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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著清水塘中的水,水波輕輕盪至岸邊,細碎的嘩嘩,成了沉寂之中唯一的聲音。
李老三揉了揉眼睛,無法相信這一幕,於是伸手掐了一把,李九深吸了一口氣,連忙打開李老三的手,狠狠地瞪著眼,那意思是說:
要掐掐你自己的大腿!
李九也懵了,郁震、匡愚這兩位神醫,兩人是見過的,不說手到病除吧,卻可以將病人症狀說得清清楚楚,開藥方更是信手捏來。
這兩人都認為孩子沒救了,就差說一句「準備後事」,結果一個年輕人,伸伸手,動動嘴,就把人救活了?
這哪裡是神醫,這是神仙啊。
唯有仙人,才能讓人死而復生。
仙人降世!
「謝謝神仙,謝謝菩薩,謝謝……」
婦人拉著女孩,給朱允炆跪謝。
朱允炆揉了揉有些酸澀的手腕,左邊看了看,右邊看了看,疑惑地問道:「哪裡有神仙?哪裡有菩薩?為什麼功勞是他們的,就是不謝我?」
婦人臉色一呆。
「謝謝大哥哥。」
女孩歡歡喊道。
「哈哈,這才對嘛。」
朱允炆燦然一笑,走到歡歡面前,俯身道:「記住了,日後可不敢到水邊玩耍。」
「知道了。」
歡歡有些後怕地說道。
駱顏兒拿著手帕,輕輕點了點朱允炆眉頭的汗水,目光中滿是疑問,卻也知道,這裡不是問問題的地方。
郁震、匡愚兩人大笑起來,孩子無礙,心情舒暢,兩人齊刷刷地向朱允炆行禮,道:「小兄弟高才,有救人神技,不知可否討教一二?」
朱允炆輕鬆地點了點頭,道:「走吧,換個清淨地方。」
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來,顧三審在一旁護衛,朱允炆、駱顏兒緩緩向前,郁震、匡愚撿起了木箱,跟了上去。
李老三深深看著朱允炆的背影,目光中滿是震驚,走向女孩,仔細看了看,娃很好,沒啥問題。
「老班頭,你說他是不是神仙?」
李九咂巴著嘴問道。
李老三搖了搖頭,道:「你沒聽他說嗎?哪裡有神仙,哪裡有菩薩,真神仙,真菩薩會這樣說話嗎?」
李九鬱悶地說道:「我也沒見過真神仙、真菩薩啊。那些白帽子嚷嚷自己是菩薩,結果還不是被殺了……」
李老三的目光瞥見顧三審腰間的繡春刀,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位,很可能是宮裡當差的。」
「宮裡的人?不會吧?」
李九驚訝起來。
李老三眯著眼,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道:「在十幾年前,我見過錦衣衛的人,他們便是這樣的刀!」
「這,這怎麼可能?」
李九有些不安。
錦衣衛的大名誰不知道,雖然它消失多年,但留給百姓的陰影是難以磨滅的。
李老三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看向四周,果然,在人群中走出了二十餘人,每個人的腳步都矯健有力,腰間佩著的,是清一色繡春刀。
悄無聲息,繡春在側!
這樣的待遇,除了帝王本人之外,誰有誰配得上?
李老三當過衙役,知道朝廷門道與規矩。
「這位官差,剛剛佩刀的漢子很是威武啊,似乎有點本事,不知道能不能打死老虎,我們懷遠以前就有老虎……」
李老三走近一個衙役,平和地問道。
衙役聽聞之後,頓時撇嘴道:「老虎算什麼?他可是安全局……呸,老頭,你套我話呢?」
李老三有些腿軟,能配得上安全局如此保護的,整個大明,恐怕也只有一個人了。
通濟門外,無名小茶樓。
匡愚、郁震坐了下來,看著門外不遠處的年輕人,目光中有些急切。
顧三審低聲稟告道:「皇上,匡愚乃是常熟名醫,其父親匡忠年老之後,他便接替父親,成為了常熟惠民藥局醫士,醫德醫術皆是上品。只是那郁震頗有些危險,臣請在側保護。」
「有何危險?他只是醫生而已。」
朱允炆不解地問道。
顧三審搖了搖頭,道:「皇上莫要看那郁震稍有富態,其體魄強勁,行動生風,臣看得出來,他臂力不凡,有武藝傍身。」
朱允炆有些意外,沒想到一些中醫會武術,並非是杜撰之言。
「無妨,他們二人既然是戴院使推薦,楊祭酒親邀之人,如何都不會魯莽,在外候著吧。」
朱允炆不容顧三審多說,帶駱顏兒進入茶樓。
「兩位還請擔待,有事耽誤了。」
朱允炆和氣地坐了下來。
駱顏兒將倒置的茶杯分開,然後拿起茶壺倒茶。
匡愚接茶謝過之後,開口道:「且容我介紹一二,這位名為郁震,郁鼎文,崑山人氏,在下匡愚,匡希顏,常熟人氏。尚未請教小兄弟?」
朱允炆平和地看著兩人,道:「我本是這京師之人,至於名姓,不提也罷。」
匡愚看了一眼郁震,郁震只含笑點頭,問道:「我二人從醫,便直言了,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小兄弟海涵。」
「請說。」
朱允炆端起茶杯,卻沒有喝。
郁震將茶水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的茶水,嚴肅地說道:「我二人從醫也有一些年頭,翻看過的醫書典籍無數,但也從未見過如此神奇之法。那女童已無氣息,斷無生存之理,如何死而復生?這實乃是天地間奇聞,若不能解其中疑惑,我等寢食不安。」
匡愚連連點頭。
女童剛上岸時還有一點氣息,但在嘔水之後,最後的氣息也已斷絕。
這一點上,自己絕不會有誤。
坐在一旁的駱顏兒也好奇地看著朱允炆,朱允炆救人的一幕,她看得真切。
難道說這就是天子,身負逆天改命的手段?
不對,他只是一個尋常的人,他也會生病,也需要太醫,他也會傷痛疲倦。
朱允炆輕輕啜了一口茶水,抬頭看向匡愚、郁震兩人,道:「兩位認為,心、肝、脾、腎、肺五臟,哪個最為重要?」
「自是心臟。」
匡愚毫不猶豫地回道。
《素問遺篇?本病論》記載:心為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神失守位。
《禮記》中也記載:總包萬慮謂之心。
需要說明一點的是,古代中醫學中,其存在著兩個觀點。
在明李時珍之前,無路是儒家,還是醫者,其都有著一個普遍的觀點,那就是心主神明說,即心臟是人思考的器官,是意識與神魂所在之地。
走神了,成語叫心不在焉,而不是腦不在焉,後來的陽明心學,它不叫陽明腦學,便是「心主神明說」的結果。
李時珍提出了「腦為元神之府」的說法,才出現了腦主神明說。
當然,在這之後,兩種觀點並存,說也說服不了誰,哪怕是後世醫學那麼發達,也仍舊有人相信心主神明說。
朱允炆微微一笑,道:「是啊,心臟最重要,其實人在突然昏厥、溺水,失去脈搏時,並不意味著他真的死去了,此時還有一口氣息留在心臟之中,若是找准方法,按壓心臟,便可促使心臟跳動,將這一口氣運轉出來。」
「還有這等事?」
匡愚、郁震吃驚地問道。
朱允炆沒辦法給他們解釋更多,自己又不懂醫學。就這點心肺復甦技術,還是當年考駕照時學來的……
半吊子技術,能把人救活過來,沒被人打,沒被人訛,就已經很不錯了。
朱允炆繼續說道:「自是如此,按壓恢復氣息,名為心肺復甦,若心肺復甦沒有起效果,則需要過渡一口氣,以氣續氣,此法則為人工呼吸。這些技法,算不得高明,卻在很多時候,是救人的好法子。」
「可否詳解一二?」
郁震詢問道。
朱允炆微微點頭,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心肺復甦時,需要按在心臟上方,至於手勢,則需要……」
兩人聽得連連點頭,學習著手勢、要點。
「不成想這世間竟有如此奇怪之醫術。」
匡愚感嘆不已。
朱允炆看著兩人,輕道:「醫術萬千,能活人之術亦多,兩位精研醫學,未必只論五行、陰陽、經略,也可察其器官,了其特性,另闢蹊徑,也未嘗不可。」
「哦?若按這位兄弟之言,我二人豈不是要轉行為仵作了?」
匡愚笑道。
朱允炆卻沒有笑,只是平靜地說道:「若做仵作,可察醫學新道,又有何不可?難道前輩窮盡一生所學,不就是為醫學有所突破,更好救濟蒼生?」
「仵作能還有什麼好學的,呵呵。」
郁震搖頭。
仵作乃是地位低賤之人所為,正統大夫誰會去做那種事,自己還是需要臉面的。
朱允炆嘆了一口氣,嚴肅地說道:「你們知道血有多少個型號嗎?知道皮膚怎麼癒合的嗎?知道傷口是可以縫合的嗎?知道剖腹產嗎?知道五臟六腑是可以更換的嗎?呵呵,看你們的表情,你們什麼都不知道。說仵作不是讓你們成為仵作,而是希望你們能發現人體的秘密。」
匡愚、郁震臉上滿是震驚,朱允炆所說的,他們絲毫都沒有聽說過。
人體的秘密?!
血有型號?
皮膚可以縫合?
剖腹產?
五臟六腑也可以換?這怎麼可能?
過度吹噓,一定是的!
可仔細看他的樣子,竟沒有半點張狂,反像是了解一切,隨口說來。
「臣叩見皇上。」
戶部侍郎卓敬聽聞清水塘出了事故,連忙趕去處理,安排衙役告誡百姓管好孩子,莫要在水邊玩耍,同時命人打了柵欄,圍擋在湖邊。
剛處理好這些事,便想喝口茶潤潤嗓子,突然看到朱允炆在這裡,不由打了個哆嗦,連忙跪下見禮。
「皇,皇上?」
匡愚、郁震手中的茶杯頓時掉了,連忙起身,跪在一旁,周圍之人聽聞,也紛紛跪拜。
朱允炆鬱悶地看了一眼卓敬,道:「朕微服私訪,無需行此大禮,起來吧。」
卓敬起身,稟告道:「皇上,臣聽聞清水塘旁出了一位神醫,擁有死而復生之術,見者百姓眾多,是否需要本官找尋一二,也好召入太醫院?」
匡愚、郁震苦澀,偷偷看了一眼卓敬,心說:你這是想要讓皇上轉行當太醫啊……
朱允炆起身,嚴肅地說道:「做好你的本職之事。」
卓敬連忙打消了心思。
朱允炆與駱顏兒走出茶樓,回頭看向仍在跪著的匡愚、郁震,道:「起來吧,災民病症,朕會安排人來看護,早點去國子監吧,楊祭酒等你二人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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