家奴研究下臉上刻字的行為藝術,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陳氏國王不是對一個家奴動手,而是對所有家奴,統一待遇,平等的很,一律臉上刻上「座上奴」三個字。上行下效,皇上刻了字,王侯怎麼能不跟一跟,於是就有了「宮中客」三個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宮中的客人,實際上不過是家奴而已。
家奴被折磨了肉體,也被折磨了精神,於是紛紛揭竿而起,胡季犛上台之後,釋放了大量家奴,並不允許大量豢養家奴。
胡季犛通過自己的智慧與手段,利用土地與解放家奴革新,贏得了底層人的支持,逐漸站穩了腳跟,然後,發現事情不對勁了……
沒錯,底層百姓與家奴群體是感謝胡季犛的,不過感謝的時間很有限。這是因為王公貴族的利益被極度打壓,胡季犛與這些人的矛盾開始爆發,加上胡季犛進行軍事改革,一方面想要打下占城國,搶占南面的平原地帶與出海口,一方面想要進攻廣西,贏得好的縱深,擴大領地,必須徵調大量軍士。
凡是十五歲到六十歲之間的男丁必須入伍,逃兵都要處以極刑。
這一條規定徹底葬送了胡季犛的人心,加上多邦城修築需要數十萬民工,戰船、火銃、武器製備等等,這都需要人工。
百姓不堪重負,軍士也不堪重壓,加上貴族勢力暗中反撲,胡季犛父子的改革剛剛執行了一年,就變得千瘡百孔,惹得民怨載道。
陳朝遺老、地方貴族、名門望族,都站出來反對與抵制胡季犛的改革,而為了鎮壓這一批人,胡季犛採取的手段就是殺,殺得多了,人心惶惶,加上政策多,對策也多,許多革新還沒落地,就成為了空談。
維持著龐大的軍事力量,必然需要賦稅,而這些賦稅的來源,就是那些老人,孩子,婦人,成年男人多去當兵了,實在是沒辦法收稻子……
張輔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兵進入安南的,百姓心中充滿了對胡氏父子的不滿,希望大明可以結束胡氏統治。
楊溥的策略取得了巨大成功,當張輔帶兵抵達白鶴江時,守軍直接投降,不少白髮蒼蒼的百姓,帶著一車車的糧食來未支持明軍。
軍民倒戈!
這讓張輔徹底掌握了安南國內的民心狀態,下令韓觀、袁岳等人帶兵,攻占白鶴江上下游,之後開進洮江,對面就是多邦城!
看著遠處的多邦城,張輔、鐵鉉、楊榮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用望遠鏡,也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多邦城的威壓!
這是一座石頭城,完全是用石頭壘砌的,城高超出兩丈半,這幾乎是尋常城牆的兩被告,城池之下,還挖著深壕,不用說,那裡面也一定布滿了荊棘、竹槍等。
「不好打啊。」
張輔終感慨道。
鐵鉉的喉結動了下:「安南小國,竟也有如此雄偉大城,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如此城池,想要拿下來怕是要折損良多。」
張輔咬了咬牙,說:「雖說安南有東西兩都,但舉國之內,唯有多邦城最為堅固,這裡駐紮有安南精銳大軍,無論付出多少代價,我們都必須打下來,而且,需要全殲守軍,只有如此,我們才能站穩安南!」
折損將士嗎?
張輔清楚,多邦城事關南征成敗,是最核心中的核心,只要拿下這裡,東都升龍城指日可破,至於清化,也將被踏平!
傷亡,是需要考慮的問題,但已經退讓於整個戰略。
一句話,不計代價,必須打下多邦城!
鐵鉉也清楚,眼下不是顧惜軍士性命的時候,若不能全殲多邦城守軍,這些人一旦逃走,必然會給明軍後續作戰帶來極大-麻煩,一旦這些逃兵嘯聚山林,落草為寇,依仗地勢來回折騰,那明軍打來打去,不打死也累死了。
楊榮指了指多邦城,道:「全殲多邦城守軍是容易的,困難的是如何攻下多邦城。」
張輔、鐵鉉等人知道楊榮的話沒有說反,多邦城,位於宣江、洮江、沱江三江天塹的南面,可以說是扼守三江交匯口,其背後又倚靠高山,這種地理位置,賦予了多邦城無與倫比的防禦優勢,同時也斷絕了多邦城守軍逃走的路。
換言之,只要打進去,就是瓮中捉鱉。
但打進去談何容易?
洮江南岸無數營寨,還有大量守軍,而北岸連個小船都沒有,別說打了,就是過河都過不去,這裡河道很寬,超出了兩百步,河流看似不洶湧,卻時不時會有旋渦。
河流寬度加上對面營寨,到多邦城底下超出了七百步,直接用神機炮,很難打到城中去。
所以想要打多邦城,必須先過江,過江必須有船。
就在張輔一籌莫展的時候,沐晟的大軍終於來了。
大明兩條戰線,一條自廣西憑祥出兵,一條自雲南蒙自出兵,歷時僅僅十五日的時間,就已成功會盟!這個結果,比預期中的會師時間提前了五日之多。
張輔親自帶人去迎接沐晟,無論如何,沐晟畢竟是侯爺,該給的面子不能少。
沐晟見張輔親自帶人而來,嘴角露出了笑意,主動行禮:「沐晟拜見大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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