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太僕寺的十宗罪

  啪!

  一封奏摺砸在地上,強大的力道讓奏摺展開,紙張有些撕裂。

  鐵鉉、盧淵戰戰兢兢,跪地不敢言。

  朱允炆陰沉著臉色,強壓怒火:「這是監察御史張子真的奏報,你們仔細看清楚了。」

  鐵鉉有些莫名,這剛被召入武英殿,行禮都沒結束就挨了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惹皇上對兵部如此惱怒?

  撿起地上的奏摺,鐵鉉快速掃了幾眼,不由地有些震驚,合攏奏摺放在地上,拜言:「皇上,臣有失職之過。」

  朱允炆冷哼一聲:「失職之過?我看你們兵部是尸位素餐!鐵鉉、劉儁、盧淵,朕給你們七日,此事調查不清楚,各個官降三品!」

  鐵鉉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官降三品和官降三級是不一樣的,正二品掉三品就成了正五品官,掉三級是從三品官,這要被處理了,幾十年不白混了嗎?

  劉儁更是難受,尚書大人掉下來還能混個郎中,自己要是掉下去,就成主事了,在京???????????????師之中,主事算個什麼官啊……

  可話說回來,這件事確實是兵部的責任。

  監察御史張子真奏報太僕寺十宗罪。

  其一,太僕寺卿夏允忠、太僕寺少卿張永修、寺丞王棟合謀,借養馬之名,侵吞滁州百姓田產達兩萬餘畝,導致近千八百戶百姓失去農田,淪為佃戶。

  其二,太僕寺卿夏允忠、太僕寺寺丞王棟、廖恩合謀,強行攤派百姓養馬,原江北五戶人家養一匹馬,現如今成了三戶人家養一匹馬。

  其三,太僕寺虛報戰馬數量,將軍馬轉賣商人,謀取私利。

  其四,太僕寺……

  ……

  其十,太僕寺侵吞養馬財政,戶部撥給十之七八盡入太僕寺卿、少卿、寺丞等人之手。

  看著張子真拼了命的架勢,鐵鉉、盧淵由不得不緊張,太僕寺隸屬於兵部,他們的問題,就是兵部的問題,至少也是一個治下不明、失察之罪,要擔負領導責任。

  鐵鉉感覺後槽牙有些疼,滁州,「環滁皆山」的一個地方,田地本就有限,被太僕寺這麼一侵占,還能有多少地能種莊稼?

  莊稼打不打得上來,地方上都需要按照黃冊徵稅,沒有糧食,那就給錢鈔,沒有錢鈔,那不管,自個想辦法。

  這樣下去,百姓遲早成為流民。

  為了保住官位,鐵鉉派盧淵、王坦等去滁州徹查此事。

  大明的太僕寺並不設在京師,而是設在滁州。

  在山丹苑馬寺之前,滁州太僕寺統管全國馬政。而在山丹苑馬寺設置之後,祁連山馬政與西疆省馬政劃歸山丹苑馬寺管理,但滁州的太僕寺依舊負責著大明其他各地的馬政。

  在夏允忠、張永修、王棟、廖恩等人被御史彈劾之後,關於太僕寺的各種彈劾開始滿天飛,各部給事中、都察院御史紛紛要求整頓太僕寺,倒查十年,看看是誰在貪污枉法,是誰在貽害大明馬政。

  在小教場裡的袁岳,竟也被彈劾風波捲入其中。

  給事中吳翟彈劾袁岳自山丹馬場解送戰馬至京師,沿途擾民,尤其是戰馬不聽話,吃了老百姓的莊稼,啃了老百姓的草。

  宣青書看著臉色精彩的袁岳,笑呵呵地說:「這次太僕寺事很大,山丹苑馬寺估計也會被整頓,你可要小心點。」

  袁岳呸了一口唾沫,站起來就罵道:「吳翟這個老匹夫,戰馬送京,沿途縣府提供馬糧這是朝廷規制,至於跑出去十幾匹馬啃了百姓半畝莊稼,我們已經照價賠償了,百姓都沒話說,吳翟他嚷嚷個球!」

  宣青書聳了聳肩:「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滁州太僕寺出了如此大的問題,誰知山丹苑馬寺那裡有沒有問題,不把事情鬧大,拉下一批人,怎麼安排新人進去。別看眼下朝廷平靜,底下的水深著呢。」

  袁岳感覺宣青書話裡有話,不由地低聲詢問:「可是朝中有什麼大變故?」

  宣青書笑了笑,擺了擺手說:「並不是什麼大變故,但自建文朝以來,都察院派遣御史巡視???????????????地方錯漏百出,諸多問題都是由安全局率先揭發,以致於朝中官員稱呼都察院為肚子圓。」

  「何為肚子圓?」

  袁岳不解。

  宣青書拍了拍肚子:「有人編排說,都察院肚子圓,跑不動,一身肥膘眼成縫。當然,這也與一些御史勾結地方,貪污不法有關。」

  袁岳恍然。

  都察院在這些年裡雖然辦了不少實事,為整頓吏治作出了很大貢獻,但能拿出得出手,有影響力的案件,可謂是少之又少。

  現在監察御史張子真彈劾太僕寺,都察院上下認為這是一次大好機會,一掃「肚子圓」的稱號,自然要將這件事鬧大。

  馬政之大,事關大明安危,牽連大明所有行政區域,關聯無數百姓切身利益。

  這件事,足夠大。

  都察院要立威,要正名,天下就要抖一抖。

  正如宣青書所言,都察院確實將馬政之事作為第一大事,都察院都事、經歷上書,左右副都御史上書,發展到後面,左都御史戴德彝、右都御史練子寧更是親自下場,要求對整個馬政作全面審查,並追究兵部的失職之罪。

  鐵鉉承壓,苦澀又無法反駁。

  事實查明,太僕寺卿夏允忠、少卿張永修、寺丞王棟等確實如御史張子真所言,罪行累累,十宗罪裡面,沒一條是冤枉他們的。

  都察院這一把火燒的很旺,準備藉此機會拉下一批人,證明言官不是吃素的。可就在戴德彝、練子寧擼袖子的時候,國子監監生顧靖海上了一封奏疏,激起巨浪。

  顧靖海,開封府人氏,第一批自府學直升國子監的監生,在此之前,他不是舉人,只是一個生員,即秀才。

  年僅二十九歲的顧靖海,以河南府學第一,國子監統考第五的成績進入國子監,選修農學院、兵學院。

  顧靖海的奏摺內容很簡單,也很犀利。

  在他眼裡,都察院大肆上書鬧騰,那是為了遮羞,所謂「竭力蓋掩無能,彰有為於四海」,兵部沉默不敢說話,那是怕擔責任,所謂「不敢發一言於天子,恐官帽易首耳」,太僕寺貪污枉法,欺民擾民,那是找死,所謂「手握錢鈔過,脖頸試刀鋒」。

  鋒芒畢露的奏摺,引起眾官員不安,如此能罵人的傢伙可不多見。

  都察院恨,兵部也頭疼,都想要收拾這個愣頭青。可偏偏內閣支持顧靖海,確切地說,是楊士奇支持了顧靖海。

  楊士奇與都察院、兵部並沒有仇,也不是一個看熱鬧、落井下石的人,只是因為顧靖海在罵完人之後,寫了一條解決之策。

  顧靖海認為,洪武時期的馬政太過傷民,尤其是以田畝、戶數直接攤派百姓養馬,給百姓帶來了極大壓力。太僕寺能鑽空子,不就是馬政漏洞的結果,是時候廢除洪武時期馬政,改變強行攤派百姓養馬的政策,轉行官牧為主、民牧為輔的政策了。

  楊士奇深思熟慮之後,站出來支持顧靖海,並寫了一封奏摺,進言革新馬政。

  ???????????????早朝。

  朱允炆坐在奉天殿,拿出了楊士奇的奏摺,詢問百官:「楊閣提議民政收歸朝廷,不牽涉百姓,不攤派養馬。你們認為如何?」

  不等徐輝祖站出來,鐵鉉先一步出班:「臣反對。」

  朱允炆看著鐵鉉,平和地說:「即是反對,就說說吧。」

  鐵鉉嚴肅地說:「皇上,戰馬關係衛所戰力,關係大明邊防與江山安危,只能加強,不宜減弱。一旦取消民牧之策,百姓壓力是減了,可邊防壓力就重了。瓦剌雖是臣服,卻仍有狼子野心。韃靼並不老實,出沒於河套一帶,隨時可能寇邊。各地邊關戰馬缺口巨大,現在遠不是取消民牧的時候。」

  徐輝祖站出來附議鐵鉉:「韃靼、瓦剌內部依舊有不少主張恢復元朝,南下攻取大明之人。臣以為衛所與邊關,應枕戈待旦,做好防備的同時,還應積極籌劃北伐事宜。一旦朝廷需要北伐,就必須動用大量的戰馬,沒有戰馬,軍士們如何與瓦剌、韃靼作戰?」

  「須知,瓦剌與韃靼不是帖木兒。帖木兒進攻時,沒有戰略縱深,沒有後退可能,只能選擇與大明主力決戰。瓦剌與韃靼可以隨時撤退,隨時轉移,若沒有足夠的戰馬,憑藉著兩條腿,如何能追得上敵人?我進敵退,我退敵擾,又如何取得戰果?」

  朱允炆知道百姓的壓力大,也知道民牧有諸多不合理的地方,可這些年來一直沒有動這一塊,並不是遺忘,而是不能動。

  戰馬關係著大明的邊防、軍隊戰力。

  在建文初期,整個大明軍隊裡,戰馬還不到五萬,京軍還不到五千戰馬,可憐的數字讓人心酸。如果取消民牧,只靠著官牧,那大明戰馬的數量什麼時候能增長起來?

  昌都剌之戰,京軍出了一萬騎兵,其中過半戰馬自於民牧。若沒有這些承壓的百姓,大明想要打造一支像樣的騎兵都難!

  委屈了百姓,換來的是戰馬數量的增長,軍事實力的增強。現在是建文九年,朝廷還要繼續委屈這些百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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