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睡前,稅後

  石永新能想到的,姚善自然也想到了,當日下午姚善就出了府衙,還不忘在街邊豬肉攤上買了三斤下水,一手拎著優哉游哉地到了王賓的住處。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王賓見是姚善,也不由大喜,吩咐兩個夥計拿去準備晚膳。

  「對了,把後院的公子請過來吧。」

  王賓吩咐道。

  姚善有些驚訝,問道:「你如何知我來意?」

  王賓白了一眼姚善,說道:「往日裡你來我這裡,十次有八次打秋風,還有兩次只帶一斤下水,今日竟破天荒帶了三斤,韓奕、俞貞木、錢芹三位又沒來,不是請這後院公子還能請誰?」

  姚善喟然道:「不愧神醫,望聞問切的『望』字,你算是領悟了。只是後院的公子什麼身份,你可知曉?」

  王賓點了點頭,道:「你說年六百小兄弟啊,他是個外地來蘇州的商人。奇怪,你怎麼知道他,還專門請他吃飯?」

  「年六百?」

  姚善低喃著名字,詢問道:「這是他的真實姓名?」

  王賓看著姚善,思索了下,道:「他是如此說。」

  朱允炆正在計算利潤與稅率的關係,準備打破固定的十五稅一稅率,而是採取三十稅一至八稅一的浮動稅率,中間劃定為三個層級。

  雖是如此,但其中涉及的問題還有很多,比如對於青樓這種特殊娛樂行業,收個十稅一不過分吧,畢竟吹拉彈唱、皮肉買賣,利潤有點大了……

  加上有些賣藝不賣身的傢伙,經常能惹一群青年小伙豪擲千金,這不加點稅,對不起銷金窟的名聲啊。

  只是,秦淮河的姑娘眾多,規模很大,上個十稅一或許人家沒問題,可是那些地方上的小型青樓怎麼算?人家總共就兩三個姑娘,一天也就那麼點銀子,還需要養一些打手,走動走動關係,再十稅一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一刀切到行業上也是不合適的,還需要考慮體量、規模與實力。後世還有小微型企業免稅政策呢,這在大明不說扶人家一把,也不能在稅上施加壓力吧。

  思來想去,朱允炆最終選擇了重疊架構,先將重稅行業列出來,比如青樓、古董古玩店,然後添加進去營業額度,營業額超出多少,採取重度稅率,低於多少,採取中度稅率。

  對於糧行、布行等這些事關民生的行業,朱允炆也設計了類似的辦法,一定營業額度超出某個限值,便採取更高的稅率,而低於限值,則採取更低的稅率。

  這種設計的考慮,是希望以高稅率來遏制與削弱民生巨商的出現,讓其為了降低商稅,不得不將自己的糧行分解,不掛在一個門戶之下。

  而分解之後,再大的巨商,也就不顯得那麼大了。

  這一招陽謀雖然比不上推恩令那麼狠,但基本原理是差不多的,商人逐利,精明,自然清楚怎麼樣才是成本最低,寧願握著所有店鋪也沒關係,朝廷收錢的時候別哭就行。

  寧妃聽聞朱允炆的構思之後,不由稱讚道:「這才是稅率應有的樣子,即能降低了百姓壓力,扶持了小商人,還能遏制大商人出現。我聽聞徽商、晉商中不乏巨賈,若繼續如此,怕於國於家都不是好事。如今有了浮動稅率,雖會折損他們的利,但至少保了他們性命無憂。」

  朱允炆點頭道:「規矩,只有合適的規矩,才能保其根本利益。野蠻生長,積累財富,對於他們只是災難,洪武朝時,江南富商不也因此而遭難。若太祖爺善用稅率手段,或不至於……」

  有些痛惜。

  老朱不懂經濟學,也不懂市場學,沒看過《國富論》與《資本論》,一面發展商業,一面又踩踏商人,看人家錢多眼紅的時候,還會玩個找茬遊戲,輸了的人,就在抄家、流放與殺頭裡面,三選一或三選二。

  讓很多人想不到的是,老朱發展商業的一個傑出代表,那就是青樓產業,秦淮河、江東門等各地,都有老朱興建的青樓場所……

  老朱這樣做的目的,並不是讓商人與女子培養感情,也不是當月老牽紅線,更不是推動帝國的生理健康課程,只是為了:

  收稅!

  然而這位爺爺不懂的太多,用的是三十稅一的方式,人家睡一晚上一百兩,朱元璋稅後一盤算,呀,有三兩多,得,有錢賺……

  可他忘記計算成本,計算利潤了,不知道就算是他拿走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這些帶顏色的產業也一樣會繁榮昌盛的……

  朱允炆感嘆,幸虧自己離開京師,看到了這些要人命的制度「缺陷」,若自己整日待在皇宮裡,怕會和歷朝歷代皇帝一樣,採取一個稅率到死都不知道想想會不會有問題。

  出京師看看,是對的,官員不會告訴自己這些事,商人也不可能自己主張加稅,百姓想要降低稅,聲音怕也傳不到皇宮裡去。

  站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裡,卻統治著一個龐大的帝國,如果連走出去看看的勇氣與機會都沒有,帝國早晚會出問題。

  自己或許有超越時代的經驗,歷史知識與見解,但這都是理論化的,高屋建翎的東西,一旦落實到底層,到底能不能開花,開出什麼顏色的花,結出的是善果還是惡果,都需要親自去看一看。

  門被敲響了。

  叢佩兒在門外喊道:「王先生請爺過去一趟。」

  朱允炆將毛筆擱置在硯台上,對寧妃說道:「這些文書暫且收起來吧,容我多思量幾日,若沒有紕漏再發至內閣議定。」

  寧妃答應著,目送朱允炆離開。

  孫棟從一棵樹上跳了下來,一丈多高竟能做到不動聲色,悄然無息,讓朱允炆一度懷疑牛頓的棺材蓋是不是被撬開過。

  「爺,姚善來了。」

  孫棟將單筒望遠鏡合起,收入懷中。

  朱允炆並不感到意外,自己留了地址,就是讓他找來的,他不來才是有問題。

  「薛夏那邊如何,可有消息了?」

  「鄭治去了府衙,現在還沒傳回消息,應用不了多久了。」

  「好,讓人在外面候著,不要讓他被姚善遇到,免得說不清楚。」

  朱允炆說完,便走向王賓所在的房間,姚善見朱允炆來,起身先一步說道:「這才別過,又是相見,還請年公子能解惑一二。」

  「你們認識?」

  王賓有些意外。

  朱允炆毫不客氣地先坐了下來,揮手道:「認識,他抓了我的人。」

  「呃。」

  王賓看了看朱允炆,又看向姚善,腳開始向外移,呵呵兩句:「你們先聊著,我去看看鍋里……」

  這種情況自己還是不要牽扯其中的好,一個新朋友,一個老朋友,幫誰都不對,你們各自看著辦吧,誰把誰弄傷了,就地診療,免收你們醫藥費總行吧……

  「老狐狸。」

  姚善與朱允炆同時說道。

  房間安靜了下來,兩個人都不說話,朱允炆看著姚善,氣定神閒,手指在大腿上輕輕跳動著,姚善看著朱允炆,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有些銳利,施加著威嚴。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的意思。

  終於,姚善再無法忍受,手一拍,道:「年公子的人打了官差,怕是受你指使吧。」

  朱允炆打斷了姚善:「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要亂說,你是知府,不是無良律師。」

  「何為律師?」

  姚善愣了下,不由問道。

  朱允炆沒有解釋,而是起身道:「若你是來問罪的,還是早點回去為上。若你是來道歉的,我站在這裡,等著呢。」

  姚善臉色有些難看,道歉?

  自己憑什麼道歉?

  胡氏糧行問題是有,但那畢竟是小事,按照大明律最多也就是罰錢,連打棍子都不配,可是你的人打的是官差,這是對抗朝廷的謀反死罪!

  「毆打官差是死罪!」

  姚善厲聲道。

  朱允炆平靜地看著姚善,說道:「那你定個死罪試試,看看他能不能死得了。還有,你身為知府,一力推行新商之策,卻在自己治下出現了以次充好,欺民霸市的事,即沒有抓走商人,也沒有問責官員,你這個知府到底是做什麼的?」

  「打了幾個官差又如何?成了別人的奴才,不分青紅皂白,不明是非曲直,迎合上級,欺負百姓,這樣的官差我看打死幾個那也是大快人心!這件事你若處理不好,今年大朝覲時,蘇州也莫要參加了。」

  姚善震驚地看著朱允炆,蹬蹬後退,臉色慘白地喊道:「你到底是誰?」

  如此大的口氣,如此強烈而逼人的氣勢,絕非商人所有!

  這是權勢的氣息,是上位者的氣息!

  朱允炆看著姚善,警告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清楚現在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如果連主次都分不清楚,那只能說明你的能力,還不夠資格坐在主官的位置上。」

  姚善冷汗直冒,眼前的人很年輕,又對朝廷之事極是了解,還知道今年大朝覲之事,莫不是這是哪位藩王?

  代王、遼王、珉王都已從商,而此人又自稱是商人,口音又是官話(普通話),年齡也符合。

  天啊,不會這麼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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