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京師遠,好處在於山高皇帝遠,皇帝管不著,做啥都自在。可壞處也在於山高皇帝遠,皇上管不著,猜疑多要命。
歷史上的名臣將相,「死而非其罪」的事實在是太多了,「猜忌」就是一把斷頭刀,鋒利的很。
朱桂雖然是王爺,但也害怕。
被人黑一次兩次還好說,畢竟這年頭,噴子太多了,你穿衣服不對要噴,你長得醜也被噴,在朝廷混,誰身上不掛著幾斤口水?
心理素質差的,早回家種地去了。
留下來的,不是臉皮厚的,便是不要臉的,還有一些即要臉還臉皮厚的。
要臉還臉皮薄的,混不了大明官場。
朱桂是王爺,多少也算是朝廷的人,自然是不怕被人噴的。
可長年累月有人寫自己的黑材料,那就太危險了。
黑材料都送到京師了,自己還在大同種麥子呢。
皇上發怒了,自己還在澆地呢。
皇上派人來了,自己還在搶收麥子呢。
沒人告訴自己被黑了,也沒機會申辯,只能上了囚車,享受包車三月游。
朱桂決定早點抽身,回到京師,做個太平王爺,哪怕是被人噴了,告了,多少可以聽到消息,能馬上入宮解釋清楚,不至於要老命。
「皇上,武定候郭英有大才,可保大同萬全。臣在大同,並無用處,不若皇上收回臣下封地,恩准臣下從商,也好為子孫謀一條出路。」
朱桂堅定地說道。
朱允炆見朱桂如此執著,看了看其他藩王,道:「你們認為,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朱棣、朱權、朱植等藩王誰敢表這個態度,清一色道:「一切由皇上做主。」
朱允炆呵呵笑了笑,道:「既然代王叔願意入京多陪陪朕,那朕便答應了。至於其他人,便好好在封地,為大明鎮守邊疆吧。」
聽聞此話,猶豫的藩王,頓時不猶豫了。
當商人實在是太丟人了,自己還是在家享受榮華吧。
朱允炆看著不為所動的藩王,只是淡淡笑了笑。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越早從商,所得利越大。等自己穩定了內政,打牢了基礎,這些王爺的優厚待遇,也該砍一砍了,還想不幹活天天吃朝廷的糧食,那只能是妄想。
朕連後宮都準備自己賺錢養著了,你們憑什麼例外?
家宴結束之後,朱允炆回到了坤寧宮。
馬恩慧還沒有休息,正在研讀《初階數學》,拿著毛筆在紙上盤算著。
朱允炆見狀,不由走到近前,道:「再如此下去,朕以後便稱你為帳房皇后了。」
馬恩慧伸著小拳頭,威脅道:「敢?」
朱允炆一把抓住馬恩慧的拳頭,往懷裡一帶,看著臉已羞紅的馬恩慧,笑道:「好啊,你敢威脅皇上,看朕怎麼收拾你。」
「本後沒有……」
「撒謊,罪加一等。」
「我……」
馬恩慧再說不出話來。
夜色清寂,美人在側,朱允炆卻如何都睡不著。
燕王臣服,遼王、珉王與代王放棄了封地與兵權,但依舊有眾多藩王把控著封地。
寧王朱權控制著北平以北的大部分地區,慶王朱栴控制著寧夏一帶,肅莊王朱楧把持著陝西甘州,這些地方皆是邊防重地,必須掌控在自己手中。
除了北地邊防地帶,還有開封的周王朱橚、山東青州的齊王朱榑、山東兗州的魯王朱檀,這些人把控的地方,也是極為重要的戰略地帶。
朱允炆坐了起來,披了件衣裳便走出了坤寧宮,遙望著星空,目光中透著憂慮。
藩王問題便如前進路上的擋路石,不把他們踢開了,根本就無法大踏步前進。
朱允炆也清楚,當下解決其他藩王並不存在技術難題,真正困難的是,如何動了藩王,又不帶來明顯的影響。
藩王從商,便是一種合適的方式。
但這種方式,未必適合所有藩王。
想要讓他們放棄手中的封地,必然需要給他們大於封地的利益。
除了做買賣販賣貨物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能夠讓藩王衣食無憂,子孫生活有保障?
朱允炆思索著,行走著,不知不覺,便到了承乾宮,裡面的織造聲此起彼伏。
「去看看,駱才人可休息了?」
朱允炆對雙喜道。
雙喜答應一聲,便入了承乾宮,沒過多久便走了出來,道:「回皇上,駱才人已就寢了,是否……」
「不必了。」
朱允炆走入承乾宮,示意其他人繼續織造,對駱才人身邊的侍女喬慧道:「把織造帳冊給朕找出來。」
喬慧連忙取出帳冊,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夜已深了,龍體為上。」
朱允炆擺了擺手,道:「無妨,不需要驚擾才人,你且在一旁候著吧。」
翻看著帳冊,朱允炆的心思,卻完全不在帳冊之中,耳朵中,滿是織造的聲音,抬頭看向一排排的織造機,目光中閃爍過一抹光亮。
自己真的是糊塗,三百六十行,那麼多行當,養幾十個藩王還不容易?
收回了藩王封地,他們就沒了土地,或手中的土地只是花錢購置的,數量偏少。
從這個角度來看,第一產業和藩王的關係就不大了。
既然第一產業沒搞頭,那就往第二、第三產業發展唄。
第二產業包括採礦業、製造業、電力、煤氣和供應業、建築業。
電力、燃氣之類的,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發展起來的。
建築業?
這個貌似也沒什麼搞頭。
京師寸土寸金,住宅最低也要兩百兩,尋常的大宅院,少說也要千兩,就官員那點俸祿,沒幾個人能買得起。
一般官員,要麼在城裡租房子住,要麼就去城外,花二兩銀子買個占地半分的小宅院。
別說明代了,就文人高度吹捧的宋代時期,也是一個樣。
蘇東坡的弟弟蘇轍,混了一輩子,連個房子都買不起,窮酸的要命,最後寫了句:
「我生發半白,四海無尺椽。我老未有宅,諸子以為言」。
那意思是說,我都說了,我老了都沒錢買房子,你們還不相信我?
不過蘇轍也不是個例,他爹蘇洵也沒房……
加上大明沒炒房團,學區房,市場潛力也就那樣,若是讓藩王進軍房地產,估計他們會破產。
做一做排除法,那就只剩下採礦業與製造業了。
朱允炆準備安排朱桂干點採礦業,就挖煤吧。
煤這種東西,開出來多少,能用多少,現在還不需要考慮市場飽和度。
除了日常取暖燒煤之外,熔銅、冶鐵、燒磚、陶瓷哪裡不需要煤炭?就連一些地方弄點鹽,都需要用煤炭來當燃料。
最讓朱允炆鬱悶的是,明代煤窯中,官府資質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都是民間煤窯,所謂的「聽民自采」,官府只收取課稅。
既然如此,那就搞個國有企業吧,民營與國有並存,先把藩王的後路安頓好了。
只有讓這些從商或干實業的藩王發達了,過上好日子了,那些藩王才會主動上交封地,從事商產。
這才是真正的削藩之策!
咱不玩熱削藩,就玩陽謀。
跟著朕走,有肉吃,不跟著朕吃,只能喝湯。
雖餓不死你,但也別想過舒坦。
找到了解決之策的朱允炆,終放下了心頭的一塊石頭,正盤算朱桂能不能拉幾個藩王下礦,一抬頭看到了駱才人,不由笑道:「駱才人,盯著朕看,是不是太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