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血染縣衙,受傷同知

  封丘的縣衙有些破舊,院子只有三進,低矮的圍牆如一個卑微的人,弓著腰嘆著氣。

  一朵雲遮住了月亮,原本就不太明亮的夜,變得更昏暗了。

  老知縣蘇煥親自打著燈籠,檢查院門是否關好,今晚可不敢馬虎了,朝廷的大員都住在了縣衙裡面,若有什麼驚擾了這些大人物,自己的烏紗不保。

  「劉老鬼,晚上當個值,看著點。」

  蘇煥從二道門走了出去,看了看大門緊閉,安心了不少,剛喊了一聲縣丞,猛地嗅到了血腥氣,蘇煥臉色一變,根本不去一旁的廂房查看,而是轉身返回二道門,只是當他轉過身的時候,一道雪亮的刀光划過……

  喉管咕嚕咕嚕地冒著血,蘇煥仰面躺了下去,渙散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群黑衣人翻過了圍牆。

  殺手!

  這群人行動迅速,手段狠厲,在清除了外圍幾個衙役之後,便躡手躡腳,寂寂無聲地潛入二道門內,黑衣人沒有停下來去襲殺左右廂房的官吏,而是直奔後院殺去。

  黑衣人進入後院,極有目標地找到了一間房,一個黑衣人小心地將刀伸入至門縫處,輕輕移開門閂,眼見門閂打開,黑衣人側過頭看著夥伴,咧嘴笑了。

  夥伴握了握長刀,還沒開始行動,便駭然地瞪大眼,隨即一道熱乎乎的液體便噴在了自己臉上,不由伸手去摸了摸,藉助剛露出烏雲的月光,看到了倒地而亡的夥伴。

  驚愕之後的冰冷尚未傳遍全身,一道刀鋒並刺穿了門板,猛地一划,切過了這位的脖頸。

  雄武成一腳踢碎了門,看著門外蜂擁圍攏而來的黑衣人,冷冷地說道:「好膽量,闖縣衙不說,還敢襲殺朝廷官員。」

  「都是狗官,殺了是為民除害,動手!」

  一個漢子冰冷地喊道。

  雄武成氣沉丹田,高聲喊道:「我要能喘氣的!」

  「遵命!」

  隱藏在暗的安全局之人紛紛跳了出來,弓弩直衝著一眾黑衣人的腿部射去。

  「殺人放火!」

  為首漢子見狀,也不慌亂,厲聲喊道。

  雄武成手揮長刀,以大開大合之勢,直劈斬而去,殘肢斷臂,橫飛當場,其他安全局之人更是勇猛,丟下弓弩之後,便兩人一組,有節奏地殺戮而至。

  火燃了起來。

  郁新站在門口,看著庭院裡的廝殺,不由皺了皺眉,對一旁的景清說道:「這是白蓮教的人?是不是太弱了一些?」

  景清含笑道:「閣老,若白蓮教徒皆是勇猛之輩,那他們早就鬧騰了,這些人才是白蓮教徒的常態,如定遠時一樣,不堪一擊。」

  郁新有些疑惑,問道:「可他們是來殺我們的,應該知道安全局在這裡,為何還只派了這點人手?白白送死嗎?」

  景清見郁新如此說,也有些奇怪,庭院裡來了近三十黑衣人,這可不是小數目,但想要在安全局防護之下殺掉閣臣,這點人還是遠遠不夠。

  白蓮教的人絕不是傻子,覺得人多了,扔出來幾十個打打消耗戰。

  他們每一次出手,都意味著暴露的危險,不到萬不得已,至關重要的時刻,他們不會輕易出手。

  「除非,他們另有打算。」

  郁新沉吟道。

  嗡!

  一根箭矢射穿黑夜,聲音隱藏在喊殺聲中,直刺郁新而去。

  雄武成感覺到了,但箭矢來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雄武成來不及考慮,只下意識地將手中的刀脫手而出,而眼前的兩個黑衣人抓住了這個機會,一人砍過了雄武成的胸膛,一人持劍刺入了雄武成腹部。

  叮!

  長刀追上了箭矢的尾巴,箭矢猛地轉了個方向,斜著射至一旁的門窗之上,而長刀也擦著景清的耳朵,飛了過去,一縷發飄落而下。

  「在屋頂!」

  安全局其他人這才發現,黑衣人中竟還隱藏著一個強悍的殺手,殺手見一擊不中,景清已掩護了郁新,狠狠地瞪了一眼雄武成,翻下屋頂遁逃出去。

  「殺!」

  雄武成的受傷,激怒了原本不殺戮的安全局人,原本手下留情的眾人,一瞬間便朝著對方要害斬殺而去,人頭滾落幾個。

  「快去保護郁閣老!」

  雄武成顧不得自己的傷勢,連忙喊道。

  自己生死不打緊,若有人當著安全局的面傷了內閣大臣,安全局就真的沒臉活了。

  好在郁新無礙,這才讓雄武成鬆了一口氣。

  搏殺很快結束,活捉了二十人,殺了十二人,檢驗過,皆是白蓮教徒。

  「找到人了嗎?」

  雄武成咬著牙,忍著酒精消毒後的疼痛,對趕過來的趙愷問道。

  趙愷微微搖頭,道:「那人速度很快,追至河邊只找到了一隻鞋子,沒有找到人。」

  隨行大夫給雄武成上了藥,用醫用紗布包紮好之後,道:「腹部受傷較深,幸虧沒傷到要害,但你需要靜躺一個月,不宜再有大的動作,一旦傷口裂口,後果不堪設想。」

  雄武成搖了搖頭,道:「眼下如此紛亂,我如何能躺著?你且讓開,趙愷,帶人再去找,一定要找到這個人,我有一種預感,他就是殺死王翰的那個殺手!」

  趙愷凝重地點了點頭,帶人再度去調查。

  郁新走至雄武成面前,面色不定,最終嘆了一口氣,道:「是我冒險了,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雄武成呵呵笑道:「這是安全局的職責。」

  郁新搖頭道:「是我害你受了傷,這一次是我的過錯。」

  按照約定,一旦出了襲殺等意外,郁新應該待在房間裡面並不外出,以避免有危險。可文人總有一種指點江山的豪情,面對這種場面,想露個面,顯示下自己的無畏與風骨。

  不成想,裝風流是需要代價的。

  雄武成站了起來,額頭之上冒起了汗珠,強忍著說道:「白蓮教徒出現在這裡,說明我們的調查方向是對的,他們已經感覺到了危險。」

  郁新凝重地點了點頭,道:「沒錯,瀕死之前的瘋狂罷了。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洪武二十四年的黃河奪淮背後,隱藏著不止一股勢力。」

  「無論如何,周王都脫不了干係。」

  雄武成嚴肅地說道。

  郁新沒有否認,只是安排大夫,道:「好好照顧他,讓他安心躺著,不可出半點意外。」

  「不行,我必須跟著!」

  雄武成著急起來。

  郁新並不退讓,道:「等你修養好了再說吧,趙愷,召薛夏回來吧,他在外面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雄武成反對無效,被一群人強迫帶走了。

  郁新目光中充滿了陰冷的氣息,對其他人吩咐道:「將所有人分開關起來,連夜審問,我要知道白蓮教在這封丘還有多少人,知道他們來自哪裡,是誰派他們來的!」

  「遵命!」

  安全局之人答應道。

  景清走了過來,低聲對郁新道:「知縣被殺了,還死了一些衙役」

  郁新面無表情地說道:「他所判的冤獄重重,本該死在朝廷律法之下,如今竟死在了白蓮教徒手中,算是便宜了他!倒是那些衙役……厚恤吧。」

  景清嘆了一口氣,悲戚地說道:「開封府的官僚出了大問題,上至知府,下至知縣,主簿,不貪不黑的,寥寥無幾啊。」

  「上樑不正下樑歪,開封府問題如此之多,你最好是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官位!」

  郁新警告道。

  都察院的職責是:「糾劾百官,辯明冤枉,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

  可作為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竟然沒有發現開封府如此多的問題,其必會擔責,貶謫是可預期的事。

  景清也有些委屈,洪武三十年,自己才進入都察院擔任僉都御史,在太祖走後,朱允炆登基,方晉升為左都御史,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整飭都察院,建文新政就開始了,自己都忙著對付皇上去了,哪裡有心思去查看地方。

  而河南、開封府御史都沒反饋過這些問題,一直呆在京師的景清,怎麼可能會了解下層的真實狀況。

  委屈雖是委屈,但責任是跑不掉的。

  景清不打算推諉,直言道:「就算是不在都察院,到時候請旨出京,到開封府當個知縣總沒問題吧?」

  郁新無奈地搖了搖頭,景清也有著一股倔強勁,道:「你還記得國子監的監生胡浚吧?」

  景清鬱悶地說道:「那個害我們抄寫了幾十遍奏章的胡浚?」

  「沒錯,他寫的《為江浙萬民請命》我依舊可背誦下來。」

  郁新嘆道。

  景清有些不解地問道:「怎麼突然提到他了?」

  郁新指了指封丘破敗的縣衙,道:「胡浚是一個不錯的人才,因一封奏疏而聞名朝野,不僅本人有才,還有膽魄,請命留在了長興當了一個知縣,聽聞眼下的長興已是風氣大改,百姓大治。」

  景清眯著眼,思索道:「閣老的意思是,選新人才至地方,才是治理地方之道?」

  郁新背負雙手,仰頭看著陰沉的夜空,道:「新人才,需要新教育啊,眼下國子監雖已推行了革新,卻成為了朝廷百官眼中的異類,你也應該聽說了吧,皇上不過是命禮部通告地方,明年春闈,將增百藝學問,不止於經義,不拘於八股,便在朝堂之上引起了大風波。」

  「胡浚雖非新教育之才,然其行為與底蘊,卻有新教育之風,尤善於學習與吸收,他的成功點醒了我,開封府想要改變,大明想要改變,就不能太過死板。」

  景清鬱悶地看著郁新,繞了一個大圈子,還是不忘責怪自己,太死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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