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城。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一處高樓,寒風幾許。
岳四海手持望遠鏡,緩慢地掃視著城中的街道,想要找尋出白蓮教徒的蹤跡,劉長閣就躺在藤椅上,身上還蓋著虎皮毯子,渾似已然入夢。
楊山蹬蹬上了高樓,徑直走向劉長閣,稟告了一句:「城中已布置妥當,只要白蓮匪首來,定能封死在這城中。」
劉長閣沒有睜眼,只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楊山看了看一旁桌案上的望遠鏡,身上想要去拿,耳邊卻聽到了劉長閣的聲音:「這不是你可以碰的寶貝,去把孫岳請過來吧。」
「小氣。」
楊山縮回手,轉身下樓。
岳四海放下望遠鏡,揉了揉酸澀的眼眶,問道:「這個時候不應該請李芳英,找孫岳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劉長閣身子一動,枕著雙臂,藤椅搖晃起來:「京師來的消息你也看了,曹國公府與古今有關係,雖然李增枝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人所為,與李景隆、李芳英無關。但很明顯,李景隆是知情的,這就不容人猜想,李芳英會不會知情,會不會參與其中?」
「再者,白蓮匪首選擇武會試開始之日作為集議的時間,以鳳陽城為地點,顯然是特意安排好的。時間不好說,但地點巧合的讓人不由懷疑,他們為什麼不選擇其他地方,偏偏選擇在中都,還是李芳英為留守的中都?」
岳四海坐了下來,兀自拿起桌上的紅棗:「鳳陽安全局千戶左周調查過,李芳英並沒有問題,這幾年間與京師幾乎沒有聯繫。」
劉長閣冷笑一聲,坐了起來,看著岳四海:「我不懷疑左周的能力與忠誠,但我懷疑李芳英,這個人隱藏在中都,低調地幾乎讓人忘記了他的存在。身為中都留守,又是國公之弟,是你,你能如此低調嗎?」
岳四海搖了搖頭,自己是留守,大哥是國公,不說無法無天吧,但在鳳陽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要跺跺腳,其他人都要害怕的。過於沒存在感,真被朝廷遺忘了,那也就徹底沒前途了……
劉長閣摘起望遠鏡,走到欄杆處,看向城中:「據俘虜白蓮教徒與楊幼文交代,白蓮教沒有改變計劃,依舊打算在鳳陽城召開集議,這一點讓我難以想明白。」
「佛母不可能不知道白蓮沫兒被捕,安全局接二連三的動作,抓獲多名白蓮教匪首,這也告訴了他們,沫兒背叛了白蓮教,在這種情況下,隱藏起來,才是最好的選擇,可他們偏偏還要集議中都,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岳四海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好拿起另一個望遠鏡,繼續觀望,視野中,不過是生活百態,似是各自忙碌。
「有情況。」
岳四海突然喊道。
劉長閣連忙走過來,順著岳四海手指的方向,用望遠鏡望去,視野中出現了十幾個人,三個獨輪車,不斷有人將東西放在車上,然後綁紮結實,一些人敲開了其他人家的門,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裡面的人拿出了包裹交給門外的人。
「這是不是白蓮教?」
岳四海有些警惕。
劉長閣也拿不準,命人傳左周。
白蓮教徒多是平民,打扮與生活方式,與平民無異,雖然這些人帶著孩子,誰能保這些孩子不是白蓮教徒故意帶在身邊,遮人耳目的?
左周匆匆上了樓,待問明情況,又親自拿著望遠鏡看了看,這才苦澀地將望遠鏡交給劉長閣,道:「他們不是白蓮教,只是乞討的百姓罷了。」
「乞討的百姓?」
劉長閣驚訝不已,岳四海也有些狐疑,問:「你如何可以斷定是百姓,他們又為何乞討?」
左周哀嘆一聲,解釋道:「因為冬日了,他們要回江南了。」
劉長閣、岳四海對視一眼。
鳳陽,朱元璋的老家,龍起之地,大明中都,聽起來很牛,但實際上,被悲催。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這裡除了一座輝煌而爛尾的中都城之外,就找不出來輝煌的東西了。
事情還需要從開國之後說起,朱元璋曾想遷都鳳陽,以老家為一國之都。
但遷都,必須有住所,朱元璋也不可能和老婆孩子住在小樹林裡。所以,無數匠人、民夫被調到鳳陽,從事繁重的皇宮營造工程。
但光有人造房子是不夠的,鳳陽經過元末戰爭,人口稀少,出個門走半個時辰,都未必能遇到活人。既然要當國都,自然不能如此磕磣。
於是,朱元璋從江南富裕之地遷移了二十萬人口,給他們上了鳳陽戶口,讓他們成為了未來國都的第一批百姓。
嗯,也是明代最後一批……
後來的事就很清楚了,中都爛尾,工程修不下去了,中都也就那樣了,好在朱五四老先生的墳是修好了,而且還很氣派。
老爹老娘得到了安寢,朱元璋又親自寫了碑文,一樁心事了了,至於那些爛尾樓,就不管了。匠人、民夫,各回各家,各找個媽。
按理說,事情到了這裡,也算是自由解放,一樁好事。
可問題是,工程爛尾了,匠人回家了,民夫也走了,中都不建了,那二十萬從江南移民過來的百姓,卻不讓走啊……
沒辦法,人家匠人、民夫只是打工的,你們是本地人,怎麼能走呢。不信看戶籍,是不是鳳陽府的人……
這二十萬百姓生活在鳳陽,可就真的苦了,苦到什麼程度,一句花鼓戲足以證明:「說鳳陽,道鳳陽,風樣本是個好地方,自從出了個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實事求是地講,鳳陽是不是好地方,和朱元璋當不當皇帝,還真沒多少關係。因為老朱還沒當皇帝之前,他全家就被餓死幾口,你能說鳳陽那時候是個好地方?
將黑鍋完全甩給老朱,這是不太地道的一件事。當然,這與民怨有關,好好地待在江南,你老朱要讓我們移民,好吧,移民就移民,說好的給京都戶口,結果呢,咱成了中都戶口,這不是忽悠我們?
再者,江南多好啊,土地肥沃,風調雨順。可鳳陽呢?土地貧瘠不說,還十分容易出現乾旱或洪澇災害,一年活了八個月,實在是沒吃的了,你不讓我們搬回江南去,但總允許我們開個條-子,出去要飯吧?
趁著冬天沒事幹,要著飯到江南,找找還活著的老朋友,蹭幾頓飽飯,然後上上墳,掃掃墓,來年二月三月再回鳳陽,繼續耕耘這幾乎沒什麼產出的土地。
後世鳳陽流傳的「泥巴房,泥巴床,泥巴鍋里沒有糧」搬到大明去,完全沒有違和。
左周待在鳳陽已經有兩年了,習慣了這種百姓「候鳥」式的情景,心酸又如何,同情又如何,解決不了問題的。
「朝廷知不知道?」
劉長閣凝眸問道。
左周嘆息:「鳳陽的事,朝廷肯定知道,早在洪武年間,這些事就已經告知太祖,只不過……這些人自己找到了活路,朝廷也就沒有管他們。」
「乞討,就是活路?」
劉長閣聲音有些冰冷。
左周聽出了劉長閣的不快,但還是點頭。
沒錯,乞討就是活路,至少他們能活著到南京,然後活著回來。至少他們沒有餓死,這就是他們的命。
「朝廷知道,皇上未必知道。這件事,安全局或許可以奏報下。」
岳四海看著那些百姓,成群結隊,拖家帶口,就這樣走著,他們想要活下去,這沒有錯,錯的是朝廷的不作為,是這一片土地!
劉長閣認可岳四海的觀點,朝廷知道,和皇上知道是兩回事。鳳陽府的事情已存在多年,這種事想必早就上奏了多少次而沒有任何結果。
一直沒有結果的事,自然就沒有人再關注,也不會再有人奏稟,哪怕是有人上奏了,也會被壓下來,而不會給送上去。理由很正當:小事,就不需要給皇上看了。
「這件事你來奏報吧。」
劉長閣看向左周,左周連忙感謝,這是一次機會,一次在皇上前露臉的機會。
孫岳來了。
劉長閣與孫岳秘密商議應對白蓮教的對策,詢問城中布置。
與此同時,鳳陽南城洪武門外,走來一隊糧商。
佛母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嘴角微微露出了笑意,對一旁的白蓮天王孫天佑說道:「這座城中,想必已被人設置了天羅地網。」
孫天佑推著糧車,甩了下頭,汗水飛了出去:「天羅地網見多了,也沒見佛母哪一次落進去過。」
「這次不一樣,古今傳來消息,燕王、寧王得了重賞,而劉長閣並沒有出現在京師,他與二王返京的消息已然確認,不在京師,能在哪裡?」
「你是說,劉長閣來了鳳陽?」
「呵,誰知道。不過他來的話,也是一件好事。」
佛母收斂了笑意,經過城門口的盤查,緩緩走入城門洞,目光中帶著深邃的冰冷。
這一日,出城的百姓不少,入城的百姓也不少。不同的是,出去的多是乞討的,進來的,多是能吃得飽飯的。
這是一座圍城,城門關了,都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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