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一輪明月,瀚宇澄清。
黃森屏看著圓滿的月亮,心頭充滿了思緒。
黃元麗見哥哥落寞沉思,便在一旁寬慰:「一些大臣臣服了我們,特曼貢的力量得到削弱。哥哥還擔心什麼?」
黃森屏抬手指了指月亮:「你還記得,今日是什麼節日嗎?」
黃元麗自是知曉。
八月中秋,作為漢人,永世不可能忘的節日。只不過,眼下這局勢並不適合歡慶,家人們分鎮各方,也難團圓。
黃森屏哀嘆了一聲,轉身看著黃元麗:「我已經老了,餘下的日子恐怕沒幾年了,但我還有一樁心事。」
黃元麗著急起來,連忙說:「哥哥說什麼話,算命的說過,你可是有百年壽元,眼下還不到七十,怎能胡思亂想。」
黃森屏呵呵笑了笑。
算命的拿了錢自是說好話,可是命不是算命的說了算,是老了算啊。
黃森屏拄著拐杖說:「去年底黃克孫去大明京師,一月中回來時,說起大琉球被滅,隨後又占領了小琉球。對這些事,你有什麼看法?」
黃元麗有些擔憂:「大明在擴張,他們的水師戰無不勝。」
黃森屏擺了擺手,嚴肅地說:「你看到的太少了,你忘記了,大明水師自大琉球返回京師的時間是冬日。冬日吹的可是西北風,他們想要從大琉球頂風逆水回到京師,可不容易,但他們偏偏做到了。黃克孫還說起,大明似乎有一種船隻,不再需要等風來,而是能在任何時候南下北上。」
黃元麗想了想,輕聲問:「哥哥說的可是那蒸汽機船?」
「沒錯。」
黃森屏凝重地點頭,認真地說:「大明不止是在擴張,他們還在拉開與所有國家的差距。原本在南洋就已堪稱霸主的大明水師,眼下實力進一步增強,妹妹啊,這世上已沒有任何國家能與之抗衡。」
黃元麗神色嚴峻,這些年來大明的發展確實太快了,從鄭和第一次來南洋到如今,還不到十個年頭,可大明的影響力已遠遠超出了洪武時期,超出了元朝時期,大明的敕令與文書,是任何南洋國家都無法忽視的存在。
臣服,只要臣服。
南洋諸國,已無一國不臣服於大明,年年朝貢,互通貿易。
黃森屏走了兩步,停下來開口道:「大明強盛,你是高興,還是恐懼?」
黃元麗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哥哥,不明白為何有如此一問,但還是誠實地回道:「多少還是有些不安,我們畢竟是逃兵,怎麼能不害怕朝廷。」
黃森屏哈哈大笑起來,突然又咳了起來,黃元麗上前拍打著黃森屏的後背:「我又沒說錯,你笑話什麼,當初你可是帶兵背叛出大明的。」
「沒錯,這是事實。」黃森屏喘順了之後,繼續說:「可是建文皇帝不一樣了,八年來,大明國力蒸蒸日上,百姓安泰,聽聞一些災民入了京師,也得到了極好安置。這個年輕的帝王,不同於洪武大帝,他的手段、謀略與魄力,柔中帶剛,剛中藏著刃啊。」
黃元麗不明白自己哥哥為何開始誇起建文皇帝了,這個傢伙雖然不錯,但和渤泥國之間,也就是一年見一面的「交情」,最多加點民間貿易。
黃森屏繼續談論:「西域回歸了,大明已顯出強漢盛唐之風。瓦剌與韃靼也消停了,聽說他們正在種羊,來換取大明更多的貿易品。大明已經沒有敵人了,沒有了,只要大明再安穩個十年八年,不可想像的盛世景象將會出現。」
黃元麗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就大明來說,只要老天爺不折騰,老天爺他兒子不折騰,國力肯定是增強的,百姓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的。
黃森屏停頓了下,緩緩說:「我想去看看大明,想看看這位建文皇帝。」
「啊,這不合適吧?」
黃元麗有些驚訝。
黃森屏沒有覺得不妥,逃兵的身份,叛徒的身份,這都不重要了,以大明的情報能力,朱允炆早就知道自己的底細,一直沒有發作,便意味著過去一筆勾銷了。
「現在是不太合適,解決了特曼貢之後,我想要去一趟大明,然後給建文皇帝送一份重禮。妹妹,你說,我挑選的這件禮物,你會答應送出去嗎?」
黃森屏嘴角微動,黃元麗瞠目。
黃望海匆匆走來,稟告:「大明使臣抵達了斷手河,想要在渤泥城見總兵。」
總兵,是大明人對黃森屏的稱呼。
黃森屏呵呵點了點頭,安排道:「告訴黃克孫,就說我會親自迎接天朝使臣蒞臨。」
黃望海離開。
黃森屏看向黃元麗,說:「大明水師三分,南部水師設在了交趾愛州港。現在又派遣使臣來這裡,不從渤泥國北面登陸,而是選擇在東部的斷手河登陸,看出來了吧,大明這是在表態,給特曼貢亮明態度。」
大明使臣隊伍沿斷手河東進,抵達中國城。
這是一座充滿大明特色的城,四四方方,即有垛口,也有城樓。
受益於遠航貿易,中國城湧入了不少大明商人,一些商人甚至不再安排夥計四處尋找貨物,只在城中租下一個店鋪,掛上收購的牌子,就在那裡優哉游哉地等待生意上門。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建築,這讓林環、江成周等人以為回到了大明。黃克孫小心接待,並一路護送使臣隊伍前往北面的渤泥城。
渤泥城外。
特曼貢親王、艾哈邁德親王、黃森屏、渤泥大臣等在外迎候。
林環看著前面迎接的眾人,帶人上前先一步喊道:「哪位是艾哈邁德親王?」
此言一出,特曼貢親王心頭一沉,圍觀的渤泥大臣也開始權衡起來,看這樣子,大明使臣對艾哈邁德親王更為親近,若是繼續站在特曼貢這一邊,恐怕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大明都看好艾哈邁德,我們難道要看好特曼貢不成?
艾哈邁德親王緊走兩步,肅然喊道:「渤泥親王艾哈邁德迎接天朝使臣。」
林環連連點頭,笑著說:「大明天子聽聞艾哈邁德親王和善仁慈、雍容華貴,與黃總兵一起開拓貿易,惠及渤泥百姓,相互取利。特遣我為使臣,與艾哈邁德親王、黃總兵等商議商貿一事,還望親王、總兵還多加配合。」
大明天子?
如此說來,大明天子都看好艾哈邁德與黃森屏了?
渤泥大臣在這一刻,轉變了立場。
而那些原本傾向於黃森屏、艾哈邁德親王的大臣則是大喜,看看,大明朝就是咱們的靠山,你特曼貢想要爭奪王位,你試試,只要大明不冊封,你就是拉攏了所有人,你也不是合法的渤泥國王。
作為大明藩屬國,渤泥國王是需要大明天子點頭,給印章,給冊封,給禮儀的。
黃森屏看著這一幕,暗暗驚嘆。
大明人的手段可不比尋常啊,他們不動一兵一卒,只憑著幾句話,就徹底讓艾哈邁德贏了人心,站穩了局面。
艾哈邁德看了一眼尷尬的特曼貢親王,引著林環等人介紹:「這位是特曼貢親王。」
林環看了看特曼貢,頗是有禮節的交流兩句,不過臉上的肌肉明顯僵硬,也沒了笑意,這讓特曼貢也是憤怒,卻又不得不忍著。
大明,沒有人能惹得起大明。
林環是真的帶來了貿易書,希望渤泥國可以開採煤炭,由大明水師直接收購。
艾哈邁德欣然答應。
渤泥國中有不少煤炭,都是露天的,開採容易,基本上就是鏟起來裝的那一種。
大明南部水師治所愛州港,水師改造蒸汽機船已是必然,而蒸汽機船運行需要大量的煤炭,雖說交趾也有不少露天煤礦,但那需要作為儲備,消耗所用,還是需要「進口」,再說了,這也是羈縻渤泥國的重要方式。
林環單獨約見了黃森屏,奉送上了一幅畫作,解釋道:「皇上知曉黃總兵是福建泉州人,特遣畫師至泉州故土,繪了這一幅泉州山水圖,囑我親自送至,以慰藉黃總兵思鄉之心。」
黃森屏看著熟悉的山水,不由地老淚縱橫。
離開家鄉三十年,思念故土三十年,熟悉的根,自己沒有回去過。可現在,它出現了,出現在了這畫裡。
這是清源山,清淨寺?
這裡府文廟?
這是泉州港嗎?如此多的船隻,如此繁茂的港口?
黃森屏被觸動了。
這裡是泉州,是故鄉,是根。
老了,要回家。
死了,要歸根。
這是傳統,這是祖先世世相傳的話,是死後通往安寧的路。
黃森屏面對林環,擦去眼淚,直言:「我欲親自帶隊前往大明,拜見天子,不知天子是否能恩准。」
林環驚喜不已,忙說:「若黃總兵歸家,天子定會歡迎,設宴厚待。」
黃森屏不需要厚待什麼,只想要回家,回到故土,死後能安葬在強大而富庶的大明土地上。
大明使臣出使渤泥僅僅三日,卻左右了渤泥政局。艾哈邁德在眾勢力的擁護下占據上風,特曼貢不得不主動退出王位爭奪。
九月,艾哈邁德派遣使臣前往大明,恩求冊封。與此同時,慶元海賊團再一次出航,奔向茫茫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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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椰小胖不太胖打賞,驚雪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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