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裡,高大魁梧的老朱牽著白白胖胖的朱文垚站在門廊,在指揮著一切。
「慢些!」老朱有些不高興的說道,「太孫喜歡的瓶瓶罐罐,你們都給仔細擺好。真要是摔了,有你們好看的!」
合力抬著瓷器的四個小太監趕緊回道,「奴婢等不敢。」
老朱隨即招了招手,「你是跟著太孫妃的?」
朱文垚立刻閒不住了,奶聲奶氣,「娘。」
「對,咱文垚就是聰明。」老朱很開心,和顏悅色的對朱文垚說道,「你爹是太孫,你娘是太孫妃。過了明個,你爹是皇帝,你娘是皇后。」
被誇獎的朱文垚非常開心,抖著小手、原地轉著小圈圈。別看老朱平時嚴厲,信奉的也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但是這也不是絕對。
對於朱允熥,老朱大多數時候還是鼓勵,當然該打擊的時候肯定還是要打擊,免得這孩子翹尾巴,那孩子是不經夸的。
但是對於朱文垚,老朱一直都是特別有耐心,也特別喜歡『鼓勵教育』。或許他不懂這個詞彙,可是朱文垚做點什麼事情,老朱都能找到理由夸。
本身就是隔代親,甚至可以說是隔隔代,那自然也就是更溺愛的無邊了。當然也不排除朱文垚白白胖胖的惹人喜歡,還是拉屎都被人夸的年紀。
女官安靜的跪在一邊,陛下現在在哄小殿下呢,自然也就不能打擾了。
老朱想起來正事,問道,「坤寧宮那邊可擺好了?」
女官立刻回答說道,「回陛下,太孫殿下和太孫妃殿下此前也吩咐了。坤寧宮只放儀仗,太孫妃殿下坐殿,還是在乾清宮起居。」
老朱就說道,「這個咱知道,咱是問你儀仗都擺好了?」
女官就趕緊回答,「回陛下,該是都擺好了,尚且還有紅袖傘、紅銷金傘還未準備。殿下此前交待,明日再送過去。」
老朱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倆口子呢?這般大的事情,也不過來看看?跟著太孫的那個張福生呢?也不過來看看?」
女官就趕緊回答說道,「回陛下,太孫殿下親去天地壇、宗廟監視,太孫妃殿下在奉先殿候著。殿下安排今日在奉先殿祈福、描金邊,太孫妃殿下在安排。」
老朱露出笑容,不過還是埋怨道,「後天就登基了,現在才過去!」
說著這些,老朱抱起來朱文垚,「走,去看看你不成器的爹!別和你爹學,沒立他為太孫的時候,有事沒事去奉先殿叨擾祖先、說咱壞話!」
朱文垚只是疑惑,一張胖臉滿是好奇,這些話他聽不懂。
雖說小孩子也敏感,有些時候能分出來好賴話,但是更多的時候還是聽說話的語氣。
至於女官則不會緊張,陛下總是埋怨太孫,這也是東宮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誰要是當真了,那就是笑話了。
這大抵是普通人家的長輩埋怨小輩,他可以說自家孩子的不好,但是那是炫耀呢。真要是有人附和了,那才是缺心眼。
朱文垚指著乾清宮,有些急了,「祖祖,不!」
人多熱鬧,朱文垚現在就是惦記著這裡的人多呢。看新鮮玩意兒還沒看夠,自然也就是不想走了。
老朱就樂呵呵的說道,「你爹娘回頭就搬到這邊,到時候咱兩個也時常過來。你能見著爹娘,咱來看看孫兒,你說好不好?」
雖然還是不懂,可是朱文垚奶聲奶氣的回應,「好。」
「咱文垚就是孝順!」老朱更開心了,「別學你爹,沒娶妻之前,午膳、晚膳至少有一頓是去找咱。閒著沒事就在咱跟前留宿,現在都見不到個影!」
朱文垚笑的非常開心,奶聲奶氣的笑聲非常有感染力。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愛笑。
老朱也樂呵呵的繼續抱怨,「都說含飴弄孫,孫兒得到咱跟前盡孝不是。你看看你爹,咱皇位給他了、幫他把大小事安排好,想他了還得自個去找他!」
一老一幼有說有笑,雖說大多數的時候朱文垚是沒辦法有效溝通,或者說根本沒辦法理解老朱的一些意思。
可是沒關係,老朱不在意、朱文垚也不可能深思,開開心心的就行了,說不出的和諧、溫馨。
看到老朱過來,徐妙錦趕緊迎上去,「孫媳見過皇祖父。」
老朱滿意的點了點頭,「有些長進了,有了當家媳婦該有的樣子。你是咱長房孫媳,家裡頭的事情就該管著。先前小家子氣給誰看?畏畏縮縮沒個樣!」
徐妙錦就趕緊認錯,也只能認錯,「孫媳知錯。」
其實徐妙錦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一直都是非常好的,太孫和她恩愛有加,皇帝愛屋及烏對她也十分寬容,宮裡上下也沒人敢讓她立規矩等等。
尤其是在生了朱文垚之後,在老朱面前的地位也是直線飆升的,說話的底氣都足了很多。
但是徐妙錦更加清楚,不管她做的多好,在皇祖父的眼裡都不算最好。做的最好的、完美的,只能是皇太孫。
「祖祖!」朱文垚不高興了,胖乎乎的小手捧著老朱的臉,都要急哭了,「娘!」
「你這孩子!」老朱樂出了聲,「咱嗓門大,不是和你娘發脾氣!你啊,到底是咱朱家的種,就是孝順!」
孝順,在老朱這裡就是最為優秀的品質了。他的大兒子孝順、『大孫子』也孝順,所以寶貝重孫自然也是孝順。
這都是隨根的,朱家人都是孝順的,這一點老朱非常自信,這就是家教、家風。
將朱文垚放在地上,小傢伙自然是跑去找徐妙錦抱。老朱有些時候特別在意一些禮節,他到現在都不會和徐妙錦同處一室,抱孩子也需要有人『過手』。
徐妙錦抱著朱文垚,立刻開心說道,「祖父,文垚現在得有二十三斤了吧?」
明朝一斤大約六百克,真要是二十三斤,放以後就是二十七斤,這就是明顯的超重了。
老朱就抱怨說道,「哪有,穿著這麼多以上,這也才二十二,還有些虛。回頭給他光屁股麼一下,這光吃不長可愁死咱了。」
衣裳確實不少,雖然朱文垚穿的都是最輕便、最保暖的,但是有一種冷就是曾祖父覺得你冷,這孩子包裹的嚴嚴實實呢。
老朱仔細的看了看,笑著說道,「還成,當了皇帝、皇后,也該孝順。祭拜祖宗勤一點,祖宗就保佑你們。你娘家也是農戶出身,該知道這個理。」
雖然朱允熥現在還沒有來,但是有些事情也沒有耽擱。
比如說老朱就將朱文垚帶進奉先殿,哪怕孩子的一些叩拜不太標準,但是老朱還是開開心心的看著。看到這個可愛的福娃娃,相信老祖宗們也會開心。
「那是你祖父,也拜拜。」
老朱話音剛落,朱文垚就趴在蒲團上,小腦門就頂著蒲團,稍微拱了拱,這就算是叩拜了。
「再給你祖母磕個頭,她生了你大伯、生了你爹和你兩姑姑。多磕幾個,替你爹也磕幾個。」
朱文垚被徐妙錦抱起來,然後輕輕的放在蒲團上。朱文垚也不含糊,繼續趴在蒲團上用腦袋拱著地。
看了眼孫媳、重孫,老朱說道,「允熥現在長大了,後個就當皇帝。文垚也長的好,咱教他幾年。和標兒孝順你們娘親就好,咱看顧著你兒孫。」
徐妙錦就乖乖的跪在一邊,她那個沒有見過面的婆婆到底經歷了什麼,這些年自然也知道。
老朱看著朱標和常太子妃的牌位,笑著說道,「允熥好啊,就後天咱就讓他們三個給你們奉上靈位。興宗,咱標兒當得起興宗皇帝。」
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聲,老朱回頭看了眼。
朱允熥輕手輕腳,抱起來一臉憨笑的胖兒子放在一邊。
老朱氣的不輕,趕緊抱起來朱文垚。蒲團多著呢,哪能讓孩子直接趴在地上。
朱允熥就正式行禮,行行五拜三叩頭之禮,「兒臣朱允熥,叩見父皇。」
老朱笑著說道,「你帶著妙錦給你祖母、爹娘描靈位,咱帶著文垚給祖宗們描靈位。」
張福生等人立刻跪著供上金筆、金漆,老朱則上香後恭恭敬敬的請下靈位,「這是你八世祖,是咱高祖。那會兒還是南宋,咱祖籍句容朱家巷人。」
抓著朱文垚的小手,老朱一邊在描著牌位,一邊在給朱文垚說著朱家的家史、族譜等。
朱文垚不懂,不過他看起來還是很開心的,這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非常有趣的遊戲。
所以現在他時不時的奶聲奶氣笑幾聲,一邊笑一邊看向老朱,給老朱哄的非常開心。給先人們描靈位,這在老朱看來是無比重要的事情。
現在帶著他的重孫來給先人們描牌位,在老朱看來自然是更加的有意義了。
張福生等人都屏息凝神,一個個的也都表現的非常莊嚴肅穆,這個事情他們可不敢代勞。
皇帝帶著孫子、重孫在奉先殿給先人們描著靈位,這是大事情。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可不只是簡單的祭祀天地那麼簡單。
自家的祖先,這更為重要了,當然就需要提前祭祀。
至於在皇城內外,現在很多人也都是忙的腳不沾地,說到底就是皇太孫登基,這是大事。
忙了一個多時辰,這才算是將事情給做好。
老朱抱起來朱文垚,說道,「回去吧,明天就該忙起來了。」
「一直都在忙。」朱允熥就笑著說道,「一會兒乾脆去西宮,春和宮都給我搬的差不多了,現在也就是床不能帶走了。」
老朱笑著說道,「床是不能帶走,過兩天該睡龍床了,得五個爪。」
朱文垚就急了,老朱總是逗他呢。所以孩子下意識的要揪衣服,他倒是不會數數等等,可是只要提起五個爪,他就知道自己穿的是五個爪,他爹沒有。
老朱趕緊按住朱文垚的小手,「知道你穿的五個爪,這都什麼時候了,也不怕冷。」
跟著老朱有說有笑,當然還有朱文垚這個小開心果偶爾鬧出點小小的笑料,這就更好了。
到了西宮,郭寧妃就趕緊上前接過朱文垚,「陛下,文垚早就該回來了,孩子都餓了。」
被埋怨的老朱也不生氣,「那你帶過去,今日在奉先殿忙著正事。文垚也懂事、孝順,一直都沒有鬧。」
郭寧妃立刻開始誇獎了,「那小殿下真是孝順,列祖列宗定然喜歡文垚乖巧、懂事。」
老朱就是這麼認為的,在他看來自家孫兒的表現只能稱得上合格,這是該做的事情。而朱文垚的表現就是完美,是最為優秀的,再怎麼誇獎都不為過。
朱允熥對此也只能是笑一笑了,以前的他心安理得的接受老朱的偏心。可是現在就有些感觸了,他好像是有些失寵了,老朱更加偏心朱文垚了。
但是沒辦法,總不能和自家兒子去爭吧。再說了,他依然是老朱最喜歡的孫子,這就行了。
朱文垚被抱走了,老朱就問道,「百官那邊可讓人盯著了?」
「叔叔們和我兄弟們都盯著呢。」朱允熥就直接說道,「祖父放心就是,要是哪個叔叔私下有怨言,我肯定能第一時間就知道,到時候再來告狀。」
老朱有些無奈了,「你啊,不招惹朕就渾身難受?真以為現在要當皇帝了,就在朕跟前放肆了?」
「那不能。」朱允熥就笑著說道,「說起來我那幾個叔叔也都是聰明,估計我後天登基,大後天賀表就送到了。一個個的都在路上磨蹭,就是不來應天府。」
老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兒子都隨爹,你像你爹。你那幾個兄弟也好不到哪去,一肚子的都是心眼。」
朱尚炳、朱高熾這幾個現在可都是在距離應天府不遠的地方,他們早就動身了,也算是猜到了老朱和朱允熥的一些想法。
但是現在呢,就是『裹足不前』,必須要將時間控制在極為精準的程度。早了不行,那是失禮。晚了不行,那是沒有誠意。
這一個個的不只是將人情世故發揮到了極致,禮儀法度等等也都挑不出來任何的毛病。(本章完)